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八章

除了每日飲血吸功外,花樂醉對郝伍少大抵算是不錯的。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豬肝紅棗等補血的物事更是不間斷。

郝伍少要吃杭州的西湖醋魚,花樂醉便找來杭州的廚子做了一桌江南的菜;郝伍少要聽黃梅戲,花樂醉找來一羣徽州的戲子唱的是天地動容;郝伍少每日要浸熱水澡,花樂醉着人每日燒水,供他隨時隨地可泡個痛快。

花樂醉比郝伍少自己更怕他有個三長兩短,只差沒將他當做一尊菩薩供起來。有時伍少凍得厲害了,花樂醉便停了吸食他的內功,還找來北海暖玉給他戴上。只是飲血一事雷打不動,日復一日不停。

有時候花樂醉犯了炎雪蠱的毒,郝伍少犯了寒毒,兩人各自蜷在角落中哆嗦□□,倒像是一對苦命鴛鴦。花樂醉難免對他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情誼來。每當伍少冷時,花樂醉便將他摟在懷中安撫,溫言細語;有時伍少在屋中呆得煩悶了,花樂醉便抱着他飛上宮頂賞月,細數二十八星宿。伍少好奇,花樂醉便將星宿宮的體質與二十八星宿的關係細細說與他聽。

花樂醉掌管角星宮,圖騰是角木蛟。二十八星宿中角星屬東方青龍,花樂醉這角星宮星主也歸青龍史直屬管轄。

星宿宮採能者勝任制,每年三月初三各星宮弟子可向星主發起挑戰,勝者爲下一任星主;五月初五二十八位星主可向四大使宣戰,能者任之;成爲四大使後亦可覬覦星宿宮宮主之位,挑戰之日定於每年重陽九月初九。

然即使是這樣的體制,二十八星主三五年或可有一換,四大使最短的也已受任五年,星宿宮宮主更是已十年不曾易主。

郝伍少不甚在意地聽着,隨口問道:“是怕輸了之後與高位者結仇,往後的日子不好過麼?”

花樂醉盈盈一笑:“往後?輸了的人哪還有往後?”

星宿宮的獨門秘籍魘術需一個條件——施術者內功必高過受術者,則此術無人可破。或不然則神智淪喪,非施術者自行撤術無可破者。

星宿宮並非武林正教,講究的是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他人性命更是棄如敝屣。若是每年挑戰中輸了的人,決計是沒命活下去的——廢物留着倒也罷了,最怕是眼高手低、自視不明的廢物,留着也止徒增人恥笑。

郝伍少咋舌,將身上的狐裘裹得更緊,沒興趣再聽他說這門派裡的破事,只將目光眺向遠方。

心繫良人,何時來尋?

有時郝伍少見花樂醉和顏悅色,不免壯起膽子提了不願再放血一事。

說起其他來,便是郝伍少鬧脾氣將角星宮中砸了個稀爛,花樂醉也都笑眯眯地任他發泄。然而唯獨提起此事,花樂醉揚手狠狠給了他一個巴掌,又捏過他的下巴湊至臉前,笑得陰沉:“怎麼,這麼快就要蹬鼻子上臉?你以爲你能活到今日仰仗的是什麼?我勸你還是老實一些罷!”

郝伍少氣得鼻子發酸,咬緊牙關不願在他面前哭出來。

等花樂醉一轉身,郝伍少跌跌撞撞就向角星宮外衝,撞開了兩名守衛的弟子,瘋也似的橫衝直撞。

弟子上前欲攔,卻被花樂醉止住,冷笑着使出“夜雨打萍”的輕功跟上去,卻止堪堪離他十步之遙,並不急於將他捉回來。

郝伍少跌了一跤,手腳並用地爬起來,也不顧衣衫凌亂,只曉得埋頭向外衝。跑過一座溪流小橋,突然胸口一抽,悶頭便栽了下去。

花樂醉不緊不慢地上前,從他身邊走過,於榴樹邊捻下一枚開得正豔的石榴花,放在鼻下輕嗅:“呵呵,四月榴花開,想來五月初五也不遠了。”

郝伍少疼得倒在地上蜷成一團,捂着心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花樂醉丟下手中的花,笑意盈盈地上前將他扶起來:“郝公子,常人遇了五花便喪命了,你雖經了鬼醫解毒,可惜也沒解乾淨。若遇滿七花,你那俏侍衛縱有通天之術,恐怕也留不住你半日了。”邊說邊以拇指指腹刮搔他的臉頰,“郝公子還是聽話一些。你這毒發了,疼起來也是不好受的。”

