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冤家路窄?靜徽剛從肩輿上下來,就瞧見貴妃一行人匆匆而來。
瞧見皇后鳳輿停在養心殿外,年傾歡也是頗爲稀奇。皇上的聖旨旁人不知究竟也就算了,難道皇后自己還能不記得麼?“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隻身立在皇后面前,年傾歡似乎沒有讓開的意思。“娘娘這是要去哪兒啊?”
“明知故問。”靜徽的臉色不好看:“皇上龍體抱恙,本宮自然要前來侍疾。年貴妃你這般擋在本宮面前適合用意,本宮可就看不明白了!”
“臣妾哪兒敢阻攔皇后娘娘前來爲皇上侍疾啊,這樣的罪名,臣妾可擔待不起。臣妾不過是好心提醒皇后娘娘一句,皇上並未曾吩咐娘娘出宮侍疾,娘娘還是悠着點好。”年傾歡也算是當仁不讓,這段時間,她與皇后針尖對麥芒,拗着勁兒呢。這會兒不相讓也是情理之中。“臣妾是怕,皇上瞧見娘娘前來,記起娘娘違拗聖旨,反而動氣,對龍體沒有任何好處。何況娘娘您身爲六宮之主,母儀天下,自然爲妃嬪們的表率。您就這麼來了,豈非帶頭抗旨。臣妾雖不才,到底不能不提醒娘娘一句。”
靜徽兀自往前幾步,與她面對面:“哼。幾日不見,貴妃的嘴皮子又利落不少。可你也別忘了,皇上的聖旨乃是不許本宮步出景仁宮,而並未吩咐本宮不許前往養心殿侍疾。本宮的確違背了聖旨,可是從權宜,皇上必然不會因爲本宮心急侍疾而怪罪。何況本宮已經走到養心殿外了,難不成貴妃還要擋駕,不許本宮進入殿中麼?”
年傾歡從樂凝手中接過紙傘,撐開遮陽,臉上的笑容反而明媚許多。“皇后娘娘這麼說,便是臣妾故意不許您侍疾了。方纔臣妾不是已經說了,是爲了皇上着想,奉勸娘娘還是慎重入內。既然娘娘您執意要親自侍疾,爲皇上盡心,那臣妾區區貴妃,如何能擋得住您的鳳駕。只是,未免來日落人口實,或者引起皇上的不滿,娘娘不如先在此恭候片刻,由臣妾先入養心殿爲您通傳一聲。到底您也是這後宮最爲尊貴之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走進去,有損顏面。臣妾如此着想,也實在是爲了娘娘您好。再說,後宮之事,如今勸勸有臣妾代勞,臣妾也總得設想周到纔是,娘娘以爲如何?”
好一個年貴妃!靜徽含恨腹誹,這顯然就是公報私仇,讓她這個當皇后的下不來臺,還美其名曰是爲她着想。“好哇!”縱然心裡不情願,可靜徽還是隱忍不發,總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和她大動干戈,讓皇上覺得自己不識大體吧!“那就請你通傳一聲,本宮前來爲皇上侍疾。”
“臣妾遵旨。”年傾歡轉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了什麼。“皇后娘娘多日不曾步出宮門,想來內務府並沒有送新傘給娘娘使用。臣妾這把若是娘娘不嫌棄,儘管拿去用。畢竟臣妾不知,皇上是否有心思見娘娘一面,有把傘防身,總好過在這日頭低下曬着。”
這便是十足的挖苦與刁難了,靜徽既氣憤又心酸:“那就多謝貴妃美意嘍!”
示意映蓉接過傘,瞧着年貴妃趾高氣昂的離開,靜徽只覺得鼻子發酸。“映蓉啊,你瞧見了吧。本宮這一不濟,貴妃就蹬鼻子上臉了。”
“娘娘您何苦與她置氣,她從來都是這般目中無人,只看她能得意多久!”映蓉撐着傘,只覺得傘上的香氣尤爲刺鼻。“娘娘,您這是……”瞥見皇后紅了眼眶,映蓉趕緊寬慰:“娘娘何必理會她,她不過就是現在得意罷了,終究您纔是正宮皇后。”
靜徽沁了滿心的委屈,強忍着淚意:“她年貴妃算什麼,當本宮是真的怕她不成?本宮只是難過,皇上怎麼就這樣薄情。往年,都是本宮侍奉在他身側,端湯送藥、衣不解帶。如今可倒好,連見他一面,都要被旁人這樣刁難……映蓉啊,你說本宮這些年爭爭鬥斗的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能永遠陪伴在他身側麼?”
