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啓動,沿着往行宮而去的青石山路,一路往半山腰行去。
這邊芙洛看着馬車消失,然後繼續去捉她的兔子。
“快點,快點,在那!”
“喜絡去那邊,小李子去那邊,快抓住它!”
“不許用棍子打,本公主要活的!”
……
在芙洛的指揮下,衆人好容易圍住一隻灰色野兔子,都弓腰張着雙臂,如臨大敵的慢慢圍過去,誰知那兔子驚慌之下,無處躲逃,竟撒腿衝過去,一頭撞在一棵樹上。
小太監提着兔子的耳朵走到芙洛面前,哭着臉道,“公主,這兔子自殺了!”
芙洛皺着眉揮手,“拿走,趕快拿走!”
恨恨一跺腳,斥道,“都是一羣廢物,連一隻兔子都抓不到!”
“公主息怒!奴才們無用,奴才惶恐!”
那些太監宮女呼啦全部都跪了下去。
唯有亓炎仍舊站在那,抱肩冷然看着,見芙洛看過來,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
“不抓兔子了!本公主要去射一頭大熊回去給君燁哥哥看!”芙洛冷哼一聲,騎上她的棗紅小馬,往山裡奔去,“駕!”
“公主、公主!大司馬說不讓你進深山!”身後太監宮女們忙追了上去。
“別管本公主!”
亓炎有些不耐,也只好跟上。
芙洛跑了一會馬,見一處溼地上停着一羣野鴨,正嘎嘎叫個不停,悠閒的捉魚吃。
芙洛頓時停下馬來,讓衆人噤聲,取過小太監遞上彎弓,作勢要射那一羣野鴨子。
一箭射出,直直插進溼泥中,鴨子驚叫,拍翅逃竄,漫天鴨毛飛舞。
“公主好棒!”
“公主箭術高明!”
“公主威武!”
一羣小宮女跟着諂媚起鬨,拍手稱讚。
亓炎臉色越發黑的厲害,甚至閉上了眼睛,眼不見爲淨。
突然有馬蹄聲疾馳而來,亓炎冷眸豁然睜開,站在芙洛身後,大概有半盞茶的功夫,才見有人騎馬出現。
是一宮衛侍衛,翻身下馬,急聲道,“參見亓將軍,屬下奉皇上之命保護明鸞公主上山,途中遭遇流石,將馬車堵在路上,公主說將軍在此處,特讓屬下來請將軍去幫忙!”
亓炎面色一凜,“錦姑娘可受傷?”
“沒有,公主和錦姑娘都坐在車內,暫時沒有危險,只是情況危急,還請將軍儘快過去!”
“在什麼地方,速速帶我去!”
“是!將軍請隨屬下來!”
亓炎交代那些小太監馬上帶着芙公主下山,他去去就回,說罷翻身上馬,和那侍衛疾馳而去。
芙洛追上來,問道,“剛纔那人說什麼,亓炎怎麼也走了?”
小太監們都正跟着芙洛射鴨子,也未聽清,只惶恐回道,“奴才也未聽到,可能是有急事,亓將軍交代說要公主下山回營!”
芙洛瞥了一眼,“本公主正高興,纔不回去!”
那一羣鴨子基本都已經被她射的四散而逃,落了一地的鴨毛,芙洛再次上馬,騎馬往山裡走。
宮人只顧着追趕芙洛的馬,不曾發現,身後一顆松樹上站着一蒙面黑衣人,拉弓對着前方瞄準。
“嗡”的一聲,箭離弦急射而出,直直對着騎馬跑在最前面的芙洛而去。
然而那箭卻與平時的羽箭不同,在半空中裂開,前半段竟然兩頭都是尖利的箭頭,極尖極細,幾乎看不分明,無聲射在地上,直直插了進去,只露出一個尖刺在地面上。
芙洛的馬踏上去,突然揚蹄嘶吼一聲,然後瘋狂的衝了出去。
芙洛大驚失色,身體跟着向後一揚,隨即緊緊抱着馬身,驚恐的想去勒馬繩,“停下!停下!快給本公主停下!”
