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自問自己處在周婉兒的年齡和境遇裡是做不到她這個程度的。
此時的她也能理解爲什麼徐遊能把周婉兒當做大婦,因爲內心極其穩定強大的周婉兒天生就是做正宮的。
想及此,周敏又難免幾多感慨,只是看着徐遊此刻帶着微笑看着自己,總覺得他是帶着揶揄的感覺。
那種當人眼皮子底下喊自己姑姑尋求刺激的行爲,當真是個無恥小賊!呸!
敬完茶水之後,夫婦二人便陪着周無極夫婦又閒聊了一會之後便先行退下。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徐遊便繼續和周婉兒待在郡守府裡,兩人新婚燕爾,過的極其甜蜜。
尤其是周婉兒,她現在迫切的想要一個孩子,所以這段時間裡幾乎是筆耕不綴。
如此,徐遊便在這郡守府裡第一次過上了酸甜苦辣的甜蜜的婚後生活。
這日清晨,日出東方之時,兩道驚鴻從郡守府裡離開。
二人正是徐遊和周敏兩人。
前者是還有事,暫時跟周婉兒告辭離開,等之後再回來去帶周婉兒準備獨立門戶的事宜。
而後者便是直接先回天闕城去,這些天周敏也一直住在郡守府裡,沒有急着離去。
直到今日徐遊離去,她纔跟着離開。
“姑姑,那我們就先就此別過,回頭見。”西川城外,徐遊笑着朝周敏說道。
後者臉上掛着黑線的看着徐遊,自從上次敬茶改口叫她姑姑之後,徐遊就改不過來這個稱呼了。
始終以姑姑稱呼她。周敏知道這是徐遊的惡趣味,也是徐遊追求刺激才如此的。
但是她沒有辦法,徐遊她算是真的管不了了。
“哼。”周敏冷哼一聲,“隨你怎樣!”
說完,周敏直接化作驚鴻消失天際,徐遊立在原地笑着目送對方離開視野之後這才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飛去。
當徐游回到崑崙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
本來以他的修爲回距離西川城不過數千裡的崑崙須臾便能到,但是徐遊沒有全力飛遁,而是慢悠悠的飄着。
看着沿途的風景,人都是念舊的生物,尤其是對故鄉,總有一種絕對割捨不掉的情感。
落葉歸根四個字刻在每個人的骨子裡,如今歷盡千帆之後,對徐游來講,這方面的心情也是很濃烈的。
以前年少的時候總是顧着趕路,現在慢下腳步之後才發現西川到崑崙的這條路真的美極了。
他人生最重要的成長時光都是在崑崙以及崑崙的這片區域度過的的,對這塊地方自然有着難以割捨的情感。
再次回到崑崙之後,看着崑崙璀璨的山門,徐遊再次恍惚。
不知覺間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崑崙了,如今的崑崙情況他也知曉,因爲他的存在,讓崑崙煥發出最巔峰的第二春。
如今宛若返老返童一樣的充滿朝氣。
勢力不過五紀之數這個鐵律也因爲徐遊這個亙古未曾有過的存在而被首次打破。
現在的崑崙又回到了領袖的位置,這一次天空纔是極限。
在山門外,徐遊還沒有進去都能由衷的感受到那種蓬勃的朝氣,氣運大爆發,聽說這十幾二十年裡收到了很多頂級的修煉好苗子。
山門好像都重新裝璜了一下,變的更加銳利昂揚。
徐遊看着山門幾多感慨,最後輕輕一笑悄無聲息的進入山門之中。
本來按照徐遊之前的打算,他大抵回來是要弄出非常大的動靜的,接受所有崑崙弟子的膜拜。
他也當的起這些榮譽,畢竟他是昆明的“救世主”。
而他現在徹底成爲了神洲第一人這件事也理當是崑崙更大的倚仗,當傳遍四海。
但是這一刻,此前的想法煙消雲散,徐遊只想安靜低調的回來看看。
名和利對他現在來講已經失去了意義,他現在也能慢慢理解爲什麼那些入了極境的修士全都銷聲匿跡的遁匿起來,一心去尋那虛無縹緲的仙道。
因爲修爲到了這個地步,有些身外的東西確實是歸於無限平淡。
一路潛行進來,徐遊慢悠悠的飄在空中,每路過一個地方都看着下面的一切。
通天峰一如既往的是整個崑崙最爲熱鬧的存在,開了很多徐遊不知道的新店。
新人換舊人,如今在通天峰上的年輕人都是生面孔,他們和徐遊年少時候一樣,在這尋着適合自己的任務。
然後結伴下山去歷練,去走那條被無數先輩走過的道路。
