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日,陳珂一臉驚慌,匆匆自府外來,剛一進書房便大聲喊道,
“侯爺不好了!”
靜安侯心裡咯噔一聲,忙起身迎出來,“何事這般驚慌?”
“侯爺,大事不妙,剛剛攝政王派人來告知在下,御中丞大人查到您屬地虧空之事,已經上奏,告您結黨營私,貪污糧款,教子不嚴,縱其爲惡,屬地擁兵過重,恕罪並罰,要削了侯爺王爵,抄家發配西虎嶺。”
“啊?”靜安侯臉色大變,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消息可真?”
“是,攝政王剛剛派人來告知在下,他阻攔不及,奏摺已經呈遞上去,聖上和御史臺正擬聖旨,抄家的侍衛估計明日一早便來府上,攝政王讓侯爺早做準備。”
明持伍越發惶恐,“老夫、老夫該如何準備?”
陳珂沉思一瞬,凜聲道,“依在下看,坐以待斃乃下下策,侯爺不如連夜趕回屬地,一來可保住府上家眷大小,二來,屬地城池堅固,還可與朝中周旋幾日。”
明持伍惶惶搖頭,“不可,那樣的話老夫豈不是真的成了造反謀逆?”
“不造反又如何,西虎嶺遠在千里之外,路途忐忑,凶多吉少,蔣得城的死不就是例子,即便到了那,侯爺文璟公子身體不便,小姐也受了傷,如何受的了那裡的苦寒。侯爺可先回屬地,再向朝廷示弱,興許還有轉機!”陳珂苦聲勸道。
明持伍思忖片刻,緩緩點頭,“你說的對,只有回屬地,老夫纔能有一線生機。”
說罷起身道,“立刻安排府中府兵準備,我去通知夫人,今夜便出城回屬地。另外,我寫一封書信給遲副將,讓他留兩萬兵馬守城,帶另外三萬兵馬來接應老夫。”
“是!在下會連夜將書信快馬加鞭送去屬地!”
“陳先生的忠心,老夫日後必百倍相報!”
“侯爺客氣了,爲侯爺做事,在下自當肝腦塗地!”
兩人說定,各自去安排。
蔣氏一聽要回屬地,頓時慌了神,“怎的這樣突然,妾身該如何準備?”
“府中下人不必都驚動,只帶着幾個近身心腹一起回去,收拾一下細軟都帶着,夜裡夫人和碩兒上了馬車,不管聽到什麼動靜,一律都不要出來,老夫一定會安全的將你們送回屬地。”
蔣氏哭道,“老爺,這府裡這麼大家業難道咱都不要了麼?”
“哭什麼!婦人之見,這府院都是身外之物,棄之又有何妨!馬上按老夫說的去做!”明持伍本就煩心,聽見蔣氏哭哭啼啼更加焦躁,沒好氣的揮了揮手。
蔣氏不敢再哭,拭淚道,“是,只是那明鸞母女要不要一起同去?”
“自然,也許,到時候長公主還會成爲我們同朝廷對峙的籌碼。”
“妾身明白,這就去安排。”
蔣氏自同明持伍成親後便未離開過上京,此去荊州一路生死不明,只覺心中惶惶不安,卻又不敢說,只得聽命辦事。
夜裡子時,整個上京都已安睡,萬籟無聲。
靜安侯府中突然府兵涌出,護着中間的幾輛馬車,快速的向着城門奔去。
馬蹄聲動,滾滾如雷。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已到了城門下,不等守城的侍衛問話,明持伍先一步衝上去,殺了守城的侍衛,命手下去打開城門。
守城侍衛頓時全部驚醒,持刀迎上來,和明府的府兵廝殺在一起。
剎那間,城門下刀光閃爍,慘叫聲起,一片混亂。
“無需戀戰,開城門闖出去!”明持伍嘶吼一聲,騎在馬上,長刀一揮,砍殺了一個守城侍衛,向着城門衝去。
中間馬車內,明文璟活死人一般躺在絨毯上,聽着外面的動靜,沒有了眼瞼的眼睛突出來,死死的瞪着車頂,滿是惶恐。
明碩緊緊偎在蔣氏懷中,什麼也看不到,耳邊廝殺慘叫聲卻越發的清晰,
“娘,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在哪?”
“碩兒別怕!”蔣氏緊緊摟着明碩,面色蒼白,顫聲安撫道,“你父親要帶我們回荊州屬地,到了那裡就安全了!”
“爲什麼,爲什麼突然要回屬地?我不認識那裡,我不要去!”
