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修斯·馬爾福的堅決超乎了鄧布利多的預料。
或者說，隨着這位新晉“校董事會小老弟”的主動開口，幾乎在場的所有巫師一致默契地開始幫襯着他說話，在這樣突如其來的羣體意志下，鄧布利多也有些發懵。
不過，老人很快從周圍人們的神色中讀懂了那份臺詞。
“原來如此，這是一次魔法部和校董事會的私下合約麼……”
鄧布利多站在大廳中央的演講臺上，四下巫師們的神色、動作盡收眼底。
霍格沃茨的變化太多、太神秘了，魔法部、各個純血家族希望在城堡安插眼哨。
顯而易見，這些老奸巨猾的純血巫師家族不會主動出擊，他們更習慣於先讓一個個小角色去試探，這就好比古代戰爭中的斥候——剛加入校董事會的馬爾福，此時無疑就是這樣一個身份，由此看來，那封信件……可能不僅僅代表着盧修斯·馬爾福個人的意思。
“魔法部、純血家族們，果然有所懷疑了……之後得告誡那丫頭收斂低調些了。”
鄧布利多沉吟了片刻，在心中飛快地思考着，口氣變得嚴肅起來。
“我還是那句話，作爲霍格沃茨校長，我首先要確保學生們的校園生活——學校歡迎來自世界各地的家養小精靈，但前提是在這期間必須移交管理權——無條件服從安排。”
“等等，鄧布利多教授，您的意思是……”
烏姆裡奇眯起眼睛，嗲聲嗲氣地輕聲說道，“在這期間，霍格沃茨會凌駕於原本的巫師家庭之上，哪怕命令他們透露秘密、或者出賣原主人理論上也是可以的？”
“霍格沃茨無意窺探諸位家中的隱秘，”鄧布利多乾脆地說，“但從全局來考慮，這點是商談底線——學校有學校的制度，否則一切就亂套了。”
“……那麼，我有一個問題。”
校董事會的格林格拉斯先生撫摸着自己的手杖，輕聲說道。
“原生家庭如果希望瞭解培訓情況，或者偶爾關心一下自己家僕的生活，這一點總是合情合理的吧？衆所周知，我們一向很重視風評……霍格沃茨在這方面可能太寬容了。”
“當然可以，無論是寄信、亦或者是直接詢問，這些都是沒問題的。”
鄧布利多禮貌地點點頭，輕聲說道、
“霍格沃茨不是監獄，也不是黑魔巢穴，任何探訪都是歡迎的——只要不影響學校的正常教育計劃，至少，我個人而言還是很看好馬爾福先生提議的。”
“嗯，既然這樣……部長先生，要不就先讓盧修斯試試？”
格林格拉斯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微笑着看向身邊。
他此前早就聽說馬爾福家族與魔法部關係密切，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不出意外的話，這一番主動發難多半來自於魔法部那邊的指使：在安插釘子這方面，魔法部這些年來做得越來越明顯了。這本來就在格林格拉斯他們的預料中。
雖然不知道魔法部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但是格林格拉斯並不介意在此時賣個好。
除非馬爾福家族背棄了自身純血巫師家族的榮耀，否則他永遠不可能站在霍格沃茨校董事會成員的對立面，格林格拉斯很清楚那名中年巫師在站隊和立場上的機敏。
政治、權利，這些終歸是短暫的，血脈纔是最永恆的羈絆。
盧修斯·馬爾福？
果然，這些老傢伙們也按捺不住了麼？
康奈利·福吉眉毛輕輕挑動，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格林格拉斯。
自從今年他想方設法地讓烏姆裡奇進入到了霍格沃茨後，這些霍格沃茨校董事會成員明顯感到了威脅，爲了維持自身對於學校的掌控力，這麼做並不讓人奇怪。
或許，這也是他們突然吸納馬爾福家族進入董事會的理由。
“如果馬爾福先生本人沒有意見，魔法部這邊當然也百分百支持。”
康奈利·福吉微笑着說道，朝着格林格拉斯的遞了一個眼神，兩人相視一笑。
作爲剛上任兩年的“年輕魔法部長”，康奈利·福吉迫切需要獲得這些老資格魔法家族的支持，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不是個傻子都知道應該順水推舟地送個人情出去。
況且，相比起烏姆裡奇，家養小精靈能探尋到的秘密自然會更多些。
“看來諸位商量得差不多了，那麼我也沒有什麼意見……”
鄧布利多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輕聲說道。
一邊是現任的英國魔法部長，一邊是老牌純血巫師家族的話事人，兩人的眼神交流實在是太明顯了——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倘若強行拒絕，那反而是做賊心虛了。
