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河水洶涌,那渡船隨流而下,一直向下遊漂去,越往下游水流越加湍急。曲採桑擔心墨子風的傷勢,脫掉身上的外衣,將月白色的褂子撕成包紮布纏縛住墨子風的傷口,緊緊的把他抱在懷中,一時難以顧及渡船漂往何處。這樣漂了一個時辰,忽聽水聲越來越急,遠遠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隆聲,曲採桑猛然想起流往太倉山谷的瀑布,心中大驚,連忙跳進河中鳧水,使出全身力氣把渡船往山邊推移。
渡船剛剛靠近岩石,水面卻涌起一個巨大漩渦,渡船隨即順着漩渦打轉。曲採桑水性極好,可是此時竟難以控制手腳,慌忙爬上船抱緊墨子風,只等着一聲巨響隨瀑布墜下山崖。忽然,渡船竟順着漩渦流勢調轉船頭,沿着河流一條分叉順水而下,隨即被洶涌的水流裹挾着漂進了一個石窟。那石窟黑黝黝的,像張開大口的巨獸一般。一時間,曲採桑感覺四周漆黑,周邊水花飛濺,心中驚駭不已,只得一手抱着墨子風,一手抓住船舷,閉上眼睛等死。隨着“撲騰”一聲水響,渡船竟隨着石窟洶涌的水流落下,隨即向前漂了一會兒,忽然停止不動了。周圍除了滴滴答答的水滴聲,還有船下潺潺的水流聲,水勢已不復初始的湍急。
周圍一片漆黑,曲採桑抱着墨子風苦等。過了一個時辰,曲採桑忽覺眼前有了光亮,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頭頂縫隙透過的陽光射進洞窟,心知天已亮了。曲採桑看看渡船,原來卡在水流旁凸出的兩塊岩石之中,船下河水依然流淌,猜測這個山洞裡有一條地下暗河,所幸渡船被岩石攔住,不然也不知會衝到什麼地方。曲採桑低頭看看懷中的墨子風,見他渾身水溼,臉色蒼白,兀自昏迷不醒。
擡眼四處查看,曲採桑發現這個洞穴除了暗河水道之外,上面還有極廣闊的空間,岩石上矗立着石柱、石筍,還有的地方是平整的岩石。這石洞雖水流不斷,幸喜並不寒冷,竟比洞外還要溫暖。曲採桑揹負墨子風,沿着岩石攀爬上去,把他平放在一塊平石之上,這纔回頭取下船上的用具。所幸船艙裡還有一把銅瓢,這銅瓢原是舀去船艙積水的用具,一條繩子拴在龍骨之上。曲採桑舀了一瓢水喂墨子風,見墨子風雙目緊閉,牙關緊咬,似是忍受着巨疼一般,自是心疼不已。
曲採桑撕破墨子風的衣服,看見子彈在肩胛骨穿體而過,所幸沒有留下彈頭。曲採桑見墨子風依然昏迷,心中焦急,便悄悄從船艙夾層取出一個綠色瓶子,輕輕倒出裡面的白色藥末灑在傷口之上,用布包紮好,這才把他放在地上。這個船艙夾層原是曲老漢藏匿珍貴物品的地方,裡面藏着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那些白色藥末便是其中之一。曲採桑唯恐墨子風醒來發覺,便把綠色藥瓶拋進水中,看着它順水漂遠,這才放下心來。
曲採桑跳到船上,將艙底一團漁網取出,沿着河道撒在水裡,只等着魚兒落網,好做些食物充飢。忽然,曲採桑看到渡船上的蘆蓆和墨子風槍套裡的手槍,心念忽動,爬下岩石拆掉渡船上的蘆蓆和船板,用石頭砸碎了,放在那片陽光下晾曬,又從墨子風身上取出一把飛刀準備取火。過了半天,等蘆蓆、船板晾曬乾燥,曲採桑找了一塊光線照射的岩石,用飛刀撬開彈頭,把火藥慢慢傾倒在岩石上,然後把蘆蓆碎片放在火藥上。準備好這些,曲採桑用飛刀在岩石上猛力刮擦,擦了二十多下,忽見一顆火星引燃火藥,接着引燃了蘆蓆和船板,洞內隨即燃起了火光。
曲採桑找了三塊岩石支在地上,用銅瓢舀了水放在火上。這時,漁網信號繩動了幾下,曲採桑心中歡喜,把漁網拉出,看見網內有幾條筷子長的鯽魚,便用飛刀開膛破肚清洗乾淨,把魚放在銅瓢裡。不一會兒,魚湯的香氣便瀰漫開來。
