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瞧,小阿哥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多麼有神吶。”乳母淑惠抱着福沛,陪着年貴妃站在凌霄花的藤蔓下納涼。
滿架的凌霄花鮮紅橙黃的顏色,煞是嬌俏,迎着初夏的風,搖曳生姿。可落盡年傾歡眼底的,只有福沛那小巧的模樣。“多虧了你們精心照顧,福沛的身子才漸漸硬朗起來。本宮知道,不足月的陰虧,使福沛比一般的孩子嬌弱許多……”
說到這裡,年傾歡滿心自責。
“娘娘您多慮了,小阿哥有娘娘您的疼愛,又是皇上心尖上的至寶。必定福澤深厚,一定會健健壯壯的長大。”淑惠能言善道,笑容親暱,很是妥帖。
“貴妃嫂嫂。”佳甜聽寶嬌說,御花園一角的凌霄花開了,便忍不住前來瞧。沒想到在這裡遇着了貴妃。雖然心裡有點彆扭,但她還是大大方方的走上前說話。“些許日沒見嫂嫂,您的氣色看上去是真的好。”
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年傾歡不捨的看了一眼福沛。“氣色好與不好,有時候也要看心情。能得這寧靜的半刻,陪着福沛在這裡納涼,心情當然是最好的了。”
佳甜也喜歡福沛,忍不住走上去輕輕觸了觸他的小臉蛋:“紅撲撲軟綿綿的,咱們的九阿哥還真是可愛呢!嫂嫂真有福氣。”
“妹妹直來直去,從來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年傾歡示意樂瑤領着乳母帶着福沛先退下,又吩咐樂琴去準備茶點。纔對着佳甜幽幽一笑:“妹妹這些日子,少來我宮裡走動,倒是常去懋嬪姐姐哪裡。今兒正好遇着了,不如妹妹就陪我好好賞賞花,品品茗吧。這滿藤的凌霄花正燦,最是好看的時候。”
“既然嫂嫂有此雅興,那佳甜自當奉陪。”於貴妃身邊坐下。身旁的侍婢規矩的退開一旁。藤蔓下,瞬間清爽了不少。更有習習的清風,徐徐的吹了進來。
年傾歡看着她粉嫩的臉頰,笑容慢慢的沁出了眼底:“妹妹風華正茂,正如同這凌霄花,自當是綻放迎風的好時候。怎麼些許日不見,妹妹竟然憔悴了這許多?莫不是宮裡的人言可畏,也影響了妹妹的心緒吧?”
“宮裡的人言從來都是可畏的。但佳甜心如止水,並不在意這些。嫂嫂瞭解佳甜,最應當清楚纔是。”
“正因爲我清楚,所以才奇怪。既然妹妹並不相信那些人的無稽之談。又何必爲此悶悶不樂?方纔那一句‘嫂嫂真有福氣’,難道我聽不出其中的深意麼?”不待佳甜開口,年傾歡便接着往下說:“妹妹,從你回宮,便與我投契。當時宮裡對我中傷的流言蜚語,依然不是少數。而你都可以不停不信,爲何現在卻不能了?當時的你,只怕還不如現在瞭解我,不是麼?”
佳甜沒有做聲,是因爲她的確沒有怨懟貴妃的理由。“嫂嫂多慮,妹妹只不過是……”
“只不過是因爲你喜歡上了一個侍衛。而湊巧,那個侍衛正是流言之中與我有什麼的那個。”年傾歡很平淡的說出了這句話。
目光有些躲閃,但很快佳甜就笑了起來。“嫂嫂洞若觀火,沒有什麼能逃過您的雙眼。但佳甜之所以心裡煩悶,並非是像流言說的那樣,說嫂嫂出府祈福,實則是爲了與他私奔!反而是……”
年傾歡不解的看着佳甜,心裡奇怪:“既然你根本不信,又怎麼會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佳甜滿面無奈,笑容如同抹了一層苦澀的湯汁,悽楚之中卻帶着一股子硬朗。“於貴妃嫂嫂便是如此。於我則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年傾歡詫異不已,甚至有些錯愕,這個林翰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竟然這麼容易就讓和碩易安公主看穿了真心?而且,既然不喜歡公主,爲何要對公主表露真心呢?“妹妹,我與林翰邈的確在宮外就已經熟識,他有怎樣的心思,是因爲舊時的情分也好,因爲我母家兄長的囑託也好,終究是……”
“嫂嫂。”佳甜打斷了年傾歡的話:“佳甜都明白。之所以這些日子沒有去嫂嫂宮裡,並非是生分之意,而是不曉得應當怎樣想開這件事。我知道嫂嫂這麼多年來,心裡只有皇上哥哥一人。所以您貴爲貴妃之尊,便是皇上哥哥感念您的這份真心了。”
微微的勾起了脣角,年傾歡是真的很羨慕佳甜。能活得如她這樣簡單明瞭就是最好的了。喜歡是真的喜歡,一目瞭然。“妹妹,本宮是過來人,其實感情的事,並不是表面上看到如何就如何了。你沒有試着爭取過,怎麼就知道一定是竹籃打水呢。除非是你自己不想試,自怨自艾……否則,我們佳甜這般可愛動人,善良溫婉,未必就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呢。”
“哎呀,嫂嫂。”佳甜騰的紅了臉:“怎麼越說越直白。”
“襄王有夢神女有心,纔是我最願意看到的。”年傾歡握住佳甜的手:“許多事情開始並不是那麼容易,但只要有心……”
其實這麼說算不算準確,年傾歡並不知道。如同她對皇上一樣,何嘗不是掏盡了心力去愛,去敬仰,去維護,可最終換來了什麼?他在自己的飲食裡巧妙心思下毒,他爲了自己手中的權力,不惜連自己孩兒的性命都不顧。他真的會憐憫自己的真心麼?還是,那僅僅是因爲他還有些許的良心才愧疚?