然而那馬吃痛,哪裡還聽指揮,慌不擇路,瘋了一般的衝進深山中。
她身後一羣太監宮女更是驚慌不已,急忙追上去,大聲呼喊,
“公主!公主!”
“放肆,畜生,快點停下,若是傷了公主,誅你九族!”
“公主,抱緊啊,不要摔下來!”
……。
亓炎同那侍衛一路急奔,行了十數裡,並不見有山石滾落的痕跡,俊目一冷,猛然勒馬,騰空而起,一腳將還在馬上飛奔的侍衛踢下去。
砰的一聲,那侍衛自馬上飛出去撞在樹上,隨即滑下,一口鮮血噴出,跪在地上求饒,“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說,怎麼回事?”亓炎沉面冷喝。
“屬下也不知道,屬下只聽命來傳信給將軍,然後帶着將軍去行宮,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那侍衛磕頭求饒。
調虎離山?
亓炎臉色鐵青,捏住他的脖子冷聲問道
“奉誰的命?”
“小的不敢說,小的要是說了全家都沒命的!”那侍衛臉色青紫,卻死死咬脣不肯吐口。
亓炎看了看他身上宮衛侍衛的服侍,有些緊巴巴的穿在身上,明顯不是他自己的,沒有時間再耽擱,興許芙公主已經遇到危險,亓炎一掌劈在他脖頸上,上馬往回急奔。
山下女眷的營長內,明碩身着粉色妝花宮裝,掀簾入帳,見蔣氏正躺在矮塌上假寐,旁邊徐嬤嬤和兩個小丫鬟正給她捶腿捏肩。
揮手將下人屏退,明碩倒了盞茶遞過去,陰陰笑道,“母親,都安排妥了!”
蔣氏緩緩睜開眸子,裡面滿是算計,“這個芙公主和明鸞太過親近,不知哪天便要壞事,早點除掉最好,就算除不掉,摔她個腿斷腳折,也能讓她消停陣子!”
明碩頭上還纏着紗布,被二白砸的傷口未愈,眯眼冷聲道,“母親放心就是,碩兒已經派人去了,只是、明鸞那裡不知如何對付錦二白?”
蔣氏喝了一口茶漱了口又吐了出去,目光陰毒,“錦二白,今日非死不可!你放心,明鸞看着溫溫火火的,心腸其實比你要狠,也霍的出去!”
“最好將她殺了!”明碩擡手摸了摸額頭上的傷口,恨聲道,“幾次三番毆打本郡主,真當我們拿她無可奈何?敢和咱們侯府作對,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分量!”
蔣氏神色憔悴,擡頭揉了揉額角,嘆聲道,“如果不是你哥哥出了事,我早就動手教訓她了,這次讓明鸞出手也好,君燁再怎麼查也查不到我們頭上。”
“是,母親想的周到!”
“你哥哥如今已經是個廢人,以後侯府的事就要靠你了碩兒,你父親甚至已經有將爵位傳給你的意思,所以,碩兒,你要上心纔是!”
“當真?”明碩雙目一亮。
“你父親只有你一個女兒,不傳給你傳給誰,大燕朝又不是沒有女子承襲爵位的先例,只是、”蔣氏話音一頓。
“只是如何?”明碩急聲道。
蔣氏坐起身來,皺眉道,“只是畢竟現在長公主和明鸞還在,若是將你立爲世女,恐怕皇上那邊不會輕易答應!”
“今日最好明鸞也同那個錦二白一起死了,我們也去了一塊心病,不用每日擔心有人識破!”明碩眯眼狠聲道。
蔣氏緩緩點頭,“我本想留着明鸞牽制皇上和君燁,現在她卻不中用了,只等君燁完全不在意了,她也就沒什麼用處了,早點除了也好!”
明碩聞言目光閃爍,似已經有了主意,俯身在蔣氏耳邊耳語幾句。
蔣氏緩緩點頭,“今日若不能一箭雙鵰,回去後,我們再細細商量。”
“是!”
此時山林中芙洛的馬一路狂奔,芙洛緊緊的抱着馬脖子,被顛的頭暈腦脹,臉色慘白,叫喊聲都已經發不出,只緊緊閉着眼睛。
身後一羣太監宮女連追帶跑,哭喊公主。
慕容遇正騎着馬追一隻銀狐,聽到有人哭喊,微微一怔,踢馬過來,便看到了芙洛的下人大軍,一路跑,一路哭。
“籲!”
