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要不要緊?”映蓉趕緊遞上帕子,給皇后拭去頭上密密的一層冷汗。“都怪奴婢不好,奴婢沒有盡力做好,讓娘娘受驚了。”
靜徽當然明白,映蓉口中的“沒有盡力做好”是指什麼,只是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本宮瞧着,是內務府疏失了,怎麼連失心瘋的奴婢都敢用?也虧得是本宮,若是驚着了皇上,豈非罪過大了。”
映蓉隨即恢復瞭如常的神色,附和道:“可不是麼,也不知道內務府這幫奴才是怎麼當差的。失心瘋的不關起來,還讓亂跑。娘娘,不如遣汪泉去內務府走一趟。”
“傳當然是要傳的,只是並非現在。先把這兒處理乾淨。”靜徽惱火的不行,才走出宮門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當真是流年不利。“你先陪本宮回去換件衣裳,這個樣子,怎麼能去侍疾。”
“是。”映蓉給汪泉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把這裡處理乾淨,並且不要亂說亂傳。
“娘娘,都怪不必不好。”走進內寢,再無旁人,映蓉趕緊告罪。“經手的奴才,奴婢都想辦法無聲無息的了結了,沒想到竟然會有漏網之魚。”
張平雙手,靜徽由着映蓉一邊告罪一邊爲自己脫掉染滿血漬的旗裝,抓過軟巾,拭去了臉上的血點子,她才深吸了一口氣:“本宮最近諸事不順,也不知道是觸了什麼黴頭。你們做事,再不當心一些,只怕這景陽宮真就成了本宮的冷宮了。”
“奴婢該死。”映蓉咬着脣瓣:“爲能做的無聲無息,奴婢是分別想法子……這個丫頭,叫甜杆的,奴婢原本讓她去辛者庫做活,想着先穩住她,等來日不那麼引人注意了再動手。誰知道好端端的,她怎麼忽然發瘋似得跳出來了。是奴婢設想不周,辦事不利,請皇后娘娘恕罪。”
“在辛者庫?”靜徽登時就惱了:“哼,難怪她最近總是沉靜穩重,既沒有狷狂也沒有目空一切。甚至皇上面前,她也總不會說詆譭本宮之語。原來是在這裡等着本宮呢!”
映蓉知道皇后指的是年貴妃,卻不知皇后何出此言。“娘娘怎麼會覺得,是貴妃知曉了此事?倘若貴妃真的捏住了甜杆這個鐵證,總是該稟明皇上,求皇上做主纔對。斷然不會讓甜杆就這麼死在侍衛的刀下了。這樣一來,貴妃掌握的一切,豈不是成了沒有用的。”
她這麼一提醒,靜徽倒是清醒了許多。“你說的不錯,憑貴妃的心性,不至於如此淺顯的道理都想不明白。除非是她沒有看住甜杆,又或者……根本另有其人在謀算整件事。”
心裡一刻也靜不下來,靜徽很想馬上就解決掉這個燙手的山芋。無奈太后那邊還催着,她是斷然不能不去。否則今天被襲的事情鬧大,皇上一徹查,她什麼都來不及準備,是要壞大事的。“這樣,你讓人去盯着辛者庫裡的那個蹄子,別叫她再作亂,等本宮從慈寧宮回來,再好好和她算這筆賬。”
一時間,映蓉沒有想明白皇后口中的蹄子是誰,但瞧着皇后一臉的怒氣,她也不敢冒然問。只得先答應了再說。“奴婢知道了。”
“你就不必隨本宮去慈寧宮侍奉了,叫映夢陪着本宮去。”靜徽再度看向鏡子裡的自己,心裡已經是另一種翻覆了。“一個一個,都要趁着本宮不濟,同本宮作對是麼!好哇,那咱們就走着瞧,看看誰才能穿的進這母儀天下的鳳袍。”
目送皇后出去,映蓉還是沒想起那個在辛者庫的蹄子到底是誰。無奈汪泉也跟着皇后去侍疾了,她只好喚了兩個內侍監跟着,急匆匆的往辛者庫去。一路上,她的腦子飛快的旋轉着,彷彿怎麼也停不下來。
然而有些事情,往往出人意料。當映蓉趕到辛者庫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人,竟然就是那個被她遺忘在角落裡的人了。“寧嬪?”
