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馬話音落下，隨後僅片刻，那黑暗之中便浮現了一道人影。
正如他記憶中那般的紅色西裝，一頭白髮的老人，但體格卻出奇壯實，甚至似乎比海馬記憶中的樣子要更加精神了。
或者應該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他最後一次在現實中見到真正的剛三郎時，正是剛三郎被他逼下臺的時候。那時的剛三郎只是個暴怒卻已無能爲力的老人，看起來是那樣的虛弱和疲憊。
可現在他看上去精神多了。
“別來無恙啊，瀨人。”
剛三郎雙手負在身後，淡然地說道。
“我看到你長大了，也記住了我的教誨。我告訴過你，男人的一切都是需要用自己的雙手拼搏獲得，看起來你用自己的人生真正實踐了這一點。
伱已經擁有了不惜一切代價的潛質，甚至不惜用這些來對付我——這個教會了你這些的父親。”
海馬冷笑：“你是認真的麼，剛三郎。這裡只有你我兩人，大可以省掉那些虛情假意的說辭。我們都知道當年的真相其實是什麼樣，不必捏造一些虛假的畫面來試圖構築什麼感人至深的過去。”
他大手一揮，虛擬風衣的衣襬都似乎在隨着他揮臂的氣浪起伏。
“對我而言，過去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尤其是和你相關的部分，剛三郎。”海馬喝道，“我已經打倒過你兩次，但既然你如此陰魂不散，我也不介意再來一次。
無論你用什麼樣的方式捲土重來，哪怕是你變成鬼魂索命，我也奉陪到底。”
“兩次麼。”
剛三郎沉吟了一下，說道。
“原來如此，你指的是乃亞的那一次麼。”
海馬皺眉：“事到如今還裝什麼蒜？這樣的對話已經發生過一次了不是麼？”
他指的正是當年阿圖姆還在的時候、初代決鬥都市比賽期間發生的意外。
剛三郎真正的兒子、在車禍中喪生的海馬乃亞的AI，在決鬥都市期間劫持了海馬的飛艇，並將飛艇上的參賽衆人全部強行帶入到了乃亞所在的虛擬世界。
不過到事件最後才發現，乃亞也不過是受害者。虛擬世界真正的支配者是海馬剛三郎的AI，老頭在自己嚥氣前把自己的意識也通過數據方式備份下來，實現了數字永生。
不僅如此，老頭甚至進化出了能隨意攻克世界上全部防火牆的能力，能在互聯網中出入自由。並且他進行過計算，只需要最大限度動用海馬集團掌握的所有軍火、武器以及生產線，在一個月內他就能完全控制整個地球。
不過當然了，那時的剛三郎還是有點過於樂觀了。因爲他這個計算中只把傳統武裝考慮在內，忽略了打牌元素在新時代所佔據的比重。
還停留在舊時代想着靠什麼飛機大炮導彈來征服世界的剛三郎就算放任不管也註定會失敗。
但那個AI應該也已經被徹底毀滅了纔對，他棲身的服務器被海馬集團的導彈轟炸到連渣都不剩下。
“你所見過的，不過是已經被拋棄的、舊型號的‘我’而已。”剛三郎負着雙手，說道，“當然，就連那個‘我’自己也不知道這個事實。”
“什麼？”海馬皺眉。
“當年乃亞出了事故，海馬集團最頂尖的科學家將他封存進了數據世界。但那是我們的第一嘗試，技術難免不成熟。”
海馬剛三郎說道。
“不過電子乃亞的誕生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他有着人類比擬不了的學習能力，尤其是在人工智能領域的開發給了我們很多啓發和關鍵數據。
因此在那之後，海馬集團的相關技術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
而從電子乃亞誕生、直到瀨人你逼我交出海馬集團，期間已經有了好幾年的時間，完全足夠我們將相關技術推向一個新的高度。” “你想說什麼，剛三郎？”海馬皺眉。
“意思就是，你當年面對的乃亞也好、另一個‘我’也好，都不過是開發道路上的殘次品罷了，早就應該已經被淘汰了。”
剛三郎繼續說道。
“我想那個‘我’自己也不知道這些，他還以爲自己是海馬剛三郎臨死前上傳的最後備份。但並非如此，他不過是個實驗品，是爲了驗證數字永生方案的可能性、在和乃亞同型號的舊世代硬件上下載的測試品罷了。
事實上，測試完成後他本該和其他所有相似衍生型號一同銷燬的。不過我還沒來得及那麼做，你的事就發生了，瀨人。”
他看着海馬平靜地訴說，沒有當年的怨恨，也沒有當年的暴怒，彷彿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
“你奪走了我的公司，逼死了我，所以那個項目自然也就停下了。
不過，最後海馬剛三郎臨死前確實最後一次啓用了這個項目，將自己的意識封存進了那時尚在測試階段的新世代設備裡。
萬幸的是，我成功了。我通過這樣的方式活了下來，並創造出了有史以來最完美的生命體。”
“你不會是想說你自己吧？”海馬冷笑，“這樣看來你和當年比根本一點長進也沒有，無論現實中的還是數字的都好，你從來就沒法認清自己，剛三郎。這也是爲什麼你輸給了我。”
“只是你以爲贏了，瀨人。”剛三郎搖搖頭。
“哦？所以這就是你勝利的方式？”海馬譏諷，“創造出一堆我的替代品出來，像哈巴狗一樣對你搖尾乞憐？”
“他們也都不過是測試品而已，從一開始就毫無價值。”剛三郎淡淡說道，“他們是爲一個更偉大項目開發的墊腳石，從誕生開始就註定都是要被淘汰回收的廢品.
嘛，爲我而死也算是發揮了他們僅有的一點價值吧。”
“你還真是一點沒變啊，剛三郎。”海馬皺起眉，“你當年就是人渣，現在不過是變成了手握力量的人渣罷了。”
“我不指望你改變對我的看法，瀨人。不過呢，有這些年漫長的時間思考，以及擁有了更清晰更理性的思維，我對你的看法倒是不一樣了，瀨人。”
剛三郎看向他，似乎要透過海馬虛擬身軀的雙目看透他的內心。
“我剛剛提到的項目，我所創造的所有那些墊腳石，這個項目的終點在哪嗎？”
“哼，既然是你的主意，想必是又是些無聊的東西。”海馬冷哼。
剛三郎不以爲意，只續道；“是爲了你，瀨人。”
海馬皺起眉。
“他們以爲自己被設計出來只是在模仿、或者研究打倒你的手段，但並非如此。這是爲了能創造出最完美的你而進行的必要調試。”
“你在說什麼，老東西？”海馬冷冷問道。
“你是個天才，瀨人。這些年來放下了仇恨，我已經想明白了。你是唯一被我所承認的天才，也是唯一應當和我一樣獲得永生，分享無盡的知識和所有的權力。
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我的財富，我的公司，我的生命。但我原諒你了，瀨人。”
海馬剛三郎向着他伸出了手。
“我要你再一次成爲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