“娘娘,您就別傷心了,您這樣爲皇上盡心盡力,皇上心裡怎麼會沒有您。”映蓉只得寬慰:“想來皇上一定是被奸妃矇蔽了雙眼,纔會看不清誰纔是真正待她好的人。娘娘您就別擔心了,皇上英明睿智,早晚能看清楚的。”
“但願吧……”靜徽撥弄開映蓉撐着的傘,仰頭看紫禁城上方,這四四方方的天。“也不知道汪泉事兒辦得怎麼樣了,這會兒應當是見着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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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九門提督府。
“汪公公,您請。”提督府的管家殷勤的爲汪泉帶路:“這人啊,就關在裡頭,公公順着這條路往裡走就是了。提督大人吩咐,府中一切奴才都不可靠近此處,與那人說半個字。公公恕罪,奴才就奉陪了。”
“得了,忙您的去吧,這兒有我就成。”汪泉衝他一笑。“晚點等事兒辦完了,咱們再好好說說話。”
“是,奴才在外頭候着公公。”管家不敢怠慢宮裡的人,這位汪公公,提督尚且得給三分面子,何況他這個當下人的。
“放我出去,你們憑什麼這樣關押着我,放開我……”牢裡的人,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歇斯底里的吼叫:“你們放我出去,憑什麼這樣關着我,這是京城,容不得你們私設牢房,羈押無辜百姓,你們放我出去。”
汪泉瞧見那人如此狂躁,不免咯咯笑了:“百姓?你哪裡算得上是百姓了?據我所知,你親孃乃是罪婦,你親爹更是罪臣,已經處斬了,若非你是個私生子,身份不明,早就被斬首示衆了,還普通百姓,這未免也太好笑了。”
“你是誰?”
見過此人幾回,但都是在他昏沉沉的時候,以至於他並不認識自己。而此番前來,汪泉一身如常的打扮,也未曾表露自己宦官的身份,就難免對方摸不着頭腦了。“榮平,你不認識我有何奇怪,我認識你便好。若是想繼續留在這私牢,你就儘管吼叫,否則,就靜下心來聽我給你講講做人的道理。”
榮平有些愕然,這麼多天,沒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就連這是哪裡的私牢他都不知曉,只是起初有人叫他寫些奇怪的東西,譬如抄經文,亦或者是抄寫些用不着的舊文,如今面前的人能叫得出他的名字,說得出他的故事,足可見這纔是真正羈押他的主兒。“我到底所犯何事,你們爲何就是不肯放過我?”
看着他冷靜了不少,汪泉鬆了口氣:“榮平,今兒我前來,是給你指條明路,你若是同意,我便想法子將你帶出這裡,並保你榮華富貴。你若不肯,我也帶你離開這裡,但你是否還能見着明日的太陽,那就難說了。”
“你什麼意思?”榮平禁不住警惕起來。
“意思很明確了,要你配合,好好的做你該做的事情。這兒是私牢,人家可不能管你一輩子的飯不是。”汪泉決計長話短說:“肖氏你認得麼?”
“肖氏?”榮平心裡一喜,卻又是一驚。“哪個肖氏,我不認得!”
“呵呵。”汪泉抿了脣:“哪個肖氏我還沒說,你便推諉不認得,看來這明兒的太陽,你還真不打算瞅上一眼了?”面色一凜,汪泉的聲音不免嚴肅起來:“說不認得肖氏,倒也是真的。她從前是你的嫂嫂,如今是皇上的宜嬪,只怕你想認也認不得了。”
如同驚雷炸響,榮平驚愕的脣瓣發顫,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你……你說什麼……什麼宜嬪……這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汪泉冷笑一聲:“有什麼不可能的。你就不想想,若非如此,她先前爲何被自己的姨母接進宮去寬住。又是怎麼得到夫家的休書,倖免一死的?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只是你不知道罷了。若非我的主子有先見之明,將你救下,安排在這裡,恐怕此時此刻,你早已竟被宜嬪娘娘滅了口!”
榮平又驚又惱,連連道不可能:“她不會這樣對我的,她絕不會這樣對我!”
“別這麼天真了。”汪泉冷哼一聲:“她不會這樣對你,爲何自己榮華富貴了,卻不顧你的死活?你也不想想,你和她……呵呵,那是多麼不光彩的一件事兒啊,若是給皇上知道了,她還能活命麼?再說,她爲了能穩穩當上宜嬪,豁出去性命去救皇上,這事兒除了你這關在牢裡的,還有誰不知道?榮華富貴,和你這個罪臣私生子相比,哪一頭重哪一頭輕,難道還要我對你反覆言說不成?”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榮平連連搖頭:“她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會這樣待我。”
“夫家遭難,數十口人就這麼昇天了。唯獨她扶搖直上,成了皇上的寵妃,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她便不再爲夫君守孝,成了宮裡最得寵的嬪妃,難道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汪泉道:“我現在就是要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親眼瞧見她有多麼的不堪。只不過,你有這個膽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