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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下聘的日子。

先前宣王去鎮國公府提親,已然驚動了整個望城,是以這門親事成了,也並未出乎人的意料。只是今兒宣王府浩浩蕩蕩去鎮國公府下聘,這聲勢還是令人咂舌。而鎮國公府本就是望城大戶,如今唯一的嫡女嫁於宣王爲妻,這地位自然跟着擡高了一截。只是這等福分,旁人只有羨慕的份兒。

喬氏瞧着送進門來的一箱箱聘禮,臉上洋溢不住愉悅的心情,暗道這女婿果真有誠意。

至於江妙,上輩子也經歷過這種事兒。可那時她和陸行舟定親,她心裡沒多大感覺,甚是連姑娘家要出嫁的喜悅,也是沒有的。那時候她病怏怏的,其實根本就不想嫁人,省得拖累人,可她知道爹孃的擔憂——爹孃希望她嫁個老實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而且姑娘家總歸是要嫁人的。

可現下不一樣,她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定親呢。

今兒也算是江妙的大日子。她特意穿了一身石榴紅銀絲牡丹團花褙子,嬌美的臉頰,兩側還有些嬰兒肥,卻已經有了情竇初開的少女風韻了。

江妙紅着臉,乖巧的站在自家孃親的身邊。

戚氏也爲侄女感到高興,笑笑道:“到底是王府,可真氣派。咱們妙妙真是好福氣。”戚氏覺得那宣王一表人才,脾氣又好,瞧着架勢,也是個會心疼人的。這樣的男子,才配得上她的小侄女。

馮氏心下雖然不滿,可面上還是跟着附和,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道:“可不是嘛,日後咱們妙妙可就是王妃了。”

宣王手握重權,能嫁給他當王妃,的確是一樁喜事兒。馮氏雖然想摻和,但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還是希望侄兒能夠想開些。漂亮的姑娘哪裡沒有,何必一隻守着這個?同宣王搶媳婦兒,那是瘋了不成?馮氏覺得,她那個侄兒雖然風流,卻也不是個傻的,應當曉得知難而退,不會再胡來。

江妙嘴角翹翹,發覺三個哥哥不在,走進裡屋,瞅了瞅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的三個哥哥。她大哥最好哄了,倒是不需她說些什麼,反正她大嫂也是很贊同這門親事的,至於她二哥和三哥嘛……這幾日最難受的就是她三哥了。

她忙過去,朝着江承諺甜甜道:“三哥……”

江承諺努努嘴。沒說話。那日他們一下學,剛回府就聽到了宣王又來提親的消息,原先還想着爹爹同他們一樣立場堅定,斷斷不會答應的,自然也沒多少驚訝,沒想到那日竟留陸琉吃午膳了。這是什麼意思,三兄弟最是明白不過了。

就這般將他們的寶貝妹妹許出去了,半點沒有問過他們的意思,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他們纔不肯!

江妙又耐心哄道:“三哥,好三哥……”

這會兒喬氏倒是進來了,瞧着江承諺這擺譜的樣兒,嘟囔道:“德性,妙妙不用理你三哥。”

江承諺眉頭直接皺成川字,委屈道:“爹,娘,你們太過分了,居然趁着怎麼仨不在的時候同意了這門親事。娘,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那宣王是個狼子野心的,先前對咱們客客氣氣的,不過就是爲了娶妙妙。我覺得咱們妙妙能嫁一個比他好、比他老實的,反正他……我不放心。”說着,江承諺鼓了鼓腮幫子,一副說什麼都沒法接受這個妹夫的架勢。

喬氏覺得自己簡直將兒子給寵壞了,忙上前擰了一下江承諺的耳朵,聽着他嗷嗷直叫,喬氏才道:“你對人家有偏見也就罷了,這門親事已經定下來了,我和你爹爹都滿意。你當着你妹妹的面兒說這些,有你這麼當哥哥的嗎?”她見兒子還要還嘴,便低聲道,“……你以爲你和萱表妹能順順利利定下來,被風光的賜婚,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兒?”

江承諺怔住,一時語塞,待明白自家孃親的意思之後,仍舊嘴硬道:“可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妹妹換啊……”

喬氏冷哼一聲,道:“你倒是有資格換?人家還不稀罕呢,我可告訴你,日後見着你那妹夫,態度好些,別瞧着人家老實就欺負人家。”

江承諺癟癟嘴,暗道:那傢伙哪裡老實了?

可心裡卻有些不滿,他妹妹還沒嫁過去呢?娘就這麼護着陸琉來了?