“那麼，馬爾福先生，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鄧布利多轉過頭，看向那名坐在末座的中年男巫。
“如果沒問題，我們明天就可以開始‘派遣學習’——霍格沃茨的貓頭鷹棚隨時向您的家養小精靈開放，當然，您也可以在週末時到霍格沃茨城堡瞭解‘培訓’進展。”
“……當然，我會一直關注着。”
盧修斯·馬爾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蒼白的雙手攥緊成拳頭，隨即又鬆開了。
在男人的手掌心，有一封便條般的簡短回覆。
【抱歉，學生們有自己的人生，我們只能盡力引導。】
他早該知道，作爲當今最強大的巫師，鄧布利多根本不會在意一名前食死徒的請求。
就算失去唯一的家養小精靈，充其量就是日常會麻煩一些，但如果失去德拉科，盧修斯不敢想象馬爾福家族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得想辦法守護那個不聽話的蠢兒子。
萬幸的是，相比起黑魔王，至少鄧布利多還屬於比較正派的人。
…………
看着霍格沃茨校董事會衆人離開，鄧布利多皺了皺眉。
事情比他想象中更加棘手了。
這差不多意味着，學校外的目光開始提前聚集在艾琳娜·卡斯蘭娜身上，而且並不是他們計劃中展現的那些內容，而是整體計劃的幕後制定者到底有哪些。
唯一讓鄧布利多有些困惑的是，盧修斯·馬爾福爲什麼會甘心去衝鋒陷陣。
不過，這些事情、原委暫時都不那麼重要。
關於家養小精靈的問題，到時候直接丟給那隻白毛團子去處理就行。
那隻白毛團子不是想在家養小精靈身上嘗試培訓麼，索性就用馬爾福家送過來的那名小精靈好了，霍格沃茨加上原生巫師家庭兩重限制，就算艾琳娜有什麼蠱惑人心的話術，總不至於顛覆家養小精靈幾千年養成的種族習性……應該、應該不會的吧？
相比起霍格沃茨散漫自由慣了的那些家養小精靈，從純血巫師家族出來的那些，無論怎麼想也很難被人扭轉思想，這麼多年來，鄧布利多還是走訪過不少魔法家庭。
但不知道爲什麼，鄧布利多心中忽然一陣心悸。
經歷了太多類似事件後，他現在開始有點“艾琳娜·卡斯蘭娜綜合症”了。
“……教授，鄧布利多教授？”
不遠處，康奈利·福吉停了下來，有些關切地看向鄧布利多。
“您的臉上看起來有些不大好，是不是太累了……”
“噢，沒關係，這段時間的老毛病而已——”
鄧布利多回過神來，疲憊地擺了擺手，露出一抹無奈的和煦笑容。
“年紀大了，精力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了，不用管我，您繼續說下去就好。”
“哦，那我繼續說了……”
康奈利·福吉清了清嗓子，低下頭看了眼手中的文稿，繼續念道。
“除了魁地奇世界盃聯賽的日程規劃，預計在明年中下旬開展的‘金坩堝’比賽也應該開始啓動了，國際巫師聯合會方面的協調工作也得同步……除此以外，唔，烏姆裡奇副部長在上個月提交了一份《限制危險物種工作範圍草案》……”
“限制……危險物種？”
鄧布利多翻看了一下手邊的會議綱要，平靜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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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鄧布利多教授，”某隻肥胖的粉色癩蛤蟆笑眯眯地說道，“根據傲羅辦公室去年提交的突發處理情況，我們認爲有必要限制一下‘非人’物種在魔法界的活動——它們可以不被追捕、剿殺，但出於安全考慮，它們顯然並不適合從事一些公開職業。”
“關於這一點，我應該表達過我的觀點。”
鄧布利多坐直身體，修長地十指在桌面上交叉。
“限制、壓榨那些‘特殊人羣’的正常生活方式和區間，只會迫使他們鋌而走險，或者將他們驅趕至魔法界的黑暗面，巫師界應該更加寬容，主動嘗試習慣和睦相處。”
“但是大致兩個多月前，芬里爾·格雷伯克……好吧，或許是他的手下，總之又有狼人襲擊了麻瓜，雖然那個倒黴蛋保住了性命，但要我說這對他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康奈利·福吉緩緩地搖了搖頭，神色嚴肅地說道。
“或許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一部分，無害的、善良的狼人、吸血鬼……但是我們沒有精力也沒有能力去逐一分辨……沒有簽署全境捕殺令，這已經是妥協後的結果了。斯克林傑正在帶隊抓捕芬里爾，如果這次行動能夠成功，那之後纔可以慢慢協商……”