大道亙古存在,只是走在這條路上的人總是一批又一批,每一撥人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時代。
徐遊的這一代如今也慢慢的成長爲門裡的中堅力量,成爲長輩,成爲師父輩。在各個峰繼續爲崑崙沉穩的發光發熱。
看着如今朝氣的換新顏的崑崙,徐遊始終噙着微笑。
午後,徐遊才姍姍來到崑崙臺。
他沒有急着回朱雀峰,而是來到崑崙最核心的仙山之上。
落地之後,徐遊輕車熟路的來到一處農家小院。這裡是掌門公羊錚常住的小院。
柴門之上依舊懸着那副樸舊牌匾,上書無始二字。
當年徐遊第一次來這小院的時候不過四境修爲,如今數十年過去了,他成爲了當世第一人。
時光繾綣,徐遊推門而入,舊時光便撲面而來。
有個農夫裝扮的老者彎腰在那鋤地,動作一板一眼,非常到位,雖然歲數大,但絕對還是個莊稼好手。
推門的動靜驚醒了老者。
公羊錚緩緩擡起頭,看見徐遊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醜醜佈滿褶皺的臉上開始綻放起笑容。
“徐小子來了,來來來,過來過來。”
公羊錚放下手中的鋤頭,雙手在身上擦了擦,挽起褲腿直接在田壟上坐下,然後拍了拍身邊的泥土面熱情的說着。
徐遊笑了笑,直接上前一屁股在黃土地上坐下,“錚爺,好久不見。”
“老夫還以爲你還要不少年頭才能回來。”公羊錚上下打量着徐遊,感受着徐遊身上玄而又玄的氣息,以及他那幾乎出塵的獨特氣質。
“你入了極境?”公羊錚直接問道。
徐遊笑着點點頭。
公羊錚頓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豎起大拇指,“牛逼,真他媽的牛逼!”
“還行吧。”徐遊也不謙虛,直接笑道。
“所以你這次回來是告別?”公羊錚顯然對極境的世界有所瞭解。
“不不不。”徐遊直接搖頭,“恰恰相反,我是回來入世的。錚爺,我才幾十歲,往後至少兩千年歲月的壽命,我怎麼可能現在就躲起來?
花花世界我還沒享受夠呢,當隱士這種事不適合我。”
“可是,極境修士若是太過張揚不是會受到反噬,危及性命。”公羊錚問了一句。
“我是例外。”
“例外?”公羊錚沉吟道,“你現在,什麼實力..?”
“極境裡面第一吧。平平無奇罷了。”徐遊擺擺手。
“第一極境修士?徐小子,老夫知道你很變態,但這別誇張啊。這纔多少年,你就極境第一了?”公羊錚有些懷疑的看着徐遊。
“錚爺。”徐遊笑着拍了老頭的肩膀,“你不懂極境的世界。這麼說吧,最強的極境修士之一已經被我輕易斬殺了。
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沒有絕對的把握,我怎麼可能現在回來,怎麼可能說要享受花花世界這種話。”
聽着徐遊的話,公羊錚有些恍惚。老人家活了大幾百歲,道心早已堅如磐石。
但此時也難免震撼,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公羊錚恍惚間又看到了當初的那個少年。
那時候兩人初見的時候也是坐在這裡,如今不過短短數十年時間過去,這個少年已然成爲了整個神洲誰都觸摸不到的存在。
有些人生來就是創造奇蹟,公羊錚幾多感慨,而後又釋然一笑。
“所以你短時間內是不會說銷聲匿跡是吧。”
“是這樣的。”徐遊緩緩點頭。
“那就好。”公羊錚緩緩起身,“那老夫也就能離開了。這些年可是憋死我了。”
公羊錚簡單的說了一句,然後直接拿出一塊通訊玉符留了一句。不到片刻功夫,一道驚鴻便落在院子裡。
來人也是徐遊非常熟悉的一個老者,崑崙第一猛男刀客,陳大刀。
“刀爺,好久不見。”徐遊起身朝着對方笑着打了個招呼。
陳大刀見到徐遊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接下來的流程便和剛纔的公羊錚一樣。
對於徐遊如今現在的境遇,陳大刀有着一模一樣的反應,直到最後突然釋然的一笑。
“錚爺,所以你喊我來是想說一起走是吧。”
“是的。”公羊錚笑着點頭。
爽朗的笑聲從陳大刀的嘴裡波散出來,響徹雲霄,最後他只連着說了三個好字。
而這時,徐遊也意識到了什麼,微怔問道,“您二位是想離開崑崙?”
