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朗氣清,御花園裡又添置了不少秋日的花卉,妃嬪們便相邀着園子裡賞花。就連皇后也是難得的好興致,吩咐內務府設下了方桌圓椅、糕點香茗,供來往觀花的妃嬪們歇歇腳潤潤喉。
年傾歡與熹妃並肩而行,身後跟着近婢和幾個小丫頭,緩緩的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悠閒的賞着花。“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這麼看着,滿園佳色,數這些菊花最打眼。”
雁菡笑着附和:“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娘娘覺得這秋景極佳,殊不知金秋一過,隆冬就不遠了。”
“是啊。”年傾歡擡眼,瞧見皇后立在亭中觀景,落盡眼中的,卻是花枝展昭的妃嬪。“這宮裡的女人,如花嬌顏,卻也如花稚嫩,經不住歲月的洗禮。花總歸還有再開的一日,容色衰馳卻是難以復返的事情。只看皇后便也有數了。”
抿着脣,雁菡微微笑了:“貴妃說的是,臣妾入王府伺候較早,是真真兒見過皇后豔冠羣芳的姿容。可惜即便如此,皇上對她也是表面上的溫存,始終不及待娘娘您用心。”
“皇上待姐姐也格外用心。”年傾歡微微笑着:“姐姐有四阿哥,這宮裡多少人羨慕不來。這些年,皇上表面上雖然對姐姐淡淡的,卻從來沒有舍下過。本宮想,多半是皇上怕爲姐姐招致怨妒、災禍,纔不得已刻意疏遠。”笑容雖然映着燦爛的陽光,卻瑩瑩發白。
年傾歡握着熹妃的手,道:“旁人瞧着,似乎是不冷不熱。說姐姐得寵,姐姐則淡泊明志,不願意爭這些高低。說姐姐備受冷落,卻又不是。皇上時常願意去永壽宮與姐姐對弈談心,把酒問月。奴才們曉得看天做人,自然不會爲難姐姐。何況還有四阿哥在……姐姐這些年的日子,的確是要比旁人好過許多。要我說,皇上待姐姐,心很近。”
雁菡緩緩的垂下頭去:“娘娘目光如炬,臣妾亦沒有什麼可隱瞞。這些年來,多得皇上的眷顧,臣妾母子的日子的確上算好過。只是娘娘您能覺出這些,皇后又如何不能了。幾次三番的謀害,若非有娘娘您從中幫襯,我與弘曆只怕也撐不到現在。”
有一點,雁菡心裡頗爲不解,何以她這個當額孃的話,弘曆不願相信,可偏偏貴妃的話,他卻都能聽進去。印象裡,似乎貴妃沒有特別多的與弘曆相處過,這樣的信任是怎麼來的,她鬧不明白。
“你我之間,無需說這些話。我幫襯你,何嘗不是幫襯自己。若非咱們聯手,皇后早就輕而易舉的達成目的了。”年傾歡仰起頭,與亭中的皇后四目相對:“姐姐瞧,娘娘似乎是孤悶難耐了,咱們也好過去陪着說說話。”
雁菡自然是點頭:“也好,這幾日前朝的事情似乎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下了。咱們這一位皇后,也該小心的收拾後宮。”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上了亭子,雙雙福身。
靜徽徐徐開口:“既然是賞花,只管看花就好,兩位妹妹無需這般多禮。”
年傾歡溫潤的眸子,映着金燦燦的光暈:“皇后娘娘所言極是,紫禁城裡的秋日,最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賞花是最好不過了。只可惜,秋來百花凋零,御花園裡有的這些,也不過是奴才們精心培育的傑作,到底不是渾然天成,美輪美奐。”
“貴妃一向要求甚高,也是難爲了奴才們。”靜徽和顏悅色道:“聽聞,隆科多大人的寵妾,也就是府中現爲側福晉的那一位,昔日與貴妃格外投緣。不知可有其事?”
年傾歡自然知道皇后的意思:“投緣算不得,不過是未出閣之前就已相識。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她最終成了隆科多的側福晉。皇后娘娘這麼問,不知有何緣故?”
“貴妃聰慧,怎麼可能不曉得本宮的意思!”靜徽沒有明着回答:“說白了,後宮裡的女子皆是服侍皇上的近人。如今朝政上皇上有所困擾咱們幫襯不了,也只能從這些女子間的小事情上爲皇上盡心。”
雁菡也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不免輕飄飄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靜徽皺了眉,目光沁着涼意瞟了她一眼。“並非所有的福氣都是如此。也有願意患難與共的夫妻。難道熹妃不知麼?”
