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兮遙看着面前琳琅滿目的首飾, 心思卻已漸漸飄遠。
那時她年紀尚幼,與其他女孩子喜愛漂亮的金銀首飾不同,出身武將之家的她又常與哥哥、文兮混爲一處, 更喜歡看他們舞槍弄棒一些。
唯有的幾次逛這如鳳齋還是陪着姨母和表妹而來的。還記得表妹曾拉着她走到櫃架前, 如細數家珍一般講述着每一款首飾別具一格的特色, 就像那並蒂蓮, 雙蝴蝶, 同心結,這些都是從表妹那裡瞭解道的。
在雲兮遙的眼中,表妹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妙人, 每天滿腦子的奇思妙想,也同時憧憬着與未來的夫君過着平平靜靜的日子。
不過, 讓雲兮遙沒有想到的是, 表妹如今卻身處權利的漩渦之中, 嫁給了那個人,她這輩子就註定不會平平靜靜地過了。只因她如今的頭銜——六皇子側妃裴雲霓。
三皇子妃安然地坐於四層的茶座上, 她輕輕揭開蓋碗茶的茶蓋,上好的碧潭飄雪飄香撲鼻,她淺酌一口,喉嚨裡冷哼一聲,不屑地勾起嘴角, 吩咐身邊的丫鬟:“去, 查查那個蒙面女是誰, 哪來的。竟去幫那個賤人。”
小丫鬟下樓, 不一會兒便上來了:“娘娘, 有人看見她是從季府出來的,應是京城新來的那金面修羅的人。”
三皇子妃握着茶杯的手頓了頓, 那個金面修羅她有聽說,只是那女人的隨手一幫是無意還是別有用心?
與莫鳳翎回到別院,雲兮遙摘下面具,便徑直走進季無塵的書房。此刻,季無塵正端坐於紫檀木的茶几旁,右手執子,自己與自己對弈。站在他身旁的阿秋擰着眉,神情似是因有事焦急,卻又不便打擾的樣子。書房裡安靜得幾乎掉一根針都聽得見。
見雲兮遙到來,阿秋像是終於找到了救星,他拉了拉雲兮遙的袖子,指向放在桌角上的食盒。顯然,季無塵從正午到現在還沒吃一口午飯。雲兮遙點點頭,交到她身上吧。阿秋這纔出了書房的門,辦事去了。
雲兮遙悄聲靠近季無塵,靜靜地觀察着他執棋子的手,和眉頭緊鎖着思索的神情。人的感覺真的很怪,她當初第一次見到季無塵時就覺得有些熟悉,不知不覺中便想要靠得更近一些,直到知道真相,就例如此刻,記憶中的樣子與此時他重合,就算戴着面具也依舊那般賞心悅目。
雲兮遙落座於棋盤另一側,也執起一子,落於一處。
“好棋。”終於打破了自己的棋局,季無塵擡頭見來人是雲兮遙,不禁笑了笑,神情溫柔而寵溺,索性與之專心對弈起來。
不過,論下棋,雲兮遙與季無塵相比還是差了一截。半柱香過後,雲兮遙丟下棋子:“啊,我輸了我輸了,太餓了,腦子不夠用啦。”說着,她便把桌角的食盒拎起來,像一隻小貓一樣乖順地挨近季無塵,眼巴巴地望着他:“陪我吃點東西?”
季無塵這才意識到,那食盒正是正午時阿秋拎進來的。他不由得暖心地笑了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也餓了好久了。
“擺飯。”季無塵朗聲喚道。
“是。”門外立刻有一丫鬟迴應。
“等等,”雲兮遙叫住那丫鬟,開門將手中食盒交給她:“把飯菜熱一熱,快去快回。”
那丫鬟擡眼看着雲兮遙,更加恭敬地應道:“是。”
自從前日季無塵在衆目睽睽之下,將哭得梨花帶雨的雲兮遙抱回別院,在衆人眼裡,雲兮遙已儼然成了別院地位僅次於季無塵的女主人。
雲兮遙回頭,剛好瞄見季無塵在竊笑。她立刻飛了個眼刀:笑什麼笑!
噹噹噹當——
這日夜裡,坐落於城西的衙門門口的那面伸冤鼓被人急促地敲響。
還在睡夢中的餘大人匆匆披上外衣,圾着鞋便開了大門。他驚訝地望着臺階下淚流滿面的來者:“方大人,你這是?”
話尚未等他問完,只見方大人咣噹一聲雙膝跪於臺階前,仰頭懇切地望着餘大人:“餘大人,請您一定要爲犬子做主啊!”
餘大人連忙上前扶起方大人:“方大人快快請起,且說說是怎麼一回事,本官定當爲令郎討回公道。”
第二日一早,一條頗讓人震驚的坊間傳言不脛而走。裴尚書家的裴公子仗着自己有個當了六皇子側妃的姐姐仗勢欺人,爲一個姬子僱人毆打方家小公子,以至於方家小公子失蹤不知是死是活!
