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多的天卻黑壓壓的,雨越下越大,伴隨着悶雷聲,在整座城市喧囂着。
急救室裡,哭嚎聲淹沒了屋外的雨聲,家屬都眼底泛紅,神情沉重,所有的醫生也都站成一排低頭默哀。
可妤愣在牀邊,似乎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眼淚滑落。
螢螢有些懵懂的看了看四周,望了一眼可妤,又看着牀上的霍紫樺,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小手抓着霍紫樺的手,怯生生的問可妤:“媽媽,爸爸睡着了嗎?”
可妤只是別過頭,泣不成聲。
最不想面對的事,還是發生了,看着年幼無知的孩子,她的心情很複雜。
那個她畏懼的魔鬼終於永永遠遠的離開了,她不是該覺得解脫釋然嗎?爲什麼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看着孩子趴在爸爸的牀邊,雙眼緊緊的看着爸爸,然後鬆開爸爸的手,說:“爸爸的手好冰,是不是太冷了?”
孩子說着,小手輕輕的牽了牽被子,把爸爸的手一起放進被子裡,然後再扭頭看了看可妤,跑過去牽着可妤的手。
可妤彎腰將孩子抱起來,滿滿的心疼,不忍再讓孩子看見這樣的畫面,她轉身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孩子趴在她的肩頭,還看着爸爸的方向,其實孩子心裡可能也意識到了什麼,或許只是還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麼。
“媽媽,我們要去哪裡?不等爸爸嗎?”
可妤哽咽得說不出話,看着可妤這個樣子,蕭羽塵走上前,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是伸手幫螢螢抱過來,騰出一隻手拍了拍可妤的肩膀說:“對他來說或許是解脫,他痛苦得太久了。”
可妤擡手擦了擦眼淚,又看了看孩子,滿眼的心疼。
或許她並沒有那麼在意霍紫樺經歷過什麼又得到什麼樣的結果,她只是不想讓螢螢難過傷心,聽到孩子那些懵懂無知的話語,她不知道該怎麼去跟孩子解釋這些問題。
蕭羽塵輕嘆了一聲,看了看門口聚集着人,又看了看可妤,輕聲說:“你跟我來一趟,有東西要給你。”
可妤擡頭不解的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跟着蕭羽塵走到了他的辦公室。
螢螢有些拘束的抓着季可妤的褲腿,緊緊跟着可妤。
可妤站在他的桌子面前,看着蕭羽塵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遞給可妤說:“這個是他前幾天給我的,他估計也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讓我把這個在他走了之後交給你。”
“……是什麼?”可妤並沒有立馬伸手去接過來,而是小聲的問了一句。
蕭羽塵只是搖了搖頭:“是他放不下的東西吧,你自己拿去看吧。”
可妤這才走上前,伸過去的手都微微顫抖着,將文件袋接過來,並沒有立馬打開,只是看了看打量了一下,袋子外面什麼都沒有寫,裡面放的像是一疊什麼文件,厚厚的有些沉。
猶豫了幾秒,並沒有當場拆開,因爲她不知道里面是些什麼東西,也害怕在外人面前情緒失控。
對着蕭羽塵道了一聲謝謝,就帶着螢螢轉身往門外走。
“住在哪裡?要我送你過去嗎?”蕭羽塵起身跟過去,可妤只是淡淡搖了搖頭說:“不用了,謝謝你。”
蕭羽塵止住腳步,只是看着母子倆離開的背影輕嘆了一口氣。
誰都不想看到一個家庭走到這樣的地步,孩子還年幼,而這些東西太過於沉重。
眼眶裡的淚慢慢的乾涸,可妤牽着螢螢,有些木訥的站在電梯門邊,另一隻手將文件袋拽得很緊,指節都泛了白。
“媽媽,我們等爸爸一起回家好不好?”
可妤低下頭,牽強的扯了扯嘴角,對孩子說:“以後就跟着媽媽好嗎?”
螢螢心裡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也知道出了什麼事,這會很不安心的小聲問:“那爸爸呢?”
可妤沒有回答,只是把她的小手抓緊了一些,電梯門打開,她牽着孩子走了出去。
到樓下大廳的時候,就看見尹淺夏正站在不遠處等着她們。
“我們先回去吧。”尹淺夏並沒有去安慰可妤,也沒有再去提這件事,只是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人都已經走了,有些話也已經來不及說了,可妤能夠來見霍紫樺最後一面,他走的時候也很開心吧?