“怎會不知!”雁菡道:“旁人臣妾不敢多言,唯見皇后娘娘待皇上之心。當年九王奪嫡,險象環生之時,娘娘也是連同母家之力,盡心的扶持在皇上身邊,終於助皇上成了天子國君。這便是真正的患難夫妻,理當執手白頭了。”
“哼。”輕輕嗤鼻,靜徽的臉上顯露一絲詭異的笑容:“熹妃到底是入府較早的妃嬪,什麼都瞞不過你。若是本宮沒有記錯,你是風皇上也有二十三載了。”
“娘娘好記性,如何會錯。”雁菡微微一福:“臣妾十四入府,轉眼二十三載,當真是歲月匆匆。”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她意猶未盡的笑道:“貴妃侍奉皇上也有十多載,卻風采不改,當真羨煞旁人。”
年傾歡也禁不住嘖嘖讚歎:“沒有不老的紅顏,臣妾與皇后、熹妃不過同樣罷了。每每瞧見宮裡新添了侍奉的人,都要感嘆半晌。只可惜從來如此,即便是再感嘆,也終究無濟於事。”
“旁的也就不說了。”靜徽心中不滿,論及容貌,她又怎麼可能比貴妃、熹妃年輕。“本宮那兒有些好茶,聽說是不易得的貢品。回頭叫映蓉給年貴妃送去,款待賓客是最好不過了。想來隆科多府上雖然應有盡有,卻也到底不及宮中尊貴。至於說什麼話,不說什麼話,貴妃一定比本宮清明。姐妹間的敘舊罷了。”
“皇后娘娘自管放心就是。”年傾歡知道,這些事情她可以不做。但做,便是爲了皇上。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耿幼枝與安笑然也一前一後的走進了亭子,雙雙向皇后行禮。
“安嬪怎麼也出來了,你身子弱,龍胎又未曾穩固。”靜徽少不得憂心:“御花園景緻雖美,可到底人來人往的,若是誰起了什麼壞心思可怎麼好?”
示意映蓉搬了凳子過來,靜徽道:“你坐吧。”
安笑然紅了臉頰,溫婉道:“多謝皇后娘娘關懷,臣妾自覺得好一些了。聽說御花園裡熱鬧,就忍不住來瞧瞧,多虧了裕嬪姐姐一直相伴在側,姐姐細心,臣妾也必然無礙。”
靜徽點一點頭:“這些日子,齊妃傷着不便近旁照顧。有裕嬪在,本宮也寬慰不少。到底是誕下了五阿哥的,多少對這些事情心裡也有數。”
耿幼枝笑着應道:“皇后娘娘放心就是,臣妾一定好好照顧安嬪的龍胎。”
雁菡這麼聽着,心裡禁不住有些涼,多半是爲裕嬪擔憂。說到底,這件事情也是能夠躲開的,她何必還要往安嬪身旁湊。真的除了事情,只怕難逃罪責。“姐姐周到穩妥,又有錢院判從旁照顧,安嬪的龍胎一定能平安誕下。臣妾只盼着是個小阿哥,如此,皇上必然要龍顏大悅了。”
溫然的笑着,靜徽道:“本宮瞧安嬪的身形,這一胎一準兒是個阿哥。”
安笑然的雙頰更爲紅熱,低着頭道:“臣妾也盼望着是個小阿哥,剛好與福敏湊成一個‘好’字。就是不知是否有這樣的福氣。”
那芮親自捧了蓮子百合羹上來,恭謹道:“皇后娘娘,蓮子羹熬好了,您嚐嚐看。”
耿幼枝一聽這話,嗤嗤笑了:“那常在真是心靈手巧,不但湯羹熬的好,還格外熟悉皇后娘娘的心思。就知曉娘娘這會兒正想着這滋味兒呢。”
明知道裕嬪是給自己難堪,那芮絲毫沒有覺得不自然:“臣妾侍奉皇上皇后以及各位姐姐實乃本分,理所應當。若是裕嬪姐姐也喜歡,等會兒臣妾也去小廚房盛一碗過來。只可惜裡面有鏈子,安嬪娘娘不適宜品嚐。”
“有心了。”安笑然溫然的臉色看不出鄙夷,可她心裡明白這個那常在想幹什麼。無非是趁着自己有孕,取代自己成爲皇后籠絡皇上的新寵罷了。她也配?“裕嬪姐姐吩咐小廚房給我熬了些紅棗羹,來時用了不少。”
年傾歡懶得聽她們在這裡鶯聲燕語,對皇后一福:“臣妾也想嚐嚐皇后娘娘的極品貢茶,就不配娘娘在這裡賞花了。人多窒悶,對安嬪的龍胎也是無意,告退了。”
雁菡原本是想陪着貴妃一併離去的,卻又忍不住想勸裕嬪兩句。“姐姐,我宮裡有些料子又軟又好,給安嬪的孩子做個虎頭帽,小肚兜什麼的最合適不過了。姐姐若是得空,不如陪我去取些可好?”
耿幼枝點頭:“正好這幾日閒暇,我也想給安妹妹的孩子做點什麼。安妹妹不宜走動,不如在這裡等會兒?”
安笑然很是歡喜:“那就有勞兩位娘娘。”
靜徽默不作聲,由着兩人離開,只等着看這兩人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