武歆音淡然一笑,端着木盆的手微微一緊:“我怎麼當得起姑姑一聲寧嬪,皇上的後宮,早就沒有寧嬪這個人了。”
映蓉回了她一個柔和的微笑,這下總算明白皇后方纔爲何那麼生氣了。寧嬪能從她的墳墓裡走出來,多虧了年貴妃向皇上求情。如今她在這辛者庫裡幹粗活,甜杆也在這裡幹粗活,若是兩個人就此有了什麼接觸,後面的事情反而順理成章了。想到這裡,映蓉就氣不打一處來:“小主既然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怎麼還不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的事情?”
“姑姑這話,我可是不敢苟同。”武歆音不解的凝視着她,將懷裡的木盆往前一抻:“這不是活麼?我沒安分的去做麼?那姑姑以爲,我都做了些什麼?你再瞧瞧我這手。”一手端着木盆,另一隻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都已經粗糙成這個樣子,皮都不知破了多少次才磨成了繭子,姑姑還想我怎麼賣力氣?當這裡是我從前的宮室麼?哼,姑姑在皇后身邊伺候,哪裡曉得這低三下四之處的人心險惡。我若不盡心,恐怕早就被折磨致死了,哪兒還能站在這兒跟姑姑您扯閒篇兒啊。”
原本就懷疑武氏的動機,聽她這連珠炮似得發問,映蓉心裡毛躁的不行。“奴婢不過一句閒話,怎麼就激起了小主如此之多的不滿。聽着這些話,奴婢隱約覺出小主心裡是有怨念的。莫不是怨懟皇后娘娘沒有救您走出這絕地吧?小主該不會是日日洗衣洗的手腫,心也糊塗了吧?這後宮的確是皇后娘娘說了算,可皇上的聖意如何,只怕娘娘不能左右,小主亦然。”
“你覺得,我現在的處境是絕地?”武歆音只覺得好笑:“我能吃能走,有手有腳,成日裡有做不完的夥計,說不完的話。想怎麼笑就怎麼笑,想怎麼鬧就怎麼鬧。大不了管事的嬤嬤給一記鞭子也就得了。總不至於日日不見天,夜夜以淚洗面。你覺得這裡是絕境,我卻覺得這裡是最安心的地方。何況成日換洗衣物,也讓我覺得心思清透了不少。這種樂趣,想來長久陪伴在皇后娘娘身邊的大姑姑是永遠也不可能知曉的。”
“小主的意思,是奴婢該羨慕您了?”映蓉仰起臉,冷漠的問。
“有什麼可羨慕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註定的。”武歆音略微有些失望,倒不是因爲她現在的處境,反而是同情映蓉。“如我這般境遇,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可你呢?”
“小主不必對奴婢說教。娘娘見小主衣裳洗的極爲乾淨,心中喜歡,故而特意請奴婢領小主您回景仁宮。那兒可是有很多很多活兒等着小主您來做呢。”映蓉示意身後的內侍監動手,兩個人便雙雙上前,把住了武氏的雙手。
“這算什麼?”武歆音不解:“姑姑莫不是說不過,就要動手了吧?即便是皇后娘娘傳召,你們也不必焦慮成這個樣子。何況今時今日,我還有什麼能令得娘娘憂心的。”
對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人而言,武歆音知道皇后早已經把她當做棄子了。任其自生自滅,任由折磨摧殘,只要不是在自己的眼前,就沒有半點不妥。
“不該問的,奴婢勸小主還是不要多問爲好。”映蓉故作神秘一笑:“娘娘請您過去,自然有娘娘的道理。小主不會捨不得這髒兮兮的地方了吧?”
“髒不髒只在人心,不在地方。你可知這裡的每一寸青磚石,每天都有人辛勤的沖洗沖刷多次。說白了,這裡不知道比某些人的心乾淨多少。姑姑竟然還會嫌髒,那到底什麼在你眼裡纔是純美無暇的?”
映蓉被她嗆白的臉色難看,心裡暗暗不爽。“多日不見小主,小主嘴皮子越發利落了。奴婢竟不知,辛者庫還有這樣的用處。下回哪個奴婢奴才的不聽話,也請了皇后娘娘發落,來這裡陪着小主您使勁兒的磨,怎麼都是最好的。”
“隨你喜歡,隨娘娘高興。”敢這麼大膽的說話,是因爲武氏知道,皇后這個時候傳召自己,一定不是好事情。反正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她有可怕的。真的“嘎嘣”一聲死了,一了百了,又不會牽累族人,武歆音求之不得呢。
“還是奴婢跟娘娘說另外一件事情爲好呢!”映蓉稍稍往前靠了些許,正色到:“甜杆死了,死在御前侍衛的手上。娘娘安然無恙,也不會受到半分的牽累。這個結果,小主您還滿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