慕容遇勒住馬,問道,“你們公主怎麼了?”
一小宮女看到慕容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的淚流滿面,不斷磕頭,“世子,求您快去救救我們公主吧,我們公主馬受驚了,帶着公主往深山裡跑了!”
“什麼?”慕容遇俊秀的面孔一凜,喝馬急追而去。
一路順着痕跡追過去,將馬趕的極快,遠遠的便聽到了馬蹄狂亂的聲響,那馬受了驚,似已經魔瘋,狂跑了一路,便開始撒踢亂撞。
慕容遇趕過去時,瘋馬正向一處山石上猛然撞去。
上面的芙洛似已經失去了意識,一動不動,卻緊緊的抱着不放。
慕容遇一驚,飛身而起,幾個起落旋身落在馬背上,一把將芙洛抱在懷裡,一手去勒馬繩。
然而那馬已經癲狂,仰頭嘶鳴一聲,猛然一顛,便將兩人同時都顛了下去,然後一頭撞向前方的山石,撞的頭破血流,慘叫一聲,咕咚一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竟然就這樣死了。
慕容遇抱着芙洛在馬背上滾落,下面正是一山坡,兩人順着山坡便滾了下去。
背上一陣劇痛,慕容遇咬牙,緊緊將芙洛按在懷中,耳邊風聲呼嘯,一陣眩暈,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停下來。
渾身疼的厲害,慕容遇深吸了幾口氣,纔將懷裡的少女微微拉開,只見芙洛身上衣服都已經被樹枝刮破,身上一道道血痕,鬢髮散亂,灰頭土臉,已經昏過去。
“芙洛!芙洛!”慕容遇輕拍她的臉頰。
半晌,芙洛才微微睜開眼睛,一雙眼睛惶恐驚懼,直直的看着慕容遇,然後,
“哇!”
的一聲哭了出來,緊緊抱住慕容遇,“慕容遇,本公主是不是死了?”
“爲什麼本公主死了還會看到你?”
“你也死了嗎?”
芙洛受了驚嚇,神智不清,胡亂的哭喊。
少女閉着眼睛,哭的傷心,眼淚一串串的流進他脖頸中,竟微微的發燙,燙的他胸口開始發軟,不由的抱緊了她,輕聲哄道,“別哭了,你沒死,我也沒死,我們都活着!你這麼刁蠻任性,黑白無常都不敢來找你!”
芙洛又哭了一會,才抽泣着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喃聲道,“本公主沒死?”
慕容遇確定的點頭,“沒有,不信你咬一下自己疼不疼?”
芙洛一愣,張口咬在慕容遇的肩膀上,然後就聽到慕容遇大叫一聲,“死丫頭,你往哪咬?”
芙洛卻歡喜的道,“本公主沒死,本公主真的沒死!”
她大眼中還含着淚,面上卻迸發出驚喜的光芒,雖然一臉的灰土還有血痕,那笑容卻那樣真實燦爛,純淨動人,慕容遇看着她微微一愣。
芙洛再次抱緊慕容遇,頭埋在他懷裡,“太好了,本公主還活着!”
慕容遇目光有些恍惚,手臂抱着懷中少女,第一次發現原來女子的身體這樣柔軟。
芙洛漸漸冷靜下來,拿慕容遇的衣服擦了擦鼻涕和眼淚,突然愣在那,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遇,然後臉上一紅,揚手,
“啪!”
一巴掌甩在慕容遇臉上,連忙起身,嫌棄的拂身,喝道,“慕容遇,你這個混蛋,竟敢非禮本公主!”
慕容遇還躺在地上,被這一巴掌打懵了,撐地起身,撫着臉咬牙切齒的道,“芙洛,你竟然打本世子!”
芙洛哼了一聲,剛要向後退,突然腳腕一陣劇痛,撲通一聲又跌坐在地上。
“哈哈!”慕容遇大笑,“平地也能摔跟頭,活該!本世子好心救了你,你卻恩將仇報,芙洛,以後休想本世子再幫你!”
