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邈當然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斷然不敢在皇上面前強詞奪理。故而只是道:“奴才自幼與年貴妃娘娘相識,且從前又是大將軍的副使,奴才做什麼只憑自己的忠心,亦無不是護主不是效命。奴才並不知曉什麼墜落懸崖,也並不敢有非分之想。望皇上明鑑。”
“你不用這麼急着狡辯,那信箋上縱然字字隱晦,卻足以道明你的心思。你不承認與樂馳交過手,自可以請樂馳來試試你的功夫招式。再者,放着好好的副使不做,偏要進宮當個小小的侍衛首領,難道不是你心裡惦記貴妃的緣故麼?”武歆音咄咄之勢不減,灼熱的雙眼,恨不得在林翰邈身上燒出兩個滾燙的洞。
“奴才若有什麼地方讓寧嬪娘娘誤會,娘娘只管拿奴才出氣便是。非分之想,奴才斷然不敢有。”林翰邈義正詞嚴,絲毫沒有退怯之色,但也絕不正面回答寧嬪的問題。宮裡頭如何生存,說真的他不是特別能理解,但無論如何,都不要給她添麻煩纔是最好的。
“皇上……”武歆音不死心道:“臣妾懇請皇上傳樂馳前來,再與林翰邈交手……”
胤禛聽着武歆音抵死不遠鬆口的一面之詞,已然煩不勝煩,加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貴妃定然是與林翰邈有私情,已經觸及了他所能容忍的底限。“住口。”胤禛嚯的一聲站了起來,怒氣沖天:“寧嬪,朕已經聽你胡嚼了一整晚。你所提供的錦紅瑪瑙,以及你口中的物證,貴妃也都耐着性子,給了你合理的解釋。朕實在看不明白,你急功近利的到底想要做什麼!”
“臣妾並非急功近利,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屬實,若如您不相信,大可以傳召雲貴人前來查問。而且,當日在凝香亭發現半片錦紅瑪瑙之時,齊妃娘娘也在,並非是臣妾一個人。”武歆音沒想到皇上真的不信,又慌又怕,整張臉扭曲的不成樣子。“臣妾只希望皇上能明察秋毫,不要縱容奸妃當道,污損了皇上的聲譽,辱沒了皇家威嚴。”
年傾歡只感覺這一晚的遭遇,像是被瘋狗咬住了一般。都到了這種境況了,這位寧嬪依舊是死不改口。她無聲的站起來,輕柔的踏出一步,略欠些距離與皇上比肩。“皇上,臣妾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今晚之事,必得要親自與寧嬪說清不可。否則人言可畏,即便臣妾能厚顏當做未曾聽過,也終究毀了皇家聲譽以及林副使的清譽。臣妾與林副使是自幼相識的情分,但臣妾與林副使只是清清白白的相識,根本就沒有寧嬪口中的污言穢語。怎麼擔當的瞭如此的罪名。”
略微嘆了口氣,年傾歡走到了寧嬪面前:“你所言,本宮坐蓐欺瞞後的一兩天,曾去過凝香閣,遺失半片錦紅瑪瑙。那麼好,本宮就來告訴你,坐蓐期滿之後的一兩天,傍晚時分,本宮根本從未離開踏足過凝香亭。你若不信,自可以去欽安殿問問爲九阿哥祈福的薩滿法師,以及查看這些日子欽安殿記檔冊上本宮前往的記載。
除非你覺得本宮手眼通天,一早就已經部署好了一切。可是這宮裡的奴才,到底是效忠皇上在先,還是效忠本宮在先?有誰會爲了討好本宮而不顧對皇上的中心呢?”