郝伍少胳膊被他提着,人半吊在空中,心口一陣陣針刺刀刮,全身已被虛汗浸透。

花樂醉摟過他的腰,將他的重量移至自己身上,架着他不緊不慢地往回走。

斜裡走出一個人來,站在兩人面前立定。

花樂醉擡頭匆匆一瞥,臉色忽變。

郝伍少只覺腰上的胳膊僵了僵,劇痛之中勉強擡眼一看,只見眼前人白袍紋青龍。再想看臉,卻因視線模糊看不清了,只覺那人氣勢迫人,衣袂飄飄間已顯出壓迫感來。

花樂醉手一緊,將伍少護到身後,警惕地看着他,語氣嘲諷不屑:“青龍使大人有什麼事麼?”

那白衣人微笑:“樂醉,你見了我既不行禮,又何必要叫一聲大人?”

花樂醉垂下眼,嘴角一勾:“沈左揚,怎麼,你又想做什麼?”

沈左揚淡淡一笑:“自然是要你身後的人。”

花樂醉突然有些暴躁,緊緊將郝伍少護在身後,惡狠狠地瞪着他,雙目赤紅:“你妄想!這鎖心蠱我今次勢必要解!”

花樂醉神色緊張,指甲緊緊嵌入掌心。他原以爲沈左揚又要使魘術迷了他的神志將人劫走,心中並沒什麼底,只想着此番勢必要將人留下來。

郝伍少的內功是否當真有能破魘術的奇效,尚非定數。只是他能自脫魘術掌控,花樂醉堅信與他奇怪的內力脫不開干係。

沈左揚以鎖心蠱控制他數年,逼他隨時交歡,雌伏於下。又因鎖心蠱使施蠱者與中蠱者同命,遂花樂醉被威脅不得爭奪四使之位,被他掌控玩弄於鼓掌之中。

解蠱之法乃是每日飲一碗活人之血,被飲血之人稱作血蠱。須飲同一血蠱之血滿三十日方纔能解。

然花樂醉每每功成之際便會被沈左揚破壞。

大約是爲了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沈左揚往往選在二十八、九日纔不急不緩地出現在花樂醉藏身之處,或是一刀結果了那血蠱,或是逼得花樂醉親手毀了血蠱。如此來往已是三載未解。

花樂醉又一次逃出星宿宮,在路上遇了孤身一人的郝伍少,原想拿他做下一個血蠱,卻意外發現了他一身奇特的內力,這才殺了忘憂寨寨主,自己冒名頂替,施計從韓輕嗣手中將人擄來,一爲他一身血、二爲他一身功力。

只要能免於魘術與鎖心蠱的控制,花樂醉自有辦法對付沈左揚,再不必看他臉色。

然而沈左揚只是立在原地,淡然道:“這次不是我要礙你,是宮主讓你放了此人。你在外做些什麼,又將人帶回宮中來要幹些什麼,宮主全都知道。”

花樂醉一怔,不可置信地嚷道:“不可能!星宿宮一貫是成王敗寇,不論我用的是什麼方法,宮主沒道理插手此事!你別以爲你是青龍使便可胡說!”花樂醉頓了頓,狹起眼陰狠地盯着他:“再過幾日,等到五月初五,這世上便再沒有你的位置!”

沈左揚聳肩:“日後的事日後纔有定數。此事確是宮主的意思,這人不能死。”

花樂醉蹙眉冷笑:“噢?宮主閒得無事,倒管起這小美人來了?你不會要同我說宮主看上他了吧?”

沈左揚輕輕搖頭:“他是白蔚的兒子。”

見花樂醉瞪圓了眼睛,沈左揚微笑:“他從塞外來,身中寒毒,內力奇特……你不可能一點也沒有察覺罷。”

花樂醉眉心猛地一揪,手心已是汗水淋淋,卻依舊死死拽着郝伍少不肯放:“不,不行!如今到五月初五已沒有三十天了,人我絕對不放!”

沈左揚垂眼:“你便這麼急麼?沒了這一個,明年、後年,還有幾十年的時間,我都等着你……”

花樂醉像只炸了毛的貓,暴跳如雷:“滾!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我恨不得現在、立刻殺了你,郝伍少我絕對不放!”