說罷,憤憤轉身,擡步便走。
芙洛疼的臉色慘白,撩起裙襬,見腳踝腫起,大概是摔下來時搓傷了,微微一動,便是一陣劇痛。
方纔她沉浸在死去活來的情緒轉變中,竟未發覺。
慕容遇往前走了十幾步,沒聽到後面有跟上來的腳步聲,停步轉身,就見芙洛坐在地上,小臉皺着,抱着左腳,正掉眼淚。
英眉一皺,慕容遇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身來,見她腳腫的厲害,眉頭蹙緊,“有沒有傷到骨頭?”
他只輕輕一動她的腳,便聽到芙洛痛叫了一聲,然後一把將他推開,“別碰本公主,不要你管!”
慕容遇跌坐在地上,拍手起身,冷笑道,“好,本世子不管,那芙公主就在這坐着吧,估計到天黑你那羣蠢奴才也找不到你,晚上公主要是餵了豺狼,就當做好事,積善行德了!”
說完,慕容遇果真不再管她,大步離開。
芙洛臉色越發蒼白,仰頭看了看一眼看不到頂的高坡,又望了望四周靜寂幽深的山林,山林裡風聲淒厲,似真藏着什麼野獸,隨時都會撲過來。
身子一抖,芙洛急急喊道,“慕容遇!”
慕容遇只當做沒聽到,繼續往前走。
“慕容遇!”
“慕容遇!”
芙洛又喊了幾聲,仍舊不見慕容遇回頭,越走越遠,看樣子果真是不管她了。
莫大的委屈涌上來,她頭埋在臂彎裡,低低啜泣出聲。
良久,突然頭上光線一暗,芙洛驀然擡頭,就見慕容遇正站在跟前,雙手環胸,薄脣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芙洛面上一喜,隨即又窘迫的扭過頭去,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彆扭道,“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做什麼?”
她手上都是土,臉上滿是淚痕,這一抹,臉上便成了一道道的泥水。
慕容遇看着她花貓似的臉,又氣又好笑,轉身在她面前蹲下去,淡聲道,“上來吧!”
芙洛雖然任性,卻也識時務,唯恐慕容遇真的把她自己放在這,不敢在多言,雙臂撐着地緩緩起身,搭在他肩膀上,然後男人回手,拖着她的雙腿,微一用力便將她背了起來。
慕容遇揹着她,擡頭看了看陽光的角度,然後向着左方走去。
男人看着瘦,背卻寬闊有力,芙洛伏在他身上,身體緊緊相貼,不由的便紅了臉,身子也越發的敏感起來,忙擡頭四處一望,問道,“這是什麼地方啊?”
“本世子哪裡知道公主這一滾滾到了什麼地方?”慕容遇語氣冷淡。
芙洛咬了咬脣,終究忍住沒有出聲。
她腳上本就疼,現在精神緩上來,才發現不知道哪裡受了傷,渾身都火辣辣疼的厲害。
嬌弱的芙公主哪裡受過這樣的苦,加上方纔的害怕,無力的趴在慕容遇的背上。
慕容遇腳步微微一頓,然後繼續往前走。
“慕容遇,謝謝你!”
良久,一向心高氣傲的芙公主突然低低出聲。
慕容遇冷哼一聲,“不敢當!”
聽着男人傲嬌冷淡的語氣,芙洛面上飛紅,梗着脖子道,“別以爲本公主感謝你,你就對本公主生了什麼想法,告訴你,本公主喜歡的人是君燁哥哥!”
慕容遇毫不在意的道,“公主放心,就算你喜歡本世子,本世子還不願意呢,本世子心裡的人是鸞兒!”
芙洛臉色僵了僵,哼聲道,“那樣最好!”
“我們還要走多久?”沉默了片刻,芙洛再次開口問道。
“不知道!”
“你這是帶本公主去哪?”
“不知道!”
“本公主渴了,你看看哪裡有水沒有?”
“不知道!”
“慕容遇!”被敷衍的芙公主忍不住怒喝一聲。
“再敢耍你的公主威風,本世子現在就把你扔下去,我一個人輕鬆的就上了這山崖,用的着跟你在這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