只是江承諺也是明事理的。他不滿的原因,不過是因爲那日的事情沒同他們仨說就答應了。他們疼妹妹,爹孃也疼妹妹,答應這門親事,自然是爲了妹妹好。

喬氏出去後,江承諺才擡眸看着面前安靜站着沒說話的妹妹,暗暗責怪自己剛纔的話太過分了。他這麼說妹夫,妹妹心裡肯定不好受。

呸呸呸,他瞎叫什麼妹夫。

江承諺眉頭一擰,對着自家妹妹柔聲哄道:“妙妙,你三哥我只是一時氣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其實……”他略略低頭,嘆氣道,“你自己覺得好就好。”

江妙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三哥的耳朵,乖巧道:“三哥別生氣,若是三哥不喜歡,我就不嫁了。”

江承諺擡眸,順口道:“好啊,那咱就不嫁了。”

啊?江妙怔了怔,傻愣愣的看着自家三哥。真不嫁啊?

這是江承諺纔開懷大笑,輕輕捏了捏妹妹的臉頰,笑盈盈道:“逗你呢。”

真淘氣。江妙笑得眉眼彎彎。

坐在旁邊的江承讓,看着自家寶貝妹妹,心下也是一番唏噓,這不過定親,他們三兄弟就一個個更丟了魂似的,若是出嫁了,還不知道是如何的場景呢。想着這兒,江承讓側頭,伸手瞧瞧的捏住了邊上妻子的小手。

宋鸞臉頰微紅,羞赧的衝着他笑了笑。她原先以爲,鎮國公府和寧遠侯府一樣,規矩多,嫁過去,怕是要過得拘謹些。未料婆婆小姑子都待她極友善,夫君更是不必說了,對她視若珍寶。這廂看着兄妹感情極好的四人,宋鸞也有些羨慕,原來大戶人家的兄妹,並非都是一個個人心隔肚皮互相算計的。

這麼一來,素來矜持的宋鸞,也下意識的,握緊了自家夫君的手。能嫁給他,何嘗不是她的福氣?

至於一直不說話的江承讓,除卻捨不得寶貝妹妹之外,也有些想念自己的未婚妻子。那小姑娘,和自己定親的時候,是不是和他妹妹此刻這般歡喜。

定了親的姑娘,自然就不好出府了。

因江妙日後要進的是王府,且一進去就是主持中饋的主母,是以喬氏要教閨女的東西太多了。雖說江妙前頭有兩個親哥哥還沒成親,可三兄弟是一般年紀,都定親了,這媳婦兒怕是這兩年就得娶進來。若是順利,今年年底,江承許就能娶媳婦兒了,那麼明年上半年,江承諺的親事也就快了。

這麼一來,若是宣王府那邊着急的話,怕是明年下半年,閨女就能出嫁了。

滿打滿算,頂多不過一年的時間。

這不算還好,一算喬氏當真有些捨不得。可捨不得又能如何?都答應了,早成親晚成親不都一樣,且宣王這般的年紀,再拖個兩三年,子嗣上也是說不過去的。正是年輕男子最血氣方剛的年紀,喬氏還真擔心,時間久了,一些個狂蜂浪蝶都圍上去了,畢竟宣王府,哪個不想進?

江妙一整日都安排的滿滿當當的,每日累得倒頭就睡,倒是略微消瘦了些。

就這麼一直到了九月中旬,江妙都沒再同陸琉見過面。

這一個多月,江妙還是忙裡抽空給陸琉縫了一件墨綠色繡竹紋袍子。她自認爲針線活還過得去,之前不好給他做什麼,如今他是她的未婚夫,她給他做身袍子,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不過她想親手交給陸琉,看他的反應,這些日子沒法出府,她便一直沒機會將這外袍給送出去。

直到這一日,霍璇來信兒,讓她進宮陪她說說話。

說起來,她這段日子太忙,倒是沒機會進宮。雖然先前她和霍璇說過自己不喜歡霍硯,可轉眼和陸琉定了親,她面對霍璇時,還是有些尷尬的。只是——霍璇這麼聰明,何嘗不會想到這一點?既然她約了,那她沒有理由不去。

江妙將這事兒同喬氏說了,喬氏倒是沒有什麼不滿。畢竟朱氏是朱氏,霍璇是霍璇,喬氏對霍璇,還是打從心底裡喜歡的。

次日江妙就進了宮。

霍璇貴爲皇后,自然住在坤和宮。宮婢將江妙領進去,江妙瞧着坐在主位之上,穿着華麗鳳袍、頭戴鳳冠的美貌女子,才怔了怔,上前行禮道:“臣女見過皇后娘娘。”

霍璇倒是笑笑,親自走了過去,執起江妙的手,道:“你同本宮客氣什麼,來,過來一道坐。”霍璇拉着她一道坐在綢榻上,她含笑細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道,“……瘦了些。定親了,這段日子,你孃親肯定逼着你學各種規矩吧。”

江妙擡眸,見霍璇笑得坦坦蕩蕩,她心裡都是自在了些,點頭道:“嗯。”她見霍璇面色紅潤,這氣色倒是好,才微笑道,“皇后娘娘倒是豐腴了些,氣色真好。”而且眉宇間也有了少婦的嫵媚。

霍璇打趣兒道:“整日待在皇宮裡,除卻給母后請安,便是在坤和宮的院子裡修剪花枝,澆澆水,能不胖嗎?”