沈左揚頗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既是如此,那也沒辦法了……”

花樂醉不等他出手,腳一點地,袖中伸出一枚銀匕首,直直朝着他心窩捅去。

沈左揚不急不緩,左側身向後一避,花樂醉來不及停下,從他面前擦過。沈左揚擡手捉他的胳膊,卻見花樂醉手一轉,匕首掉了個方向,又朝着他胸口紮下去。

沈左揚索性不避,徒手握住匕首的刀鋒,任鮮血順着匕身淌落。他目光有些哀傷而無奈,輕聲道:“別鬧了。”

花樂醉左袖中突然又落出一枚匕首,趁着沈左揚措不及防的空當,狠狠一刀捅進他的小腹。 Www_Tтka n_¢Ο

沈左揚果然迴避不及,身上吃痛,下意識地向後微弓背脊。花樂醉不依不饒地又將匕首向前遞送半分,匕身完全沒入他的血肉之中,果真是半分情面也不留。

沈左揚微惱,使出三分的力拍了他一掌。花樂醉身形顫了顫,硬受下那一掌,握刀的手卻半分不讓。

沈左揚一手捉着他右手中的匕首,一手去拽他左手,一咬牙便將腹中的銀匕拔了出來,眼中藍光一閃,開始使用魘術控他。

花樂醉連忙撇過頭,不敢對上他的眼睛,手上的攻勢總算是停了。

沈左揚壓抑而憤怒地聲音響起:“你瘋了!鎖心蠱還沒解,你與我是同命的!我死了你要給我陪葬嗎?!今日不是五月初五,你擅傷四使是要鎖在水牢受腐身之苦的!”

花樂醉咬牙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沈左揚從懷中掏出幾根銀針向各暗隅一射,每一枚銀針所到之處皆聽一陣悉嗦響動,從草間樹叢滾落下幾個暗使來。

沈左揚捂着小腹傷口喘道:“你去我青龍宮拿件乾淨的青龍衣來。”

花樂醉不動。沈左揚低喝一聲:“快去!”

花樂醉遲疑不決地看着郝伍少。

沈左揚怒道:“這是宮主的命令!違抗了宮主,你且不知有沒有命活到五月初五!你便是再等一年又何妨!”

花樂醉一咬牙,到底是扭頭去了。

花樂醉一走,沈左揚上前抱起疼得縮成一團的郝伍少,蒼白的臉上顯出些溫柔地神色:“九星七耀丹?”

郝伍少勉強點了點頭。

沈左揚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倒了一粒喂伍少服下:“這藥雖不能解毒,卻可暫時止痛。”

郝伍少艱難地將藥吞了下去。

沈左揚全不顧身上的傷口,抱着郝伍少依花樂醉帶他進來時的路飛出去,果然一路雖是奇花遍野,卻沒一株觸發了他的毒性。

郝伍少縮在他懷中,因恐高而不敢睜眼,細細的聲音被疾風一吹便散:“白蔚是誰?”

他曾聽郝大富說過母親姓白,名叫白思逸。又聽沈左揚說自己是白蔚的孩子,也許這白蔚和白思逸間的確有些關聯。

沈左揚看了看懷中的人,如實道:“蝕狐門門主。”

郝伍少忘了恐懼,猛然睜眼:“什麼?!

沈左揚未再說什麼,抱着他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星宿宮宮口。

宮門外有一匹健碩的黑馬,沈左揚將郝伍少扶到馬上,柔聲問道:“你自己能騎麼?”

郝伍少愣愣地點頭,還震驚在方纔的對話中緩不過神來。

便是白思逸與白蔚不是同一人,若她們之間當真有些關係……蝕狐門與韓輕嗣間有血海深仇……

沈左揚微笑:“你沿着這條小徑一直向外走,第三個岔口右拐前行,會看見一片桂花林。出了桂花林便是桂花溪,讓船家渡你過河。再走五里,就是王家村了。”

郝伍少突然回過神來,伸手捉住沈左揚的衣袂,急急道:“蝕狐門打逍遙派的事怎麼樣了?”

沈左揚微微詫異,旋即又微笑道:“自然是勝了。逍遙派留下的弟子已被全殲。”

郝伍少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捏了一把,全身的血液頓時凝滯不淌。他聽見自己顫聲道:“郝,郝叄俠與韓……輕嗣呢?”

沈左揚微微蹙眉:“郝叄俠若是你姐姐,白蔚應會放她一條生路……韓輕嗣是什麼人?應是死了罷。”

郝伍少連呼吸都忘了。四周明明是春暖花開,他卻只覺嚴寒陣陣,冰雪融入骨髓之中。

沈左揚道:“你快走罷,免得花樂醉追出來麻煩。”

說罷一掌拍在那黑馬的臀部,黑馬長嘶一聲,立即撒開蹄子向前衝去。

這十幾日的折磨總算是逃脫了。郝伍少木然地扭頭向後看,那恢弘龐大的星宿宮終是愈來愈小,消逝在視野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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