“妹妹,你來了。”
翌日一早,宋代柔才收拾妥當,要去皇后請安,就迎着了貴妃。雖說貴妃從前也經常一早過來,但這會兒見了人,宋代柔心裡還是有些奇怪。“妹妹怎麼今兒來的這麼早?我聽說昨晚上皇上歇在你宮裡了。”
微微一笑,年傾歡道:“皇上昨個兒看摺子累了一天,用了晚膳便歇下了。倒是今兒起得早,是同朝議政的日子。我想着宜嬪昨日遷居長春宮,姐姐必定不慣孤單,就想着過來瞧瞧。咱們說說話,也好一同前往景仁宮請安。”
自那一日喝醉了酒,宋代柔就沒出過鹹福宮的門,更別說去給皇后請安了。今日本也在嘀咕該不該去,沒想到貴妃就來了。“妹妹啊,你真是太過善解人意了。知道今日我若不出現,必然要遭齊妃恥笑,才特意前來相伴是麼!”
年傾歡示意樂凝呈上了金錦長盒,取出一隻點翠彩金的補藥,比在了懋妃的鬢邊。“姐姐看這支步搖可喜歡麼?”
宋代柔只看了一眼那墜在流蘇下的幾顆圓潤的珠子,便知道價值不菲。“這珠子看似普通,卻是夜明珠,雖然不大,但這十數顆一般大小的做成步搖,也必然是昂貴奢華。”帶着歉意笑了,宋代柔搖了搖頭:“妹妹的心意我領了,只是這東西太過貴重,我不能要。”
“姐姐喜歡便是這步搖的福氣了。”年傾歡將東西遞到懋妃手裡,請她仔細瞧:“我知道,這些日子,姐姐心裡有些不痛快,爲着皇上宜嬪的事請,不免與我有些生分了。從前咱們姐妹是無話不談,有什麼心事都能開誠佈公的說出來,如今姐姐因爲宜嬪得寵,怕也提防着我會有心思,少不得將什麼話都放在肚子裡,再不願意一吐爲快。”
“妹妹……”宋代柔有些不安的打斷了她:“不瞞你說,這些日子我的確想了很多……”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年傾歡只是笑着抿了抿脣。“從前我很在意皇上的恩寵,覺得那是比天都要大事情,於是我不容許有人膽大妄爲與我分寵,對府中那些格格、侍妾百般的提防、謀算,以至於府中人人都覺得我專橫跋扈,對我不過是至深的畏懼,卻沒有敬服。”
喟嘆了一聲,宋代柔這纔將那簪子重新擱在年貴妃手上:“妹妹的苦,我如何會不知道。這宮裡的女子都命苦。”
“姐姐。”年傾歡替她贊上了步搖,放輕了聲音:“苦不苦,每個人都清楚自己的處境。我是想着,平平靜靜的度日,看着福惠福沛長大成人,平平安安的,就於願足矣。別的,真的都不重要了。你可還記得,那一晚上我去祈福當夜,險些被大火吞噬,多虧那常在所救的事?”
宋代柔當然記得,那一晚,她記得喉嚨都喊破了,哭的眼睛都腫了,擔心火中的貴妃安危,那份心意,真真切切,她豈會不記得。“那一晚,幾乎嚇的我魂飛魄散,豈會不記得。”
不能對懋妃說太多,但是年傾歡還是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思:“是啊,那一晚姐姐爲我擔心斷腸。也正是那一晚,我才覺得生死有命,許多事情都是註定的!以至於,拼盡全力,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事兒屢見不鮮。那時候我就漸漸的明白了,恩寵註定不是我一個人的,無論怎麼爭搶,都只是疲於奔命。”
“妹妹,對不住你了。”宋代柔有些不安:“我以爲你不願意看見筱麗得寵……”
“皇上從來都不是哪一個妃嬪的。與其寵愛旁人,倒不如寵愛宜嬪。宜嬪若是能成爲皇上心尖上的人,那姐姐也必然有好日子過。你我姐妹多年,深情厚誼,我自然也能跟着沾光。姐姐,但凡有事,我也總是希望你好。”
說到了痛處,宋代柔只覺得慚愧:“這麼多年了,若不是有妹妹你,我豈能過得好。沒想到筱麗這一的恩寵,倒是我多心提防着你了,妹妹,當真是對不住你。”
“好了姐姐,旁的話不要再多說了,咱們還是先去請安,解決了今日的事情吧。”年傾歡知道,皇后巴不得看她與懋妃決裂。演好這齣戲,也爲了敲山震虎,讓皇后知道一切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如願的。
兩個人各自上了肩輿,一前一後的往景仁宮去。不多時,就到了景仁宮正門之外。
年傾歡先走下來,等在宮門邊。待懋妃從後面的肩輿上下來,走上近前,她才道:“姐姐今兒這身衣裳,顏色倒是極好。襯得你容光煥發,肌膚似雪。”
