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把醜都丟給一個人吧
雖說遺憾,可還是跟哥哥們一起到了香山南麓。聽說曹雪芹當年經常到臥佛寺來的,鄭板橋也來過的,於是我又開始想象了,要是老鄭和老曹一起來的多好啊,兩大才子相見會擦出怎樣的火花呢?沒準會有更好的作品和佳話傳世啊!
當然要是他倆帶着我小陸一起遊歷大江南北就更好了。所以說,穿越好啊,穿越能和偶像零距離接觸啊。我要是能想穿哪裡就哪裡就更好了。
忽然又想起這會兒不知道會不會遇見那無音大師和小公子兩人呢。
一路上林木蒼翠,歲月讓松柏都染上了凝重的綠色,更讓深山古寺倍添古韻悠長,綿長而幽遠的鐘聲讓人頓消塵念。臥佛寺就在半山腰,我起先就望見了那一角飛揚的寺廟屋頂,隱隱於高山幽林之中。
拾級而上也是一種情趣,等我進了寺廟,就看到了一株銀杏樹,應該過百歲了吧,這個季節卻滿樹金光閃閃有如佛光照人,一種令人震撼的美和莊嚴撲面而來。
我和哥哥們又拜了臥佛,那種盛大莊嚴、慈悲寬和的感覺讓我頓感自己渺小而猥瑣。前一世我曾聽過一個信佛的朋友家的錄音,一個男聲,充滿光明之感的男聲問地藏王菩薩,“你捨得嗎?”那語氣給我的感覺就像陽光一樣,溫暖普照,使得滿室生輝。就一聲、就一句,我至今記得,每每回想都會感到內心有光芒無限。所以今天我對臥佛可不敢有所求,只想自己能夠儘量光明正大地做人而已。
很遺憾沒有遇見那二人,我們到處參觀一番,最後出了寺,往回走。我只好勸自己順其自然了。
可是剛上山路忽然聽到高興的笑聲,何人如此沒有顧忌,擾了佛寺清淨?順着方向一望,可不是那二人嘛。原來在路邊石桌上飲酒呢,這個大和尚啊,佩服佩服,我心裡說着,他們一定是沒好意思在寺內喝酒,就出來了。
我讓小廝和丫頭們去附近逛逛,自己故意搞笑,“帶了”倆哥哥往那個方向走去,假裝走錯了路,上前去問,“二位,打擾了,請問如何下山啊?”
其實下山的路都眼睜睜看見我了,然後我又好像突然記起說,“啊,二位不是之前在集市上比試的大俠嗎?哎呀,幸會幸會。”
他們看我這樣一丫頭這麼說話,覺得很奇怪又有趣,我接着說,“哎呀,方纔就想結交,錯失機會,沒想到真是有緣,又在這裡遇見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陸從容,武藝不精,可是個武癡,對二位真是景仰之至啊。”
我心裡想自己怎麼像個媒婆,一勁說啊,還是個現代厚臉皮媒婆呢。我兩位哥哥實在看不下去了,大哥走過來,打個千說:“二位,叨擾了,這是令妹,從小頑劣,不過我們的確看到了師傅的表演,唐突之處,還請見諒。”
大和尚這會說話了,“啊,沒什麼,看來幾位也有功夫啊?”
“哪裡哪裡”,大哥說,“擾了二位雅緻,我們這就別過,後會有期。”我聽他說哪裡哪裡,就很彆扭,不是有個笑話嘛,一個外國人誇一箇中國人的妻子漂亮,中國男人說哪裡哪裡,外國人愣了,最後說哪裡都漂亮啊。多道學,多幼稚,多假正經。
“什麼哪裡哪裡,明明就是這裡,”我指指我的手,指指我的腳說,這時旁邊的年輕公子也樂了。我就怕大哥又說別過別過,有期有期的話來,就趕緊上前裝作聞了聞酒說,“啊,好酒,好酒啊。”我故意這麼說,好讓他們留我啊,要不怎麼套近乎?
果然,那大和尚最爽快,他馬上說,“姑娘也喜歡喝酒?”
“當然了,沒有美酒,哪有豪情啊?”我還瞥了一眼那公子,心說,真小氣,都不讓讓我,沒風度,不紳士。那公子嘴角帶笑,看我表演。
其實我穿得那樣,還有哥哥們的樣子,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小姐,並不配我的這般行事作風。
大和尚沒下文了,我想無音無音,還真是不會說話,我還得接茬表演啊,別人不接戲不要緊,最重要的是自己會救場,這纔是素質高業務強的好演員。
我走上前,很享受地聞了一下空氣,“嗯,這女兒紅不錯,秋冬天又暮,能飲一杯無?”要說我今天厚臉皮發揮的可真夠極致了,問完了我自己都覺得這叫什麼事啊,在現代我是標榜自己獨立女性,萬事不求人的啊。
大和尚還算善解人意,要是他還不說話,我就要自己坐下了。他說:“好啊,三位坐吧。今天有幸逢知己啊。”
我聽到“好啊,”就坐下了,大哥二哥還要推讓,看我坐了也沒轍,直給我遞眼色,我就當沒看到,心裡偷着樂,估計我那正經的大哥從來沒這麼丟臉過,我這麼個妹妹他是再也不要同行了。越想越有趣,要笑,還是喝杯酒堵一堵嘴吧。我沒用請,就自己喝了。
大哥此時已無語了。還是二哥好,見識高,應對突發事件能力強,撐得住這丟臉的場面。二哥說:“二位莫怪,我這妹妹天性灑脫,不拘小節,對英雄人物十分嚮往,故而二位見笑了。”你看二哥說的,多好聽,誰都表揚了。
大和尚讓酒,哥哥勉強舉杯喝了,我還套近乎,“大師,不知何處清修啊?”