就在這個時候,雁菡也從樓下走上來,行至年貴妃身側,才福身請安。“皇上,臣妾可以證明貴妃娘娘所言不虛,這段時間,臣妾也偶爾會去欽安殿誦經祈福。每一日也會親筆簽上記檔冊。每每總是能看見貴妃進入的時間。剛滿坐蓐期的那幾日,臣妾也都在欽安殿瞧見貴妃誠心祈福,未免打擾,纔沒有過去請安。所以,臣妾敢在這裡說一句,寧嬪的指控完全是子虛烏有之事。因着聽聞皇上是爲此事前來暢音閣的,臣妾已經從欽安殿將記檔冊拿了過來。請皇上過目。”
如此,武氏口中所有言之鑿鑿的證據,都成了誣陷之詞。熹妃的突然出現,不光是幫了年貴妃的大忙,也表明了她最終的歸屬。靜徽靜默的閉上眼睛,幽幽的抽着比深冬臘月還要冷的春風,滿心的惆悵。這樣子,怕是往後更加難以駕馭了。
儘管滿心憂愁,靜徽還是得顯出大度來。“皇上,如此說來,這一切當真僅僅是誤會。令年貴妃蒙冤,都是臣妾失察之過。還望皇上見諒。”
武歆音在熹妃出現的那個瞬間,忽然覺得心灰意冷。這後宮裡分明就是一把聲音。所有的人都向着那高高在上之人。而她這種,明明滿腹都是委屈的,卻只能含冤膜拜,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冤枉。“皇上,臣妾……”
胤禛嫌惡的看了一眼寧嬪,只是眼眸一緊:“後宮之事,朕已經交給了皇后料理。寧嬪以下犯上,藐視貴妃,口出妄言,罪不容恕。即便如此,朕還是將她交給皇后處置。”
言止於此,胤禛沒有再多言其他,只握住了年傾歡的手,從他的指尖將溫暖延伸到她的心裡。
年傾歡明白,這是皇上故意不給皇后臉面。既然她失察,默許底下嬪妃胡鬧,就得爲此承擔相應的後果。這也是皇上希望皇后能有所忌憚,什麼事情能縱許,什麼不能,身爲皇后就必得要懂得分寸。
靜徽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寧嬪,語調有些寡淡,甚至能顯出木然之意:“寧嬪一再詆譭年貴妃,以下犯上,且到此事依舊沒有悔改之意,着實令本宮心寒。來人,去寧嬪宮裡,取回皇上冊封其爲嬪時的金冊,將其關進鍾翠宮日日懺悔,沒有皇上的聖旨,不許外出半步。”
言罷,靜徽擡眼看了皇上。
胤禛沒有做聲,只是拉着年貴妃的手,兀自轉身而去。
對於皇上這樣的態度,靜徽當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皇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皇后娘娘,您不能不理會臣妾,您要爲臣妾做主啊。您是知道的,貴妃與林翰邈一定不是清白的,臣妾……”
烏拉那拉靜徽揚起手,一個脆生的巴掌落在武歆音的臉頰上。雖然並不算特別用力,卻已經能打的對方愕然閉嘴。
林翰邈隨着御前侍衛一併退下,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揚手即落的皇后。最終也只是一臉茫然的下了樓。
“你等等。”佳甜喚住了他。“你們都去當值吧。”不但留住了他一個,佳甜還支開了其餘的人。
“公主有何吩咐?”林翰邈以一種很是奇怪的眼神,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和碩易安公主。那種距離感油然而生,似乎是不想靠近對方,也不想對方靠近。
“你喜歡年貴妃對麼?”佳甜見四下裡並無人靠近,壓低了嗓音問。
“公主,這樣的無稽之談,奴才實在不想再辯解。清者自清,奴才……”
“你別拿對付寧嬪的那一套,來和我說話。”佳甜的表情略微有些嚴肅。“我只是想知道我心中的疑惑,或者說,我只是想要個答案而已。”
林翰邈半晌沒有做聲,待到回過神時,公主還是迫切的看着他,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奴才沒有什麼可說的,一切不是都在公主的心裡麼。您早就有數了。”言罷,他轉身大步離去,將和碩易安公主留在了原地。
直到遠去的腳步聲都再不能聽見,靜徽才幽幽的抽了口涼氣。看着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武氏,她的臉上慢慢的洋溢了笑容:“要本宮說什麼好呢?寧嬪,你可真是好謀算。從府中開始,你就自詡能抓住年貴妃的把柄,如今可好了,她倒是半點傷都不曾有,你卻已經連寧嬪都不是了。這便是你苦心孤詣要做的事情!當真是愚不可及。”
“臣妾卻是愚不可及。”武歆音沉痛的閉上了眼睛:“臣妾根本低估了後宮裡的這些人心。牆倒衆人推,皇后娘娘何曾不是爲了自保,而屈膝於年貴妃的威嚴之下。連您身爲皇后都可如此,也就不難想熹妃、公主之流爲何會替年貴妃作證了。”
“哼。”靜徽冷笑嗤鼻,卻並不生氣:“你以爲,叫本宮屈膝的,是年貴妃的威嚴麼?你以爲,本宮這樣興沖沖的趕過來,不是在陪你冒險麼?你當真是無可救藥了。若不是你的母家,與本宮母家曾有些淵源,本宮何必保全你到今時今日。”
“多謝皇后娘娘長久以來的體恤了。可我的孩子,究竟是怎麼沒有的,難道娘娘您不清楚麼?憑什麼我的孩子就要白死,而她的去能好端端的受盡皇上的寵愛疼惜。明明……明明我的孩子纔是皇上的九阿哥,是她的孩子剋死了我的,是她親手毒害了我的骨肉。”武歆音瞪圓了雙眼,眸子裡只有恨:“皇后娘娘,憑什麼她還能好端端的活着,她該去給我的孩子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