公羊錚緩緩點頭,“有你在足矣,如今崑崙新生代也煥發新機,一二百年後便足以徹底更新換代。
老夫這輩子碌碌於崑崙,現在想出去走一走。”
徐遊頓了一下,他現在有很多話想說,但又堵在喉嚨裡。
他有些沒有預想到這個情況,但這個情況又何嘗不是最順其自然的情況。
公羊錚和陳大刀兩人的修爲距離極境不過是最後一步罷了,就差問道二字,他們理當去尋自己最後的大道。
但是徐遊知道極境之後的所有真相,他知道非他這般的修士入了極境之後反而是一種禁錮,從此在天道之下苟延殘喘。
未來的大道仙路更是沒有一絲曙光,絕天地通,世上再無任何成仙路。
極境之後的世界從某個角度來講就是讓人最絕望的世界。
但這又如何呢?有些事必須得是自己經歷過纔有意義的,吾輩修士向道而生。
公羊錚和陳大刀二人向道之心從來都是堅若磐石的,無論極境的世界如何,他們都會毅然的走上這條路。
這也是無數修士的宿命。
所以,極境之後的真相又重要嗎?已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追尋的過程,這樣的人生纔有意義。
意義二字本來就是從無意義中尋找出來的。
故而,徐遊此刻沉默了,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灑然笑道,“小子明白了。您二位放心,有我在崑崙無恙。”
說到這,徐遊頓了一下,然後朝兩位行道家稽首,道,“祝您二位大道長隆。”
公羊錚和陳大刀兩人亦是朝徐遊拱手作揖,他們沒有問徐遊關於極境之後的修煉事宜。
因爲這些沒有用,每個人的大道都是唯一的。他們要走的是自己的道。
“什麼時候走。”徐遊問。
“現在吧。”公羊錚答。
“現在?是不是急了些?不用跟門裡的其它高層說嗎?”
“不用,他們自然會知道。”
“那新的掌門誰?”
“你來?”
“我不行,沒空,我要享受世界。”
“那讓千落來吧。”
“她這麼年輕能服衆?”
“有你撐腰,有什麼服衆不了的?”
“這倒是。”
“這是掌教令牌。”公羊錚遞給徐遊一塊令牌,“等會幫我交給她。”
“她的性格不一定想當這個掌門吧。”
“那是她的事情了。我當年的性格也不適合當,這麼多年不還是當的好好的。”
“好吧,她要是不答應我可不逼的。”
“也行,你自行決定。你看着選。”
“你是不是有點不負責任?”
“我很負責任了。刀爺,我不負責任嗎?”公羊錚轉頭看着陳大刀。
“有點,但無所謂。”陳大刀如是回了一句。
公羊錚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只道,“走了。這院子送給你了,幫我把這些莊稼照顧好。”
“小子,走了。好好享受你的花花世界。”陳大刀亦是笑着拍了拍徐遊的肩膀。
兩個老人家就這般直接化作驚鴻離開,他們甚至連一句再見都沒有和徐遊說。
因爲他們知道,現在基本上就是和徐遊的最後一面了,所以再見兩個字蒼白無力。
他們甚至連再見兩個字也沒有對彼此說,因爲兩個老人家一左一右並不同路。
尋道註定是孤獨之旅。
這也是他們兩個相識幾百年好友之間的最後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