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宋代柔不禁自信了些:“瞧你嘴甜的,我啊,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哪裡還有什麼容光,虧得你贈的簪子極好,襯多了幾分華貴,否則啊……”
“姐姐,怎會呢!”年傾歡與她親暱的拉着手,一併邁進了景仁宮的正門。
守門的侍衛紛紛跪迎,畢恭畢敬。宋代柔這才覺得自己長了幾分尊貴,再不濟,她也是懋妃,就算得不到皇上的寵愛,她也得有裡有面的過下去。“多謝你妹妹,都是我不好,我太不應該了。”
“姐姐說什麼呢?”年傾歡佯裝不聞,笑容親暱的隨着她一併往裡走,還似過往一般親密。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失望是難以消除的。她自問對懋妃盡心盡力,沒有一絲偏頗,可終究是難以親密無間,這種表象,也不過是做給人瞧瞧罷了。不發生什麼事情還好,一旦發生什麼事情,懋妃首當其衝,就會懷疑是自己所爲,當真叫人心寒。
“呦,你們怎麼一起來了?”靜徽正想着今兒懋妃該露面了,不想就瞧見貴妃與她並肩前來,心裡難免不痛快。餘光含凜的瞥了宜嬪一眼,嘴角的笑容略微僵硬起來。“年貴妃可真是早哇。”
“皇后萬福金安。”年傾歡迎着皇后的目光,容止優雅的行了禮,便擇了皇后最近處的位置落座,等着其餘的宮嬪行禮問安。“都是一家子姐妹,諸位不必這般客氣。都坐吧。”
明顯是擺譜,靜徽看着難受,但臉上的笑容總歸還是得體的。貴妃根本就沒有接她的話茬,多少令氣氛有些尷尬,但這樣的場面皇后見得多了,根本就無所謂,矛頭便朝着懋妃去了。“對了懋妃,本宮方纔正問宜嬪呢,才遷居過去長春宮是否習慣,如今也要問你一句。宜嬪這一走,你宮裡頭便只剩下你自己了,會不會覺得不慣?”
不等懋妃回話,靜徽又道:“自宜嬪晉封爲嬪,皇上就經常去鹹福宮瞧她,如今她成了長春宮的主位,想必皇上也會少去你宮裡,自然見你也就少了,本宮是擔心你不習慣。不過看來,這擔心也是多餘的,皇上不去,還有貴妃陪着你呢。也難爲貴妃昨夜侍寢,今兒還要起早去你宮裡陪着你一併過來請安。若是後宮裡的姐妹都能如你們這般厚密,那本宮才真真兒是省心了。”
雁菡笑吟吟的擱下了手裡的茶盞,樂呵呵道:“皇后娘娘所言極是。臣妾想着,若是懋妃姐姐不慣孤單也好辦。左右這宮裡頭這麼多位妹妹,臣妾與裕嬪總歸也是閒着。若是貴妃娘娘攝六宮事宜不得空,臣妾與裕嬪就能替換着去陪懋妃姐姐說話,想來姐姐也就不覺得孤單了。”
這讓宋代柔有些詫異,爲着宜嬪的事兒,她與熹妃、裕嬪算是撕破了臉吧。沒想到這會兒在皇后面前,熹妃還是幫着自己說話,臉上的慚愧之意不免顯露幾分。“熹妃妹妹所言不錯,後宮裡這麼多位姐妹相伴,臣妾自然不會覺得孤單。多謝皇后娘娘體恤。”
耿幼枝也練練點頭:“懋妃姐姐喜歡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了。臣妾常來常往的,一準兒不拿自己當外人。”
靜徽恨得牙根癢癢,心裡的怒氣都衝着宜嬪去了。這麼些日子了,她竟然還是沒有離間貴妃與懋妃,難不成連她自己也要倒戈相向了?“甚好。宜嬪,你也都聽見了吧。再不必爲你姨母擔憂了,只消好好服侍皇上,早得個阿哥,那本宮也就欣慰至極了。對了,你方纔還沒說,長春宮住的習慣麼?”
肖筱麗瞥了安貴人一眼,慢慢的綻露笑容:“多謝皇后娘娘關懷,有安妹妹關照,臣妾在長春宮裡住的很舒服。如今姨母也有諸位娘娘陪伴,臣妾更是沒有顧慮,一定聽娘娘的教誨,盡心盡力的侍奉在皇上身側。”
李懷萍陰沉着臉子,一陣風似的走上殿來,怒氣衝衝的朝着皇后福了福身,憤懣不已。“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也請皇后娘娘爲福敏做主。”
“這是怎麼了?”靜徽奇道:“好端端的,福敏是哪裡不舒服了,還是怎麼的?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
“臣妾臉色之所以難看,並非福敏不舒服,而是有人故意要讓福敏不舒服。”李懷萍的目光惡毒的落在宜嬪身上:“憐蕾,把東西呈上來給皇后瞧瞧。本宮倒是要看看,什麼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竟敢謀害龍裔,當真是不要腦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