閉上眼睛嘴角上揚的樣子很安詳,就像是睡着了,還在做着美夢一樣。
霍司琛還有其他的事,只是把他們送到了樓下,他又開着車離開。
因爲天氣不好,加上這樣的事,尹淺夏也沒有什麼心思出去玩,陪着可妤和螢螢一起回了家。
看着可妤的強顏歡笑,尹淺夏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
她知道,可妤難過的原因或許並不是霍紫樺的離世,而是怕螢螢接受不了,畢竟螢螢那麼喜歡爸爸,而這一見,卻是永別。
爲了安撫螢螢,昨晚去奶奶家裡的款款回到了這邊,看着孩子有人陪了,可妤才獨自去了自己休息的房間,坐上桌子前,將那個紙袋拆開。
從裡面抽出一沓紙,大概有一釐米厚。
大致掃了一眼,好像都是一些證件,還有孩子的戶口本,本子下面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孩子的撫養權……
看着那份協議書,季可妤的眼眶又忍不住溼潤了。
她之前還意外是霍紫樺不想要螢螢了,才把螢螢往她的身邊推,卻沒有想到他的病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
這些文件恐怕都是他自己去找律師辦得,裡面都是些法律專業術語,她並不是完全能理解,但知道,只要她在他的名字旁邊簽下字,孩子就屬於她了。
翻看着這些資料的時候,突然在最後面發現了一個信封。
伸手小心翼翼的拾起來,慢慢的將信封打開,取出裡面的信紙。
看到裡面熟悉的字跡時,眼淚還是沒能認出的掉落。
這四年間,她並沒有看過他的字跡,因爲她從不在乎也不屑於知道他的一切。
然而現在看到這些字跡的時候,她卻能清楚的記得,這就是在她數學書上寫下筆記的自己。
雖然霍紫晨已經跟她說過當年的事了,可現在回想起來,跟那個時候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擡手擦了擦眼淚,看着信紙上的內容:
“可妤,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的噩夢是不是就結束了?不用再擔心我的出現了吧?
很慶幸你不嫌棄螢螢,日後她就麻煩你照顧了,孩子的撫養權轉讓手續我已經找人辦理好了,你只需要簽字就行了,我能夠爲你做的,恐怕也就這些了。
你回來之後,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事,也有很多話想跟說,但是我不確定你願不願意見我,所以才選擇了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你。
或許你並沒有拆開這封信吧,但我還是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對你造成的傷害,我不知道該怎麼彌補,也沒有機會彌補了,只希望你以後幸福吧。
你以前不是總問我,爲什麼要對你做那樣的事,如果我是因爲我愛你,你肯定會覺得可笑,也不會相信吧,但這是真的。
你可能已經忘記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不是你跟着紫晨回家叫我哥哥的時候,而是在學校圖書館門口,你笑着遞給了我一把傘,那一幕,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只是沒有再見過你那樣的笑容。
我的病是天生的,從小伴隨着醫生的死亡通知撐到了現在,只是這次恐怕沒有那麼幸運了。
我知道自己沒有能耐去陪一個人多久,沒有能耐給別人幸福,所以愛情對我來說很奢侈,也一直不敢去接觸,但是看到你的時候,我忍不住心裡的念頭想要去接近了。
我後悔當初沒有勇敢一些,讓誤會持續到今天,如果當初在圖書館給你做筆記的人是我,你會愛我嗎?
現在的答案一定是否吧,都說善惡有報,我現在也算是自食其果。
死亡其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是活着,但是生命中沒有你。
很感謝你能出現在我的生命裡,也很抱歉用了最糟糕的方式去佔有你。
如果有來生,我們還能相遇,我一定換個方式去愛你。”
信的格式並不標準,但是話語卻很坦誠,可妤看信的時候,眼淚就低落在了信紙上,筆墨暈開,模糊了紙上的字跡。
她從來不願去相信霍紫樺是愛她的,現在她也不想去深究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因爲已經沒有意義了。
輕輕將信紙放在桌面上,看着紙袋裡的鼓鼓的東西,她倒了出來,看清是什麼之後,捂着嘴泣不成聲……
袋子是兩個情侶吊墜,雖然她從來沒有留在身邊過,但是她知道這個吊墜是怎麼來的。
她起了殺心,爲了得到利器,讓他帶她去街上走走。
她指了一個飾品攤位,看中的卻是旁邊攤位的匕首。
在她想着怎麼去要他的命的時候,他卻耐心的陪着她在街上逛,只要是她多看了幾眼的東西,她都會買下來。
這兩個吊墜是她隨手的,老闆娘說象徵“百年好合”,她立馬就放下了,他卻緊接着拾了起來,就因爲這個不靠譜的寓意,將這對吊墜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