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片慈母之心,叫天地動容。怎麼會沒有機會!傾歡,別擔心,福沛不會有事的。”胤禛的眼底也是酸澀發脹。還記得福宜福悅去的時候,她窩在自己懷裡,傷心欲絕的模樣,當真是讓人心如刀絞。“朕哪兒也不去,就在此陪着你與福沛!”
起初以爲,能聽見福惠叫自己一聲額娘,便是奢望。總以爲即便他真的走了,比起上一世,年傾歡貪婪得到了許多。哪知道真的要送他走,心會痛的無以復加。即便是明明知道結局如此,還是忍不住悲傷。“皇上,臣妾不能沒有福沛。”
“朕何嘗不是。”胤禛用力的攥着她的手,恨不能將心裡的痛,也讓她覺得出。即便年羹堯真的有謀反之心,胤禛也再沒想過要福惠與福沛受難。孩子就是孩子,是他和傾歡的骨血,當真有什麼不測,他這個當阿瑪的,不會少痛分毫。
宋青爲九阿哥施針,緩解了頭臉的紅腫,只是絲毫沒有減輕病況。“未免九阿哥難受,臣下針使他熟睡。皇上恕罪,此症狀乃是罕見的病症,一時之間,微臣沒有把握治癒。”
“你說什麼?”年傾歡猛的甩開了皇帝的手,瘋了似的竄上前,一把攥住宋青補子服的領口:“九阿哥好端端的,怎麼會忽然就得了這樣的罕見之症?難道不是有人下毒,有人暗害麼?還是,還是哪裡不對了,是這廂房裡有什麼花粉,九阿哥吃了不乾淨的東西,還是怎樣,你說清楚,好端端的,就福沛怎麼就沒有把握治癒了?你可是堂堂的太醫院院判啊,你怎麼能跟本宮說沒有把握?”
“傾歡……”胤禛從身後攬住她:“朕自會令他們想法子,你別這樣。”
宋青隨即跪了下去,垂首道:“貴妃娘娘恕罪,是微臣無能。只是九阿哥若是再醒轉過來,只會覺得渾身上下哪裡都通。微臣能做的,便是爲九阿哥減輕痛苦,使他不要過於遭罪。”
這話不知道貴妃聽明白了沒有,靜徽道是心裡一喜。“宋院判的意思,莫不是說,九阿哥只能憑藉你施針減輕痛楚而已?”自然,語調裡滿是難以置信的悲傷,她掩飾的很好,一如當初弘暉離開的時候,淚落如雨。“這怎麼可能,九阿哥一直養育在貴妃身邊,雖是早產,可到底壯健。怎麼能說病就……”
“微臣罪該萬死,還請皇上恩准太醫院數十位國手前來商討,看是否還有更高明的方子。”宋青垂首,不敢凝視年貴妃,更害怕聽見貴妃那充滿痛苦的啜聲。
“傳。”胤禛鐵青着臉,吩咐蘇培盛趕緊。饒是握着傾歡的手,拉着她走去一旁:“傾歡,朕……朕知道你的痛。倘若衆位御醫束手無策,你是情願福沛安詳的離開,亦或者是陪他走到盡頭?”
這話,驚的年傾歡搖搖欲墜,胸口撕裂的痛楚,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她已經得到了上天的恩賜,能將福沛撫育到週歲,看着他活蹦亂跳,陪着他哈哈笑笑,還有什麼不知足呢?爲什麼還是會痛得幾乎死去。“皇上,臣妾……”
何嘗不知道她的難過,胤禛也沒想到在這時候,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無論你作何決定,朕都會陪着你……”
年傾歡只是艱難的點了下頭,隨即閉上了眼睛。“臣妾不想放棄,皇上,若是諸位御醫聯手,還不能還福沛一絲生的希望。那臣妾……亦只能放手。可能,緣分真的就這麼短!”
伏在他的肩頭,年傾歡壓抑的不敢哭出聲,生怕自己的哭聲會吵醒好不容易睡熟的孩兒。怕他醒了,就只會覺得痛,會覺得額娘沒有用。即便是拼盡全力,想盡法子,也不能叫他安好的或者。
“朕會陪着你的。”胤禛的淚水溢出了眼眶,是那種很艱難,都無法忍住的痛哭。“朕會陪着你的。”
雁菡在這個時候,默默無聲的走進來。快到皇后身邊時,她才輕輕福身:“皇上、皇后。”
年傾歡聽見熹妃的聲音,止住哭泣,靜默的凝視她:“四阿哥尚且還未醒轉,你怎麼過來了?”