“我本是個雲遊僧、野和尚,近年來都在遊歷,如今交朋友交到京城了。”
我想起老師也是他的朋友,趕緊說,“無音大師,其實我有個老師提過您的,所以我今日才如此冒失的。”
“哦,家師是哪位?”
“啊,我不是尼姑,我老師他也不是和尚的,他姓鄔,比您年紀小多了。”我一說尼姑,那年輕公子又樂了,樂什麼樂,瞧你那美樣,本小姐免疫。
“姓鄔?可是叫鄔思道?”
連一直沒說話的那個年輕人也問了一聲:“鄔思道是你老師?”
“對啊,他教我琴棋書畫,”我沒說完,就看他們看我的眼神懷疑,看不起我是個大家閨秀,會琴棋書畫吧,我有點生氣,接着大聲說,“還教我女紅呢。”這當然是我故意騙人的。
大和尚哈哈大笑,“鄔思道還會女紅啊?好好,看來他也會敗在你這個小姑娘手裡,哈哈。”
“錯,不是敗在我手裡,是被我這個學生髮揚光大。大師,您和我老師很熟嗎?”
“當然,我們也算忘年交了。改日我定要去看他的。”
“好啊,我們等着您。”
那個年輕公子這時卻躍躍欲試要和我搭言,我一看還是老師人面廣啊,你看這反差。那公子聽說大師要見老師,就跟着說,“大師也請喊上我,我也有幸得見鄔思道先生。”
“好吧。”大師說道。
我想着老師真有名,可是到我家相見,怕老師覺得不方便,就說,“這樣吧,我給您推薦個地,您就住在‘將進酒’酒樓,那還有客房,我把話帶到,然後就到那和您聯繫。既是有緣,一切帳都算我的。”我很大方,佔老九便宜,他敢說不?
“好極,我可是也聽說那裡酒不錯啊。”
我們又聊了聊,熱絡起來,連哥哥們也覺得有了面子,又看和尚風趣,公子謙遜,很是盡歡。這時旁邊一小廝打扮的人過來和那公子說了兩句,那公子起了身,對我們說:“無音大師,二位陸兄,陸姑娘,我有一個哥哥正在臥佛寺內與方丈論佛,這就要出來了,今日有緣,可否容我引薦?”
“哦,是嗎?既是令兄,就也來一敘吧。”大師說道。
“公子客氣了。”大哥也跟着說,我們也點頭。那公子吩咐了小廝,去了。
不多時,那邊過來一人,我擡頭一看,大吃一驚,那雙冷肅眼睛,那份孤寂傲然,那種果敢決絕,這不是老四嗎,胤禛啊,雍正啊。我好像激動得有點抖,連忙低下頭,不敢擡起,怎麼遇見他了?是面前這位的哥哥,那眼前的不就是老十三嗎?倒黴啊,我差點跺起腳來,不過沒敢,雍正面前誰敢放肆?好,我就裝小姐樣不開口吧。
老四已經走了過來,老十三站起來迎過去,介紹說:“四哥,你來得好,這幾位是我新交的朋友,這位是無音大師。”
“哦,大師好,這廂有禮了。我也喜愛論佛,還要向大師討教。”哦什麼哦,好像認識似的,不敢說“胤禛有禮”吧,就知道你虛僞。
“這三位是陸家公子和小姐,是鄔思道鄔先生的學生。”老十三又說。
哎,這介紹,聽着他們早知道我老師的樣子,真是擡舉我了。老四想是聽小廝說了,沒有吃驚的表情,又和我哥哥們打了千,我一看真能裝,心裡不定多不樂意打千呢,他的目光到了我身上,說了聲“陸姑娘”就定住了,完了,我沒敢擡頭也沒躲過啊,我緩緩站起,裝成端莊的樣子,低頭低聲說“公子好”。
有人樂了一下,是誰,我還沒敢擡頭看,分析大和尚肯定不是,我大哥不會,我二哥這會也不太可能,剩下的就是老四老十三有嫌疑,老四一般不會,冰山笑,千年等一回,那得多珍貴?一定是老十三,今天先饒過你,日後總有機會的,哼。
誰知那聲音又說:“姑娘怎麼轉性了,如此安靜?怪不得人人說我四哥善於言傳身教呢,這一出現,就有人改邪歸正了。”
這話說得連大師都笑起來,我真想大呸一口啊,什麼俠王啊,真是瞎王,看不準時候,惹毛了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忍。
我連眼皮都沒擡,也沒說話,就不知道老四認出我了嗎,那天我和老九一起可挺高調——坐在老九牽着的馬上。
“這幾日,姑娘的腳可好些了?”是老四的聲音,我一聽,冷汗都出來了,悶騷老四,你可真悶啊,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我回不回答啊,怎麼辦?