江妙心道:其實這也挺好的。不過,待明年衛寶鈴進了宮,怕是沒這麼安靜的日子過了。這麼一來,江妙便覺着,若是衛寶鈴不進宮,霍璇和景惠帝相敬如賓,倒也不錯。

霍璇見她面色拘謹,便知二人除了身份的原因外,還因爲別的。她想了想,直言道:“妙妙,其實你不用心存愧疚的。說實話,宣王的確比我哥哥強多了,他既對你鍾情,日後定然會好好待你。就算你當不了我的嫂子,咱們也是一輩子的好姐妹,對不對?”

說開了,倒是比互相揣測好多了,江妙點頭笑笑道:“嗯。”

之後霍璇同她說了一會兒話,談得不過是這段日子她在宮裡的過得如何如何。那景惠帝對霍璇還不錯,在外人看來,這帝后二人,也算是新婚燕爾,甚是甜蜜。只是江妙看得出來,霍璇談起景惠帝的時候,並未露出妻子對於夫君的嬌羞,想來霍璇太理智,就算成了夫妻,也是打從心底裡不喜歡景惠帝的。

臨走前,霍璇還拉着江妙道:“你可得記着了,一定得抽空進來看我。”她將準備好的腰牌塞到了江妙的手裡,“這個你拿着,下回你若是要進宮,有了這個,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

江妙沒拒絕,將要腰牌收下,道:“成,若是我有空,一定過來瞧瞧你,還給你帶你最愛吃的果脯。”

見她應下了,霍璇才依依不捨的目送她遠去。

江妙將腰牌給了寶巾收好,寶綠道:“姑娘,皇后娘娘還和以前一樣,沒什麼架子,待姑娘真好。”寶綠笑容洋溢,開心的很。能不開心嗎?她家姑娘日後是宣王妃,如今又和皇后娘娘親如姐妹,怕是放眼整個望城,都不敢有人欺負她家姑娘了。她們當下人的,也跟着長臉啊。

今兒見着霍璇,江妙的確是開心的。只是路過長廊時,江妙見迎面走來的碧衣姑娘,臉上的笑容才淡了淡,道:“薇姐姐。”

面前這位穿碧色凌霄花襦裙,梳着隨雲髻,清麗端莊的姑娘,便是平津侯二房嫡女霍薇。霍薇見着江妙,也有些驚訝,待想着江妙已同宣王定了親,便很難在對她露出笑容來。說是嫉妒,自然是有的,可最多的,是羨慕。

霍薇多看了一眼,而後稍稍斂睫,表情有些疏離,道:“江妹妹。”

霍薇對她態度冷淡,江妙自然知道爲何。她道:“薇姐姐是去看皇后娘娘嗎?”

霍薇道:“嗯。江妹妹剛從坤和宮那邊過來吧。”見江妙點頭,霍薇又客客氣氣道,“那我就不送江妹妹了,先過去了。”說着,瞧她身子盈盈一福,步態從容的走了過去。

江妙倒是沒擡放在心上。若是愛慕陸琉的每個姑娘,她都要記在心裡頭,想着法子應付,那她豈不是要累死了?上輩子霍薇爲了陸琉遲遲未嫁,那是因爲陸琉也一直未娶,尚能抱着希望。如今陸琉已經和她定親了,便和上輩子不一樣了。想來這霍薇的親事,也會有所改變。

不過想着幼時霍薇待她關愛有加,江妙心裡頭若說沒有半點不舒坦,便是騙人的。可她也不會大大方方把自己喜歡的男人讓出去。陸琉是她的,這輩子是,她希望下輩子也是。她就是小氣,誰給不給碰。

江妙剛回了鎮國公府,長公主那兒便來了信,請她五日後一道去西山狩獵。

皇家每年都有狩獵比賽,一些皇親國戚、達官顯貴都回去。收到了信兒,江妙在羅漢牀上滾了兩圈,將提陸琉縫製好的外袍拿了出來,捧在懷裡嗅了嗅。

想到那日陸琉肯定會去,便衝着寶巾道:“……你去給長公主回話,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