“原本是想來稟明皇上皇后,四阿哥醒了。並無大礙。”雁菡只看了一眼牀上的九阿哥,淚水就掉出了眼眶。“沒想到九阿哥……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靜徽是當真很奇怪了。四阿哥的傷明顯是與年羹堯有關,怎的她不怨恨貴妃。不怨恨貴妃也就是了,現下九阿哥又這樣!怎麼貴妃也不疑心是熹妃報復?畢竟熹妃心機重,能想到一個殺人無形的法子也不難。這兩人都有動機置彼此於死地,偏偏這般互相關懷,叫人噁心。
彆着這股勁兒,靜徽道:“四阿哥吉人天相,乃是皇上與本宮的福氣。只盼着諸位御醫能妙手回春,也讓福沛不要遭這樣的罪。”
“去偏殿候着吧。”胤禛握着年傾歡的手:“讓御醫們能安心的爲福沛診治。”
“好。”年傾歡由不得不聽,福沛這一件廂房到底是太小了,這麼多人都聚在這兒太窒悶。不捨的看着牀榻上可憐巴巴的孩兒,心血都快要滴完了。天啊,你爲何就這麼不肯放過我們母子呢?年傾歡不敢多想,淚水模糊了視線。
一個時辰之後,宋青獨自一人步入了偏殿。
安靜的聽不到一絲風聲的偏殿,因爲他的到來,衆人戰戰兢兢。
“如何?”胤禛瞧着傾歡顫動的脣瓣,心知她是不敢問,故而先出聲。“九阿哥的病是否……”
宋青徑直跪了下去,隱忍着心痛,哀聲道:“啓稟皇上,九阿哥已經走了……”
“福沛。”猛的站起身子,年傾歡眼前一黑,整個人倒了下去。
就一眨眼的功夫,胤禛都來不及扶她。“傾歡,來人,快扶貴妃回房。”
靜徽心中竊喜,臉色卻越發的陰鬱,幾塊乾淨的帕子,都擦滿了她的淚水,哀切的叫人心疼。“好好的,怎麼會如此……”
“皇后娘娘保重鳳體。”雁菡的語調很是淡漠,無非是礙於身份才說的這番話。“九阿哥沒了,貴妃心痛多半是不能操持喪事。不如交給臣妾來辦。”
“也好。”靜徽巴不得自己省事兒呢。“難爲熹妃你有這份兒心,四阿哥還病着。”
“臣妾理當盡心。”雁菡抹了淚:“那臣妾先去知會內務府。”
醒來的時候,廂房之中靜寂無聲。微弱的光透過朦朧的輕紗,依舊有些晃眼。“福沛呢?樂凝……”坐起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淚流滿面。年傾歡痛哭失聲,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些都是真的。
“娘娘。”樂凝已經更換了白衣,輕手輕腳的進來:“藥熬好了,奴婢這就侍奉您進一些。”
“陪本宮去看看福沛。”年傾歡沒有想過,連他彌留之際,自己都不能將他擁進懷裡。他還那麼小,就這麼走了,該多害怕。“你陪本宮去。”
樂凝擱下藥,也是哭的直不起身子:“娘娘,皇上才走,前朝似乎除了大事。臨走之前,皇上千叮萬囑讓您一定好好歇着。南書房見完大臣,皇上便會返回來陪伴您。九阿哥……九阿哥也不希望娘娘您有事。即便要去瞧,也總得先喝了藥哇。”
“樂凝,只差這一天,爲何就這樣了?”年傾歡悲聲問:“是不是本宮做錯了太多事,所以老天要這樣懲罰本宮?早在福沛一出生的時候,本宮就不該貪戀與他多處的時光。那時候若是送他離開紫禁城,也許……也許不會有今天。一切根本都是註定的,爲何我就這麼想不開。”
“娘娘,您別這樣。”看着貴妃痛不欲生的樣子,冷凝跪在牀邊,哭聲欲絕:“九阿哥若是看見娘娘這樣,指不定該多傷心。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微臣給年貴妃娘娘請安。”
門外是宋青熟悉的聲音。年傾歡根本就沒有心思見他:“不勞煩……大人爲我請脈。本宮的身子自己知道。”
“娘娘恕罪,微臣是奉命行事。”宋青執意如此。
樂凝隨聲勸道:“娘娘,皇上心痛不少於您,更加擔心您。眼下前朝政事不順,您不得不爲皇上着想,令皇上沒有後顧之憂啊。”
“沒有了福沛,本宮做這個貴妃還有什麼意思?”年傾歡抹了把淚:“你進來吧。”
宋青這才慢慢的走進來:“微臣愧對娘娘一番信賴,未能……是宋青無能。”
“生死有命。本宮知道你盡力了。”年傾歡當然沒有怪他的意思,倘若他能救,必然不會見死不救。“屢次,都是你幫襯本宮。這一回,本宮倒是想問問,有沒有一副藥,能讓本宮不這麼痛,你能不能下針,也讓本宮好好的睡過去,什麼感覺都沒有?”
“只怕……”宋青憂心忡忡:“微臣能治得了病,卻醫不了心。”
“那就是了。”年傾歡擺一擺手:“皇上讓你來瞧過本宮,現下你瞧過了,可以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