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別使小性兒了。福惠最懂事,玩鬧了這一日,讓乳母哄你睡會兒可好?”靜徽的語調綿軟軟的帶着疼惜之意,輕輕的拍着福惠的背,一下一下。“皇額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過是想給弟弟嚐嚐那梅子的滋味兒罷了。旁人不信你無妨,皇額娘信你就好。”
福惠縮在皇后的懷中,哼哼唧唧的厲害。“皇額娘,有了九阿哥,是不是她就不要我了?”
“小傻瓜,皇額娘要你就是。理會旁人做什麼?”靜徽太過了解懷中這個孩子了,老人們常說,三歲看八十,只怕如今真的都已經定型了,再想要如何管教好,也是不容易。“好了,叫乳母哄你睡,等睡醒了,皇額娘再來瞧你。”
“不嘛……”福惠不願意撒手:“皇額娘別走,皇額娘陪着我。”
撫了撫他的臉蛋兒,靜徽柔美一笑:“好,皇額娘再陪你一小會兒。不過福惠,你要告訴皇額娘,那梅子是哪兒來的?”
耷拉着腦袋,福惠小聲說:“兒臣遇到懋妃娘娘與宜嬪,是宜嬪給我的。”
“哦!”靜徽不免又是柔柔一笑,只不過心裡那道冷光,小小的福惠並不能看出深意。“好了,快躺下,皇額娘給你蓋好薄被。等你睡醒了,咱們也該回宮了。”
正哄着福惠,就聽見汪泉隔着門揚聲:“皇后娘娘,皇上於朗吟閣外暈厥,還請您趕緊過去瞧瞧。”
眉心突突一跳,靜徽只覺得不安寧。“你們看着八阿哥,本宮自得過去瞧瞧。”
乳母與內侍監趕緊應聲,靜徽撫了撫福惠的臉頰,道:“額娘去瞧你皇阿瑪,晚些在過來,福惠聽話。”
點一點頭,福惠目送皇后離開,竟沒有再哭鬧。
“好端端的,皇上怎麼會又暈厥了。宋院判先前不是說過,皇上已經痊癒,沒有大礙了麼?難不成,他是沒有說真話。這纔剛剛幾日,皇上怎的就又龍體抱恙。本宮瞧着,他根本就沒有盡心爲皇上診治。哼!”靜徽唬的臉色發白,怒氣攻心:“指不定又是什麼人給唆使他,否則一個當御醫的,怎麼敢不把皇上的龍體放在心上?”
身邊的映蓉與汪泉都不敢插嘴,知道這會兒皇后氣不順,說什麼都難免捱罵。故而只是快步隨在皇后身側,謹慎的聽着。
“汪泉,你瞧着皇上病勢可嚴重麼?”靜徽稍微冷靜了一下,知道埋怨沒有用,便耐着性子問。“比之上次,可顯得要緊麼?”
“回娘娘,皇上許是急怒攻心,又在湖邊曬着太陽吹了風,這纔會暈厥的。許……就是氣急了,並沒有大礙。”汪泉簡短的解釋了兩句。
靜徽更爲驚訝了:“年貴妃不是陪着皇上回朗吟閣麼?何以會在湖邊由着皇上曬太陽、吹風。皇上又動了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等汪泉開口,靜徽便怒道:“本宮發覺你們越發的不會當差了,事情的原委都將不明白,要你們何用。”
汪泉唬的趕緊跪下,連連告罪,隨即道:“是皇上來了興致,想與幾位娘娘一同遊湖。哪知道懋妃娘娘與齊妃娘娘起了齟齬,宜嬪又不甚將安貴人推下了湖。當時場面有些混亂,年貴妃娘娘出言都未曾得以平息,想必皇上這才震怒,以至於氣迷心竅,就……”
憤懣的嚥下一口氣,靜徽只覺得頭皮發麻:“這一個一個的,就沒有能讓我省心的時候。那宜嬪與安貴人也是,都住在同一宮檐下了,還要鬧出這許多是非來。”
未免自己再遺漏什麼要緊的事情,汪泉補充道:“此事也怪寧嬪娘娘,她自己飲多了幾杯酒,險些從朗吟閣上躥下來。非要陪皇上同遊。這才急的宮嬪們如同下鍋的餃子一般,噼裡啪啦的從閣樓上本下來,爭先恐後的要陪伴皇上游園。當時的場面,早已亂成一鍋粥了。”
“活着費糧食,死了不可惜。那寧嬪當真是成事不足辦事有餘。”靜徽氣得雙眼直冒綠光:“本宮就是太仁慈了,當初沒有將她置於死地。那皇上就沒有責備她麼!還有由着她做這樣出格的事情!”
