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菡白淨的肌膚,透着柔美的淡粉色。一對紫瑪瑙的耳當隨着她微微仰頭的動作,輕搖慢晃。“如娘娘所言,臣妾往後會有自己的前程,即便不能成爲貴妃,也未必就不能保全自身的安慰了。但臣妾真的是一個很慵懶很不願意去爭鬥的,也許娘娘您不信,是妃是嬪是貴妃,甚至皇貴妃,對臣妾而言,根本就只是稱謂。”
“一個懶鬥、一個根本不想恩寵、一個只看重自己孩兒的額娘……”年傾歡忽然覺得,熹嬪口中的這個人,是鈕祜祿雁菡,也是她自己。她費了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纔明白了這個道理。可惜非要經過一世輪迴,歷經萬箭穿心之痛。“你這麼想要保全你的四阿哥,你有沒有想過,爲了他,終究有一日,你還是會走到風口浪尖上。”
這一點,年傾歡是深有體會。她入府伺候的時間玩一些,也不及熹妃那麼好的福氣,一早就生下了四阿哥。“皇上膝下,皇嗣着實不多。除了齊妃的三阿哥弘時,也便是你的四阿哥了。”
“娘娘……”雁菡咬住一抹堅決,眼底淡淡流露出傷意。“臣妾從未有過任何奢望。”
“環境造就!不是你奢望就奢望,不奢望就能不奢望的。”年傾歡慢慢的放下了端起的傲然,有那麼一瞬間,她臉上只剩下疲憊。“這一次的事情,本宮很感謝你的配合。這裡的痕跡,本宮亦會讓人清理乾淨。至於那三個月的禁足,對心境原本就淡薄你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往後的事情該怎麼做,你心裡有數便好。”?“說來說去,貴妃還是不相信臣妾。”雁菡並沒顯露出難過的神色。“也是,臣妾從前卑微,如今驟然獲寵,從頭到尾都由不得自己選。娘娘您有戒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然如此,臣妾也不再多說什麼,只看往後吧。”
年傾歡緩點了下頭:“宮裡不希望你我和睦的大有人在。是啊,借刀殺人,漁翁得利,纔是宮裡最好的謀算。”
總覺得貴妃和從前有些不同,雁菡默默的目送貴妃離去,只是清淺的在她身後福了一福。拿了一碗涼水,朝已經倒在地上的初蕊潑去。不多時,就看見蜷縮成團的人肩膀稍微動了一動。
“你醒了。”雁菡看她擰着眉頭坐起來,不免憂心的問:“詐死的滋味是否不好受呢?”
初蕊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方纔喝的那盞茶裡,竟然不是毒藥。“娘娘,奴婢真的沒有出賣過您。奴婢真的不是香包到底爲何給人做了手腳,也不知那藜蘆粉末是怎麼換進去的。奴婢一直伺候娘娘,雖不敢說萬無一失,但也絕沒有主動生出過危害娘娘的心思。”
“好了好了。”雁菡擺了擺手,示意她噤聲:“本宮如何不知道你不會有這樣的心思。否則這茶裡,就不會只是一些麻藥了。”
“這麼說,娘娘您是懷疑初芽了?”看着地上滿口鮮血的初芽,初蕊的心不停的顫抖。畢竟是這麼多年,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姐妹。說沒了就這麼沒了,也確實令人惋惜。“初芽何故會如此糊塗,奴婢真的想不到。而且這些日子,奴婢與初芽日日相對,根本沒有發現她有什麼不軌……”
“本宮知道。”雁菡垂首,冗長的一聲輕嘆之後,才扶起了初蕊。“本宮自詡心思靈巧,但凡是有事,總能心知一二。誰知道事情出在本宮自己身上,竟成了傻子。”
“娘娘……”初蕊再度落淚,心裡卻感激的不行。“按理說,奴婢纔是您最親近的侍婢。奴婢爲能發覺此事,讓娘娘陷入如今的絕境,還反倒要娘娘您位奴婢擔憂,當真是奴婢的罪過。事已至此,有件事情,奴婢也不準備瞞騙娘娘了。”
“你說吧。”雁菡知道她心裡有話。
“娘娘,奴婢想說的乃是另一件事。”初蕊咬了咬牙,還是硬挺着說出來了。“皇后娘娘身邊的郭公公,奴婢見他私底下找過初芽。倒不是爲了別的……挺丟臉的,本宮奴婢也不想說,只是正巧給奴婢撞見了。就在咱們宮外頭的小角門那裡,奴婢看見郭公公‘欺負’初芽。”
“欺負初芽?”雁菡禁不住噁心:“你的意思是郭肅一對初芽凍手凍腳?”