曲採桑端起銅瓢,見墨子風閉口不開,猶豫了半天,紅着臉含了一口魚湯,口對口送進墨子風嘴裡。忽然想起柳琴曾經和墨子風“親嘴”,便也輕輕親了一下,隨即閉上了眼睛,臉色一片緋紅。羞了一會,曲採桑再次端詳墨子風的臉,心中咚咚亂跳,壯着膽子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忽覺他身上涼冰冰的,便也躺在那塊岩石上,伸出手臂攬着墨子風的身子,使自己溫熱的身子給他提供一些熱量……
迷迷糊糊的,曲採桑做了一個夢,夢見墨子風手持一把鮮花,款款走到她的跟前說:“採桑,嫁給我好嗎?”她心中砰砰亂跳,一陣羞澀和暈眩,墨子風便趁機親了她一下,有力的胳臂把她攬在懷裡,一雙手在她的身上撫摸。她閉上眼睛,享受着這令人陶醉的時刻……醒來的時候,曲採桑想起夢中那些美妙的事情,便在黑暗中笑了笑。
曲採桑第一次知道男女之事是在河坡裡,那年她十六歲。那天她獨自划船在河上捕魚,忽然看見河邊草地有一團白白的東西發出“嘻嘻呀呀”的聲音。曲採桑以爲是什麼野獸,便偷偷過去觀看,眼前的一幕讓她一輩子也忘不掉:河坡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脫得光光的在草地上折騰。那個男人把女人的雙腳擱在肩膀上,一邊“啊啊”叫着,一邊聳動着身子,那個女人“啊啊”呻吟着,似乎很痛苦也像很享受……曲採桑曾聽河邊洗衣婆們互相鬥嘴,說些男女之間的事情,還有很多骯髒話。曲採桑懵懵懂懂,不知道其中訣竅。也就在那一瞬間,她突然開竅了,知道男人需要女人,女人也需要男人。一年多來,她常常會想起那天看到的情景,覺得自己早晚也需要一個男人。
有時碰到娶親隊伍乘船,她會想起那天的情形,知道新郎和新娘也會幹那樣的事,那種很痛苦也很享受的事情。那時她會很羨慕新娘,憧憬自己做新娘的樣子,渴望新郎是一個英俊壯實的男人……
曲採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墨子風,也許是剛見面的時候,也許是給他療傷的時候,也許是墨子風替她出頭教訓左令康的時候……不管怎麼說,自從認識墨子風,曲採桑經常在夢中和他相會,在夢中和他親熱。現在,這個受傷的男人完全屬於他了,她會偷偷親吻墨子風的臉頰和嘴脣,讓自己的**挨着墨子風的**……只是在清醒的時候,她知道這麼做是違犯禁忌的事情,可是她又難以自己……
墨子風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三天了,陽光從石縫裡穿過,照在墨子風的臉上,他恍惚覺得自己身上暖烘烘的,睜眼一看,原來是被一個女子緊緊抱着。那女子上身只穿了一條紅兜肚,身子緊貼着自己,伸着胳臂攬着自己的身子,鼻息輕輕呼吸着。“柳琴!”墨子風輕聲呼喚:“柳琴,是你嗎?”曲採桑睜開眼睛,與墨子風四目碰撞,臉上浮現出驚喜之色。她興奮地叫道:“阿毛哥,你醒啦!”忽然想起什麼,連忙環臂擋在胸前,臉上已是一片羞澀。
墨子風說:“採桑,是你?”曲採桑乍見墨子風醒來,心中驚喜交加,兩行熱淚竟滾滾而下,她羞赧不已,嘴裡嘟囔一聲便把頭扭在一邊,懷中如小鹿亂撞。墨子風輕聲說:“採桑,你、你又救了我!”曲採桑苦笑一下,說:“阿毛哥,我見你渾身冰涼,才抱着你取暖的,誰知你就醒啦!”墨子風想要坐起,傷口疼了一下,這纔看見自己傷口上竟縛着曲採桑撕碎的衣裳,說:“都是我不好,難爲你啦!”隨即把眼睛轉往別處,這才發現竟置身於在山洞之中。
