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映蓉扶着搖搖欲墜的皇后,驚恐的瞪圓了雙眼。
年傾歡並沒有因爲自己給了皇后一巴掌而惶恐,甚至沒有半點畏縮。畢竟這口惡氣,她早就想出了。“扶好你家娘娘,千萬別倒在這裡惹皇上礙眼。再說,怎麼也是皇后,連自己的身子都支撐不住,如何支撐這後宮?”
一把攥住年貴妃的手腕,靜徽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可怨恨、羞辱交織在她心頭,盛怒之下,她不住的顫抖,雙眼直勾勾的瞪着眼前的仇人:“你竟敢……你……”
“皇后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成,不如臣妾替您說。”年傾歡忍着手腕的疼痛,面不改色道:“您還是皇后,並非是因爲您本來就是皇后。臣妾從未覬覦後位,並不代表就能取而代之。左不過是沒有這樣的心思罷了。當然,昨天沒有這樣的心思,今日沒有這樣的心思,明日未必沒有。皇后您儘管放馬過來,久不久的,逼迫臣妾有了這樣的心思,那您這個皇后也就當到頭了。”
言罷,年傾歡趾高氣昂的先皇后一步離去,叮囑身邊的樂凝道:“皇上的龍體纔好一些,想必沒有什麼胃口,你去小廚房吩咐他們做些精緻可口的小菜,配上糯米粥給皇上享用。”
“娘娘放心就是,花青一直在小廚房盯着。”樂凝隨着年貴妃的笑容慢慢綻開了笑容。這一仗,險勝。也許貴妃早就心中有數了,可她戰戰兢兢的陪到現在,纔算是能夠放下心。但皇上會怎麼對待貴妃,誰的心裡都沒有譜。“當心腳下,娘娘。”
“唔。”年傾歡也是這會兒才覺得指尖發麻,很是難受。足可見方纔給皇后的那一巴掌着實不輕。“成日裡活在刀光劍影之下,本宮豈能不當心。不光是本宮,旁人一樣得加倍當心!如是而已。”
宋青從後堂過來,只瞧見一地的血痕。不用說他也知道,這必然是怡嬪留下的。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卻小心的藏匿着自己微乎其微的惋惜,給皇上請安的時候,他如常的鎮定,看不出任何心思。“皇上此時可覺得好些了麼?”
胤禛將支着鼻樑的手移開,悶吁了口氣,道:“到底憐嬪是否當真對朕下毒?皇后指控她實則是年羹堯的人,是否作數?”
很多事情,即便宋青想要隱瞞,終究也是徒勞。皇上能安插他於宮外辦事,自然也可以安插旁人。倘若他的回答,與皇帝其餘血滴子有出入,性命堪虞便是必然的。“奴才的確是發覺憐嬪有與宮外互通消息,也曾經截獲所爲的信箋,內容卻並非對皇上不利。相反,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想必憐嬪並不甘願受旁人的驅使。至於投毒之事,皇上的確是中了憐嬪的毒,但解藥也是憐嬪自願交出。奴才以爲,是否憐嬪不得已而爲之。”
聽他的話,胤禛的眉頭皺了皺,方又鬆開:“朕只是問你是否有此事,並未問過你怎麼以爲。”
“奴才該死。”宋青連忙跪下:“是奴才多嘴。”
胤禛擺一擺手,示意他起來:“無論憐嬪是否年羹堯的人,亦不管她是否要對朕下毒。念在昔日的情分,以及她今日一番肺腑之言,朕都饒她不死。你吩咐人好好給她療傷就是。”
“嗻。”未免皇上疑心,宋青唯唯諾諾的答應,不敢再有自己的主見。
“朕昏迷之時,年貴妃可有動靜?”胤禛思忖當如何處理此番的事情,首先便是擔憂貴妃的處境。皇后苦心孤詣的蒐集瞭如此之多的證據,爲着就是要扳倒年貴妃,除掉這根卡在喉嚨的魚刺,足可見那些證據必然不是假的。
宋青不敢多想,如實道:“皇上昏迷,皇后娘娘便下懿旨將貴妃娘娘拘禁於碧桐書院,並派遣景仁宮的戍衛嚴守,在此期間,貴妃娘娘並無外出,就連娘娘身邊的奴才也不可擅入。皇后娘娘特別囑咐,不許裡面送出一片紙,就連膳食也都免了送進去。”
“哦?”胤禛有些不解:“何以皇后不許膳食送入碧桐書院?”