“是。”初蕊用力的點了下頭。“奴婢看見,當時初芽的臉都變色了,卻死死的低着頭不敢動。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掙扎。初芽哭的可憐,卻始終依着郭公公,由着他胡來……”
越聽越覺得糊塗,雁菡急急的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回娘娘,大概就是月初的時候。”具體的日子初蕊不記得,她只是記得自己真的受了驚,再不敢提及此事。甚至不敢去回憶。
皇后如果真的利用郭肅一和初芽勾搭,暗中謀害自己。那麼皇后應該用更高明一些的手段,至少不該被人輕易的撞破。即便是有那麼些許的疏漏,也斷然不該是讓郭肅一對初芽凍手凍腳。要知道,郭肅一再了不起,也不過是個內侍監。初芽卻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
只是,爲什麼初芽不願意,卻還要含淚忍着?莫非這裡面又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初蕊,你想辦法,找個嬤嬤進來。”雁菡心裡有猜忌,禁不住想起一個人。“就找郭嬤嬤吧。她從前來過王府,我與她有過幾面之緣。初芽的屍首,暫且讓人安置在柴房裡,本宮自有打算。”
“知道了娘娘。”初蕊覺得胸口已經不痛了,就趕緊按照熹嬪的吩咐去做。
好一會兒的功夫,郭嬤嬤才從柴房裡出來,一臉的憂色。“給熹嬪娘娘請安。”
“罷了,嬤嬤平身就是。”雁菡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此事,故而屏退了在旁伺候的奴才。“昔年在王府,本宮與嬤嬤有過幾面之緣。知曉嬤嬤是宮裡頭常年行走見慣世面的,故而今日才斗膽請嬤嬤暗中走這一回。本宮如今正在禁足之中,嬤嬤還是肯來我這是非之地,足可見嬤嬤是真的有心。既然有心,那你我之間,便打開天窗說亮話爲好,不必再兜圈子了。”
“多謝熹嬪娘娘看得起奴婢。”郭嬤嬤恭謹又不是謙遜道:“回娘娘的話,奴婢看的真真亮亮的。那初芽姑娘,已經不是完畢了。且看樣子,並非近期……不光如此。奴婢發覺初芽姑娘身上,有深深淺淺的各色瘀痕,傷處多在腰部,臀部以及腿部內側,一些難以啓齒的地方。說明初芽姑娘,長期受到虐待。”
雁菡真是有些詫異了:“本宮自詡是聰明人,卻不想已經糊塗到了這種程度。漫說那些傷是如何而來本宮不知情,就連初芽並非完璧,本宮也從未知曉。哼!這倒真是有趣了。初芽成日裡陪在本宮身側,好木好樣的伺候着,誰又能知道,她背後竟然有這麼多齷齪之事。若非今日請嬤嬤過來走這一遭,本宮想必至死都不會知曉。”
郭嬤嬤再度福身,溫和道:“有些事情,只怕有人故意瞞着娘娘,那娘娘是怎麼也不可能知道。奴婢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但心想,初芽一死,有些藏匿在暗處的人,必然要付出水面,只看娘娘您想不想如此了。”
緩緩的閉上眼睛,雁菡心裡是真的有些不忍。“好端端的女兒家,十幾歲就跟着本宮,到現在已經過了可以出宮的年歲,卻還要慘死宮中。難道她死後,本宮還要拿着她的清白繼續查明人心的險惡麼?”
“娘娘心善,自然知曉清白對女子而言有多麼要緊。”郭嬤嬤並非不知道宮裡出了什麼事情,也並非不知道熹嬪現在的處境。“已死之人,無論清白多麼要緊,都及不過活人。奴婢說句不好聽的,娘娘已經自顧不暇,難道還要先保住一個死人的清白麼?這話是比較重,也不好聽,可卻是奴婢的真心。”
雁菡點了點頭,鄭重的道一聲謝:“這樣驚醒之言,只怕除了嬤嬤,再不會有人對本宮說了。若此,就勞煩嬤嬤這一回吧。”
“娘娘放心,只消您這裡安排妥當,其餘,奴婢明白該怎麼做。”郭嬤嬤朝熹嬪一福:“奴婢告退了。”
待郭嬤嬤離開,雁菡才漸漸恢復了平靜的神色。“初蕊,你讓可信的小太監,連夜將初芽的屍首擡到御花園,找個高高的亭子,重重的扔下里。”
初蕊搖頭,不敢贊同:“娘娘,奴婢猜想,此時戍守在咱們宮外的戍衛,定然是年貴妃的人。咱們冒然的將屍首運出去,必然會驚動貴妃。”
“這個大可以寬心,你方纔假死,並不知究竟。這一回,咱們正因爲有貴妃的幫襯才能成事。稍後,你自去稟明貴妃一聲。此事必然要做到嚴絲合縫。”
咬緊了牙關,雁菡擰了眉頭認真道:“務必要人相信,初芽是從那上面跌下來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