“娘娘,不好了。”樂瑤去而復返,臉色發青。“小阿哥他……”
佳甜一臉羞赧的喜色還沒有褪盡,轉眼看見樂瑤這樣的神色,不禁也變了情緒:“這是怎麼回事兒,小阿哥怎麼了?你好好的說話,別驚着貴妃。”
只聽着是和福沛有關的,年傾歡的心就已經開始亂顫了。“趕緊帶着本宮過去瞧瞧,邊走邊回話。”
“嫂嫂,我也陪你同往。”佳甜憂心之色,不亞於年貴妃。九阿哥還這麼小,萬一有什麼閃失可怎麼好。
年傾歡點了下頭,趕緊領着一行人匆匆而去。彼時,樂琴剛好置辦了差點回來,看見貴妃行色匆匆的離開,緊忙擱下手裡的東西,就跟了上去。
“乳母抱着九阿哥,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見了熹妃娘娘。熹妃娘娘說,九阿哥的襁褓沒有掖好,就伸手弄了兩下。乳母當時也沒有在意。可不知道怎麼的,纔回到翊坤宮,小阿哥的臉上就起了好多紅疹子,還不停的啼哭……伺候的奴才不敢大意,已經着人去請了御醫……”樂瑤顫顫巍巍的說了這些話,只覺得腿都軟了。
“你們是怎麼回事兒。小阿哥的襁褓沒有掖好,你們不會自己動手麼?爲何偏要讓熹妃娘娘動手?”樂琴隨在身後聽了這一耳朵,頓時生了氣。“這麼一點小事情都辦不好,就不曉得顧及小阿哥的安危麼?”
年傾歡雖然也着急,但是並未曾像她這樣急赤白賴的。“許就只是個巧合,怎麼見得就是有誰要對福沛不利。又怎麼見得好端端的就扯到了安危之上。不要再胡言亂語了,趕緊回宮吧。”
靜好的時光,總是來的這樣短暫。方纔還抱着福沛在凌霄花的藤蔓下納涼,轉眼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年傾歡心裡空落落的沒有着落。說真的,福沛能活到現在,對她而言已經是個奇蹟了。沒有一出生就離她而去,應當就是老天的恩賜吧!這麼想着,年傾歡只覺得更加沮喪了。無論是不是重活一回,該經歷的總要經歷,該避免的卻也避免不了,命數如此。
“嫂嫂,您別擔心了。九阿哥一定會吉人天相的。”佳甜心裡也沒有底,但她忍不住看熹妃痛苦的樣子。出了說這樣的話讓她寬心,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嫂嫂,福沛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沒事的。”年傾歡嘴上這麼說,也不免更緊的挽住了佳甜的手,可鑽心的痛楚,還是禁不住讓她臉色發白。
一行人匆匆的趕回了翊坤宮,年傾歡第一時間從瑟瑟發抖的乳母手中,將福沛抱了過來。果不其然,福沛的臉頰,乃至脖頸都有密密麻麻的小紅疹。看着他幼小的樣子,年傾歡只覺得心痛不已。“御醫怎麼還沒有來?”
“奴婢這就着人去催。”樂琴心想,這是個搬到熹妃不錯的機會,眼珠子一轉,她便有了其他的意思。“娘娘,要不要請皇上來瞧瞧九阿哥……”
不待年傾歡答應,佳甜就搶先開口了:“這還用問?趕緊去請啊?皇上在這裡,貴妃嫂嫂也會安心一些。還有,再去請皇后過來,後宮裡的事情,總得有個擔待的人。”
“這……”樂琴有些爲難:“皇后娘娘鳳體抱恙,只怕是不便前來。”
“些許小事,暫且不必驚動娘娘。”年傾歡惦念福沛的同時,心底也生出了狐疑:“皇后這個時候病倒,到底欲意何爲?難道真的和此事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