曲採桑略略講了事情經過。墨子風沒想到曲採桑爲了自己,竟然不顧女孩子的羞恥,扯破衣衫爲自己縛傷,一心全在自己心上,心中霎時涌起一股暖流。曲採桑挨着墨子風坐起,臉色一紅,吞吞吐吐地說:“阿毛哥,人家喜歡你才這樣。你看到了我的身子,以後我就是你的人啦!”墨子風忽然聽到此話,睜開眼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說:“採桑,我……別這樣說!我和柳琴已有婚約……”曲採桑說:“你……你和她有了婚約?”淚水隨即滾滾而下。墨子風連忙說:“採桑,別這樣……”
曲採桑流了一會淚,看墨子風臉色痛苦,忙說:“阿毛哥,我不這樣說啦,還是先吃點東西吧!”說着端起銅瓢裡的魚湯讓墨子風吃。墨子風吃了兩口,見曲採桑仍**着上身,想脫掉自己的衣服給她穿,只是傷臂難以動彈。曲採桑說:“洞裡寒冷,你受了傷,別想那麼多啦!”臉色已不如先前歡悅。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等渡船的木板拆掉燒完的時候,墨子風的傷口竟結了痂。一天,曲採桑端着銅瓢遞給墨子風,嘆息一聲說:“阿毛哥,這是我們吃的最後一頓熱飯啦,以後要吃生魚啦……也許,我們很快會死在這裡。”墨子風放目四望,說:“採桑,洞口、出不去嗎?”曲採桑泣道:“我試了很多次,水流太急,岩石太滑,根本出不去!”墨子風說:“採桑,彆着急,我們再想想辦法!”說着,望着峭壁上的縫隙說:“你說,從這裡能出去嗎?”曲採桑望望頭頂的縫隙說:“要是壁虎就好了,這裡太窄了!”
吃了兩天生魚片,滿口皆腥,墨子風感覺傷口已無大礙,便找尋洞口出路。只是四周皆是石壁,頭頂縫隙狹窄,洞口處水流湍急,一時也無可奈何。這一日,曲採桑在水裡捕魚,漁網被水中岩石纏繞,便潛入水底解網,忽然發現漁網被水衝進了一條幽深的石窟,河水竟是順着這個石窟流出。曲採桑心中鬱悶,便沿着水流遊進石窟,想到墨子風心有所屬,自己身世可憐,一時鬱結在心……
曲採桑在水中慢慢遊動,腦海中浮現出媽媽的身影,眼淚便流進了水裡。小時候,媽媽就是這樣**上身在海中採珠,她在海邊望着水中的媽媽,擔心媽媽永遠出不來,便大哭起來。這時媽媽便從海里慢慢浮出水面,把她擺在懷裡哄。現在,媽媽去世了,這個世界上只有爺爺一個親人。她多麼渴望成爲阿毛哥的妻子,和他一起在海鄉的海邊蓋一所房子,生兒育女……可是,阿毛哥也已心有所屬……曲採桑萬念俱灰,希望自己就此死去,順着河流漂進家裡……忽然,曲採桑看見了明媚的陽光,以爲已到了天堂,可是又的的確確在陽光之下……
過了很久,曲採桑忽然從水中鑽出,喘着氣說:“阿毛哥,這裡有一條地下河通往外面,我們可以出去!”那語氣竟有一些傷感。墨子風聞聽此言,站起說:“怎麼出去?”曲採桑說:“順着地下河遊一會兒,從山那邊有一個出口,可以看見陽光。”墨子風說:“剛纔,你是不是出去過,現在又回來啦?”曲採桑點點頭。墨子風說:“我不會泅水,怎麼辦?”曲採桑說:“我想好辦法啦,只要你閉上一口氣,我可以帶你出去。”
墨子風按照曲採桑的說法,憋了一口氣,兩人攜手潛入水底。墨子風感覺曲採桑遊的極快,像魚一樣,光滑的身子緊緊貼着自己。遊了一會兒,墨子風忽覺頭腦暈乎乎的,似在夢中一般,而眼皮前卻漸漸明亮起來,慌忙從水中鑽出,長長喘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眼前果然出現了一個陽光燦爛的世界。回頭看看,湍急的水流源源不斷的從石洞噴涌而出,沿着一條溪流往山下而去,不知流到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