然而還沒等到這日中午,就見兵部尚書裴大人帶着其夫人來到餘大人的衙門鳴冤,緣由卻是一向嚴於律己的裴公子一夜未歸,再加上坊間的這條傳言,想必這其中另有隱情,甚至極可能是污衊。
就這般,方家與裴家在衙門裡當堂對峙,誰也不讓誰。
事實上,這件事也好處理,只要找到當事人或者目擊者即可證明。然而,偏偏夜黑風高,暗巷子裡發生了什麼勾當無人清楚,兩個當事人皆莫名其妙地不知蹤影,幾個施暴者的言辭皆聲稱是裴公子指使的他們。這般言辭讓人們不由得將心中的天平傾斜向方大人一邊。
由於此案涉及朝廷命官與世家子嗣,這一日過後便已呈上殿前。
“六皇弟對弟妹的寵愛一直羨煞旁人,想不到對弟妹的家裡也是百般縱容啊。”三皇子站在御書房中央斜眼睨着六皇子冷嘲熱諷:“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怪只怪乎六皇弟還是太過年輕,這齊家一條,皇弟還要多多錘鍊纔是。”
三皇子此話說得陰毒得很。成年皇子們皆早已開始爲皇上分擔國之重事,平日裡操勞得很,就算是對自家妃子孃家的事有心管上一管,卻也不可能時刻盯着妃子的弟弟不犯錯或是不被人設計。就算這事落在三皇子的身上,怕也是不可避免的。然而,對於三皇子來說,己所不欲“必”施於人,只要有機會在皇上面前將六皇子踩上一踩,他一定會踹上一腳,再狠狠地碾過。
六皇子聽了三皇子所說仍無動於衷,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地垂目站在御書房下首。他這般一副似乎事不關己的神情,讓三皇子看得牙根癢癢,似乎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毫無反應。
當然,內心煩躁的不只三皇子一個,還有坐在首位的皇上。他看着六皇子的樣子,心中暗急其甚是不爭氣:“老三說的有理。老六,朕暫停你監察院御史一職,由大理寺卿代爲掌管。你先回家好好處理你的家務事去吧。”
三皇子一聽,暗中偷笑,雖說大理寺卿爲人固執不懂變通,他還沒拉攏過來,但被除了職的六皇子不過是個空有身份沒有實權的皇親而已。若再加把火,將六皇子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跌落千丈,那麼日後這個六皇子就不足爲懼。
然而,六皇子似是早就料到會有如此安排一般,鎮定而不失禮數地行了一禮,道了句:“謹遵父皇聖命。”便施施然離開了。
三皇子不禁有些愕然,若是他自己遇到這事或許早就暴跳起來了,沒想到六皇子竟如此沉得住氣。他心中有些不安,但是又想了想,與他有何干呢?這些事可都只是齊東邪一個人做的。
待出了御書房,六皇子這才輕籲一口氣。雲霓帶回來的那封信箋上寫的“以退爲進”,是否指的就是這個?他對監察院御史一職倒真的不算太執着,只要這個位置沒有落到三皇子的手裡,對他的影響就不大。只是,雲霓的弟弟,在他的看來卻並非是會因一個姬子而隨意傷人之人。
正當六皇子被停職,裴尚書回家“賦閒”,尋找方家和裴家兩位公子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之時,季府裡的一處毫不起眼的房間裡,一個年輕男子狠狠地拍着房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守在門外的趙尋風煩躁地掏掏耳朵,朗聲吼道:“別喊了!老實點,你只要乖乖地呆着,到時候自然放你出去!”
“這傢伙還真是沒完沒了了。早知道就把他扔郊外去自生自滅。”阿冬的聲音從屋頂上傳來。他此刻正叼着一根草,悠閒地躺在屋頂上。
“扔郊外去太不保險了,萬一被人提前發現了呢。”趙尋風也縱身躍上屋頂,坐在阿冬身邊。
“可是,放在府裡就安全了?他不是東西,把他放了之後他肯定會說是我們綁的他啊!”
“這個,”趙尋風撓撓額頭上的碎髮:“據說餘老有辦法。”
“什麼辦法?”阿冬坐起身,好奇地問向趙尋風。
“就是這個!”一聲如泉水般清涼而沁人心脾的女聲傳來,不知什麼時候,雲兮遙已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她笑盈盈地搖了搖手中的青瓷瓶子:“這可是餘老最新研製,我們下去看看效果!”
趙尋風打開門鎖,從裡面走出一個皮膚過於蒼白,眼神飄忽,雙腿虛軟,一看就是長期縱YU過度的青年。方公子眯着他那腫得如魚泡一般的雙眼適應了室外的陽光後,這才發現門口有三人正緊緊地盯着他。
他目光一閃,雙眼突然發亮,盯着雲兮遙放肆地上下打量:“嘿嘿,美女。”
雲兮遙秀眉微蹙,抽出別在腰間的長鞭,“啪”地一聲打在地上,揚起一陣塵土:“眼睛看哪呢?放老實點!”
那方公子頓時嚇得縮了縮脖子。
阿冬冷哼一聲,接過青瓷瓶子走上前,掐住方公子的兩腮將湯藥灌了進去。那方公子無力地掙扎兩下,便軟趴趴地暈倒在地。
“這藥,不會有什麼問題吧?”阿冬心裡沒底地問向雲兮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