汪泉不敢說,只好用眼睛瞟映蓉。映蓉哪裡曉得當時的情況,卻也少不得爲他打圓場。“娘娘息怒,今兒是娘娘您的華誕。皇上沒有責備寧嬪酗酒失儀,必然是看在娘娘您的面子上。不想那寧嬪還當真是不知深淺,仗着皇上好興致,才做下這樣的糊塗事。”
“你起來吧!”靜徽白他一眼:“還是先去瞧皇上要緊。”
這才鬆了口氣,趁着皇后不覺,汪泉趕緊衝映蓉感激一笑。
映蓉則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飛快的睨他一眼,示意收斂,隨即追上了皇后的腳步,匆匆往朗吟閣旁的五福堂去。
“皇后娘娘駕到——”汪泉的聲音滿是急躁與不安。
衆人聽見通傳,少不得匆匆而來,畢恭畢敬的福身。
只因爲廂房較小,皇上暈厥又怕室內窒悶。便唯有年貴妃與熹妃在裡面侍疾。其餘的宮嬪一律等在廡廊之下。靜徽瞧見這些花枝招展的宮嬪,心裡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本宮無非是想着宮裡好久沒有熱鬧了,纔想來這裡好好熱鬧熱鬧。你們可倒好,才離開一會兒就捅出這麼大的簍子,是要本宮生日忌日一併過才滿意?”
這話是真的說的太重了,李懷萍與宋代柔登時臉色慘白,率先跪下謝罪。
靜徽看也不看這兩人的表情,只是憤然道:“待到皇上平安無事,本宮再好好和你們算這筆賬。”言罷,她快步走進廂房,急切切的來到皇上的身邊,問宋院判道:“皇上何故暈厥?”
宋青低低道:“回稟皇后娘娘,皇上的龍體……”
噗的噴出了一口鮮血,病榻上的胤禛發出痛苦的呻吟,打斷了宋院判的話。
年傾歡驚得瞪圓了雙眼,撲棱棱的就伏在了皇上的牀邊:“皇上,您這是怎麼了?皇上,您醒醒,您看看傾歡。”
“讓開。”靜徽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一股腦的將年貴妃推跌在地上。自己則憂心忡忡的伏在雙上身邊,緊緊攥住皇帝的手:“皇上,臣妾在這裡,您覺得哪裡不舒服啊?”邊說話,她邊用自己的手去擦拭皇帝脣邊流出的鮮血。“皇上,您能聽見臣妾說話麼?皇上……”
“皇上只怕是中了毒,藥性發作,纔會暈厥,口吐鮮血。爲今之計,只有先鍼灸控制毒蔓延護住心脈,隨後再想法子爲皇上解毒。”宋青的話,尤爲謹慎。“還望皇后娘娘恩准,請太醫院的國手速速前往圓明園爲皇上會診驅毒。”
“怎麼會這樣?”窗櫺外不知哪位妃嬪聽見了宋院判的話,竟失聲叫了出來。“皇上何以會中毒,到底是誰下的毒。”
她這麼一喊,外頭的人便禁不住想要往裡闖。
蘇培盛趕緊連同陳福攔着:“各位娘娘小主千萬不可入內,切莫攪擾宋院判開方子。”
年傾歡從悲痛中醒過來,當着皇后的面吩咐蘇培盛道:“蘇公公,皇后娘娘此時要陪伴皇上,本宮也不便離開。你馬上吩咐人將今日皇上所用過的膳食茶點酒水一併封存,逐一查清,看看到底是什麼有毒,什麼人接觸過,再來回稟。”
宋青補充道:“此毒並非是一種毒,而是好幾種藥混合成都。單一的查驗,只怕根本無毒。也正因爲如此,才能瞞過爲皇上試毒的內侍監。”
靜徽雙眼通紅,猛的擡起頭,腦子裡只浮現了一張面孔,那便是懋妃。難不成,她真的在皇上的膳食中下了毒,要將罪過嫁禍到貴妃身上?有些忍不住想與她對峙,又怕壞了她苦心的籌謀。可無論是不是她,無論她是不是要爲自己對付貴妃,總歸傷及皇上的龍體,靜徽都不會善罷甘休。“汪泉你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回宮去傳太醫院的御醫過來。”
看着皇后痛苦的表情,年傾歡只覺得感同身受。歷經兩世,愛過亦恨過,真到了他危在旦夕的時候,心裡只有痛。癡人註定唯有與傷痛作伴,年傾歡潸然淚下,只覺得心如刀絞一般。
“你哭什麼?皇上還好好的!”靜徽憤恨的睨她一眼。
“是。”年傾歡抹去了淚水,緩緩走到窗櫺邊,對等在外面的宮嬪道:“內務府早已經安排好了你們在圓明園中的住處。此時,便由園中的奴才帶路,各自回各自的住地歇着。皇上龍體抱恙的事情,不許多提一字,不許對外人提及。趕緊去吧!”
衆人這才悻悻的閉嘴,不再多話,福了身便心不甘情不願的匆匆離去。
唯獨安貴人的侍婢紫菱還立在原處,哭紅了雙眼。“啓稟貴妃娘娘,安貴人很是不好,這會兒發了高熱,已經開始說胡話了。求娘娘開恩,允准御醫過去爲安貴人瞧一瞧吧。”
“隨行的御醫都去爲皇上熬藥了。”年傾歡並非不願意管安氏,只是抽不出人來:“宮裡的御醫來了,再過去瞧安貴人不遲。”
聞聲靜徽惱怒不已:“都什麼時候了,是安貴人的身子要緊,還是皇上的龍體要緊。還不大發她滾!倘若打擾了宋院判爲皇上下針,年貴妃你吃罪的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