我沒吱聲,老四又問了一遍:“姑娘看來是好了,可以遊玩了。”
“公子,是跟我說話嗎?我並沒有見過公子您啊?”我仍然低頭、小聲、柔柔、慢慢地說。
連我二哥這回都樂了。我一看,完,這戲沒人能演啦。
“是嗎?那我可能認錯人了,我那日見過一個長相和小姐很像的姑娘。”老四看着我說,好像不放棄的樣子。
“是嗎?長成我這樣,難爲她了。”我一不小心露了本性。
他們都一愣,老十三看着還想難爲我,卻說,“四哥,姑娘家最不喜歡說別人像自己了,那可是挑戰呢。”
老四難得地撇了撇嘴,其實是笑,他好像跟十三解釋似的說,“那日我看見的姑娘騎在馬上,據說好像是腳傷了,你九哥正在牽馬。”
十三一聽立刻說,“是嗎”,上下看了我兩眼,“九哥牽馬——”他就要笑,卻接着說,“那我們更是有緣了,一家子都認識了。”
老十三轉的還真快。我還是不說話,也不擡頭。兩個哥哥也看出有故事,大哥一定在瞪我,氣氛詭異極了,大師解圍說,“既這樣就更親近些了,我們就改日再聚吧。”什麼更親近啊?亂套近乎,不過我也沒否認那不是我。
大家都說好,老四也不再看我了,老十三一勁傻笑,一副忍不住的樣子,我猛一擡頭,咬了牙使勁瞪他一眼,還衝他比劃,我伸出食指指了指他,然後兩手做出一個掰折鉛筆的狠辣姿勢,他果然嚇了一跳,又樂了。
後來分了手,我們一夥就帶了丫頭小廝們回家。大哥和二哥想從我這裡套出什麼也是枉然,不過他們一致看出這三人都不一般,更爲老四的氣度折服。
我趕緊到老師那裡,“老師,猜我今天看見誰了,一個比你就差一點的人,可是啊他性子太討厭,所以就更沒法跟你比了。還是我的老師最好了。”
老鄔看我蹦蹦噠噠的,興致高,所以他一定不接話的。
我自己幹說:“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我今天看到了老四了,還看見老十三了,那個被你比下去的就是老十三,因爲老四根本跟您沒有可比性。可比性,懂嗎?”
老鄔仍然沒反應。我只好還說,“當然更更重要的是,我見到一位大師,無音大師,他認識您的。”
老鄔開口了,還是開口了,像開口餡餃子似的。“無音大師,他現在在哪兒?”
“我約了他在‘將進酒’見面,明兒我陪你去,老十三也去的。你得準備好,貨賣帝王家啊,老十三,挺不錯。”
老師笑了,很溫和,問我“貨賣帝王家,你覺得我要兜賣才學嗎?”
我發覺情勢不對,“啊,不是,我是覺得您好歹得包裝一下。您不是售貨郎,您是爲了天下蒼生才售貨的。我知道的,您售貨圖的是百姓安樂,不是爲了一己之私慾,我最佩服您了。”我連尊稱都用了,怕老師受刺激。
老鄔果然高興起來,有人懂他了,“好,明天我就去見他們,你給我約好了。”
“是,恩師大人。”
我走了,留沉思給老師吧,也留沉思給自己。
今天我的表現真夠鬱悶的,我想想就又是跺腳,又是揪花,又是長嘆,又想掐誰兩下,更想打自己的腦袋。老十三笑我,大師也笑我,老四悶騷男肯定也在心裡笑我。我臉丟大了,怎麼就偏偏遇見他們了,要知道這樣,愛誰誰,就是老師他老師,我師祖,我也不出現了。等我有機會一定收拾老十三,敢偷笑我不像女人,這是我的軟肋啊,氣死了,將來我要給老十三塞個像男人的女人,叫他受罪。我都不知道怎麼發泄好了,這可能嗎,給他塞女人,唉,我涼了,像沒氣的球,涼透了。
晚上睡前,我祈禱:啊,主啊,仁慈些吧,以後讓我把醜都丟給一個人吧,別讓我挨圈丟,尤其丟給我前世的偶像,我的四四胤禛大人。他指不定怎麼看我呢,也許壓根他也沒把我放在心上,啊,真是無語了。不過也是,他那人冷,誰跟他交往不是熱臉貼在冷屁股上,除了老十三,哈哈,雍正就是“冷屁股”。
政客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