“芬里爾·格雷伯克，這次還是他麼？好的，我明白了。”
鄧布利多皺起眉頭，嘆了一口氣。
芬里爾·格雷伯克也許是巫師界最殘忍的一個狼人。
他甚至於把儘可能地撕咬、傳染更多的人作爲生活的目標。
幾十年來，芬里爾·格雷伯克一直想要製造出足夠多的狼人來征服巫師，所以他專門咬小孩，使他們在遠離父母的環境下長大，懷着對正常巫師的憎恨成長起來，成爲他的狼人軍團中的一員——在伏地魔肆虐的那段黑暗時期，這是伏地魔威脅不服從者的利器。
同時，他也是魔法界之中少數幾名，傲羅有權不經審批當場擊斃的阿茲卡班逃犯。
鄧布利多曾經嘗試出手過，但是芬里爾·格雷伯克如同山間的野獸般，還沒等他靠近就消失在了山林間，魔法部接連幾次的圍剿也都是無功而返。
“只是在處理方式上，這樣會不會迫使原本生活在魔法界的‘後天狼人’更加……”
“鄧布利多教授，魔法部設立有專門的狼人登記處。”
康奈利·福吉禮貌地提醒了一句，顯然並不打算在那份草案上讓步。
“是啊，魔法部的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野獸辦公室的一個下屬部門，狼人登記處，我並不認爲有多少人願意被當做野獸對待——好吧……我持保留意見。”
鄧布利多看了看周圍的巫師們，無奈地聳了聳肩。
哪怕成爲了當今魔法界公認最強大的巫師，在很多事情上，他其實也無能爲力。
正如同格林德沃，艾琳娜所說的那樣，改變世界並不僅僅只需要力量，傳統思想宛若一種頑固的疾病，哪怕找到了對應解藥，也得通過時間一點點去治癒。
這就好比是那名即將要抵達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一樣。
或許艾琳娜可以煽動妖精，可以凝聚聖徒，甚至於俘獲幽靈，但當她面對一名世世代代接受奴化教育的純血家族的家養小精靈，她會明白什麼叫做習慣、烙印的可怕。
…………
馬爾福莊園。
盧修斯·馬爾福正在向妻子解釋着今天董事會上發生的事情。
只不過，出乎盧修斯的意料，他準備好的說辭並沒有排上用場，納西莎的接受速度比他想象中的更快，這名一向有些強勢的布萊克家女巫，並沒有因此表現出太多抗議。
納西莎抱着雙臂，若有所思地看向丈夫。
“這麼說，多比會前往霍格沃茨城堡工作？”
“沒錯，時間大致是一年，因爲……”
“而在這期間，多比還算是馬爾福家的家養小精靈，是這樣的吧？”
“對，但是霍格沃茨會擁有更高的指揮權……”
“那麼德拉科呢？除了校長之外，相比起霍格沃茨別的學生，德拉科顯然也可以稍微指揮一下多比的，我理解得沒錯吧？照顧自家少爺，這本來也是多比的工作。”
“呃，是這樣倒也沒錯……”
“那就沒問題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辦吧。”
馬爾福夫人站起身，乾淨利落地走出客廳。
客廳裡只剩下了欲言又止的盧修斯，以及畏畏縮縮的家養小精靈。
做了幾十年夫妻，納西莎非常清楚自己丈夫的性格和爲人，雖然她並不完全清楚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女人的直覺依舊讓她有了不少猜測——德拉科，可能遇到麻煩了。
或許不完全是德拉科的原因，但是從丈夫最近暴躁的情緒來看，兩者必然有一定聯繫。
“……”
盧修斯·馬爾福沉默地看了眼妻子的背影，苦笑着搖了搖頭。
等到事情結束，或許他還是選擇主動坦白比較好。
緊接着，馬爾福先生的臉色逐漸冰冷下來，低下頭看向身前的家養小精靈。
“明天你就得去霍格沃茨了，”他輕聲說道，“多比，我想你應該知道——你知道我爲什麼一定要把你送到那裡，是吧？到了霍格沃茨之後，你要怎麼做？”
“是的，主人，我會好好服侍少爺——”
“找到那本危險的筆記本！你必須在事情沒有失控之前，想辦法弄清楚德拉科從家裡偷走的那本東西去哪裡了！如果有任何消息，立刻告訴我，別自己動手……尤其，尤其不要讓德拉科，或者別的家養小精靈、鄧布利多覺察出問題，否則……你知道有可能發生什麼……”
盧修斯·馬爾福壓低聲音，嚴厲地冷聲說道。
“我每週會來霍格沃茨城堡一次，我不希望到時候什麼消息都沒有……”
稍微頓了頓，盧修斯語氣嚴肅地補充了一句。
“還有，一定要照顧好德拉科——明白麼？如果霍格沃茨之中發生什麼危險——你知道我指的什麼——第一時間帶着他離開學校，或者找個地方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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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