“皇上恕罪,是奴才疏漏回稟了。您昏迷當夜,碧桐書院暴斃了一個圓明園中的侍婢。據說是中毒而死。屍首現還在碧桐書院未經處置。”宋青是故意將此事放在後面說的,爲的就是讓皇上起疑自行問起,他再回答。
如此一來,皇上必然重視。
“處置了便罷。”胤禛只覺得頭疼欲裂:“朕不過昏迷一日,後宮就生出這麼多亂子。皇后與貴妃水火不相容也就罷了,竟然還牽涉朝政!”提及朝政,胤禛心裡有些不踏實:“此番之事,可有泄露風聲傳出去?”
“回稟皇上,應當沒有。”宋青道:“皇后娘娘吩咐不許對任何人提及此事。叮囑了宮嬪小主,不可將皇上抱恙的消息傳出圓明園。想來也是怕驚動了前朝。”
“替朕……開個緩解頭痛的方子,朕要連夜回宮。”胤禛總覺得心中不寧。皇后這樣大的動作,即便前朝能穩住,紫禁城不得知,也必然驚動了年羹堯。總的想法子穩住了纔是。
宋青瞧得出皇帝的臉色格外不好,少不得勸道:“皇上龍體要緊,還是在圓明園中休養幾日,再行回宮不遲。”
胤禛連連搖頭:“朕只怕這一歇着,永遠便是要歇着了。無妨,你請過脈,開個方子就是。”
“嗻。”如此,宋青便恭謹的爲皇帝請了脈。
“蘇培盛,安排回宮的事宜,一切從簡。”胤禛心中有氣,少不得叮囑:“宮嬪不必隨行。”
“皇上,方子已經開好了,奴才先行去抓藥,稍後煎好了再送過來請皇上服用。”宋青有些心猿意馬,這個時候,年貴妃會做什麼呢?是因皇后的奸計沒有得逞而喜悅,還是因爲皇上的不信任而憂傷?
思忖片刻,胤禛道:“朕還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斂神恭敬道:“是。”
“冷宮宋氏。”胤禛咬字很重,額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在朕回宮之前處理乾淨。”
宋青的心突的一跳:“奴才明白。”原本以爲,皇上已經繞過懋妃了,卻不想終究是容不她活着。“奴才告退。”
蘇培盛端來了熱茶,雙上奉上:“皇上,當心龍體啊。奴才瞧着,您都清瘦了些。”
胤禛呷了口熱茶,頓時覺得順暢了一些:“你是不是覺得朕的心太狠了?”
“奴才不敢,亦不覺得。”蘇培盛如實道:“皇上理當有皇上的決斷。若什麼都講情面,政事豈非就亂了套了。奴才雖然不懂這些,卻知道皇上一心爲大清,做什麼都是心繫天下之故。”
輕哂而笑,胤禛又飲了幾口茶:“不用撿好聽的說,朕知道,宋氏恨毒了朕,皇后與貴妃亦是埋怨朕。滿後宮的妃嬪,沒有不算計朕的。表面上爭奪恩寵,是爲了爭那麼一點點朕的好,朕的在意。實則,她們要的無非就是權勢罷了。皇帝,自古以來就是孤家寡人。朕這回,打鬼門關走過一遭,才覺得看透了許多。”
原本也不想多嘴,可蘇培盛不願意皇上難受:“旁人如何,奴才不敢說。可年貴妃你對皇上,當真是一片真心。”
“傾歡……”胤禛喃喃自語一般:“朕何嘗捨得,可捨不得又如何,她到底是年家的女兒。”
“皇上若是真的疑心貴妃,不如就按照貴妃之言,將八阿哥、九阿哥過繼給別的皇室宗親。如此一來,也就不必擔心有旁人借兩位阿哥謀事了。”蘇培盛低低道。
胤禛卻忽然起身,將茶盞擱下:“朕想見年貴妃,去碧桐書院。”
“皇上,您龍體纔好些,不宜外出吹風啊!”蘇培盛緊忙攔着:“您相見貴妃娘娘,奴才着人去請娘娘過來便是。”
沒有做聲,胤禛只是瞟了他一眼。
“嗻。”蘇培盛自知皇上的脾性,只得服軟:“奴才這就去安排,皇上請稍後片刻。”
“不必了,朕不相等,朕不行前往便是。”胤禛鬧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想的,這會兒忽然就很想見她。這麼多年來,每次心情抑鬱,總有她陪伴安慰,紓解情緒。此時,她也必然很難受吧?關於年羹堯的事情,她一定痛心不已。
胤禛忽然很想知道,倘若有一日,他拔起劍刺向她的兄長,她會如何?是哀求,是反抗,是替兄長擋劍,還是伏在自己身旁,忽然用鋒利的匕首捅向自己?
心裡的聲音格外清晰,胤禛就是很想問問,真有這一日,傾歡,你到底會如何待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