“碩兒乖,留在上京我們就要沒命了,只有回屬地才能保命,這是你父親說的,一定沒錯!”馬車晃動不停,蔣氏不敢掀簾看外面,只閉着眼睛安撫明碩。
他們後面的馬車裡,明鸞小心的掀車簾看了看,亦是嚇的臉色慘白。
今日夜裡,蔣氏突然進屋將她們叫醒,她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推着上了馬車,然後出府向着城門趕來。
此時見明府府兵和守城侍衛拼殺,她隱隱明白是侯府出了事,心中惶恐不已,想要跑出去,卻又怕被人誤殺,只得留在馬車內。
又忍不住惱恨,她在侯府中的日子剛剛好過些,侯府竟然就出了事。
外面守城侍衛終不敵侯府府兵,逃的逃,散的散,無力抵擋,城門被打開,明持伍率領侍衛,呼啦衝了出去。
出了城門,明持伍頓時鬆了口氣,馬不停蹄,沿着官道一路向着荊州方向狂奔。
城門上,燕昭宇
站在那裡,月色下一雙桃花眸瀲灩如水波輕漾,脣角噙笑,“明持伍安逸多年,早已沒了當初爲將的敏銳和穩重,稍有動靜,竟然就這樣逃了。”
他身後少女走上前來,一身雪白狐裘,面容精緻靈動,同男子有着相似的桃花眼,聞言挑眉一笑,
“侯府連接出事,他心神不穩,失了判斷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寒風吹來,燕昭宇回身將少女身上的披風緊了緊,柔聲道,“仇恨將報,是不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二白緩緩搖頭,“不到最後,誰也不能高興過早。”
“書信發出去了嗎?”
“是,陳珂給遲尚的信已經換掉連夜發走,很快,遲尚就會帶荊州屬地五萬全部兵馬來營救他們的主子。”二白看着官道上絕塵而去的明府一行人,眸色清澈幽深,“我也該動身了!”
燕昭宇眉頭輕蹙,“何必你親自前去,我總是有些不放心!”
“怕什麼,荊州如今已是空城了。”二白回眸笑道,“不要擔心我,在上京坐穩你的皇位就好,我的事,我自己來!”
說罷,二白下了城門,雪裘在夜風中飛舞,如夜空上飛翔的烈鷹。
城門下已有馬車在等候,二白上了馬車,立刻向着城門外奔去。
燕昭宇目光若月色般縹緲悠遠,隨少女一同遠去。
鸞兒,當年的事,我不知曉,讓你一個人面臨生死,如今,我又怎麼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
“來人!”燕昭宇淡聲道。
“屬下在!”呂敬躬身站在他身後。
“讓守城侍衛去攝政王府稟告,明持伍逃了!”
“是,屬下立刻派人去!”
君冥烈得到消息震怒,連夜進宮,同玄寧帝商議此事。
燕昭宇懶懶坐在龍椅上,打着哈欠道,“逃了?那就真是要造反了,攝政王現在不堵截,難道要等他回屬地,守城與朝廷抗衡?”
君冥烈臉色肅嚴,“是,老臣也正有此意,立刻抓捕明持伍!”
“那就下令吧!”
君冥烈立刻密宣君燁進宮,以謀逆之名,出兵抓捕明持伍。
君燁到是有些意外明持伍竟然會逃回屬地,立刻派副將江甫領兵十萬,追捕明持伍。
天還未亮,大軍在城門下整軍出發,一路沿着回荊州的路追上去。
明府也已經被搜查包圍,只剩幾個什麼都不知道奴才,長公主和明鸞一同被帶走了。
自宮裡出來,君燁回到大司馬府,亓炎亦從外面回來,稟道,
“公子,已經查明,宮裡突然多出來的兩名宮妃的確是那日自明府救出去的鴛鴦和琳琅。昨日夜裡,已經出了宮送回翡翠閣!”
“嗯!”君燁淡淡點頭。
“還有,屬下已經查出翡翠閣幕後的掌櫃,是兩年前來的上京,名叫月娘,同她一起來的,還有一男子,叫做周昱,兩人一到上京便開了數家店鋪,最早用大量銀子鋪入,發展極快。如今在上京,除了翡翠閣,還另外有當鋪兩家,綢緞段鋪兩家,甚至,還有一家鐵鋪。”
月娘?
君燁眉頭一皺,長眸看向窗外,似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
“還有呢?”
“還有就是,錦姑娘背後的江湖勢力,和翡翠閣暗中也有很大的聯繫,只是行事非常隱蔽小心,屬下請示,是否繼續再追查?”
君燁一雙丹鳳眸沉下去,深若古井,他猜的果然沒錯,錦二白進京根本不是爲了藍玉臣,她一直謀劃另外一件事。
然而她謀劃的到底是什麼,他仍舊不能猜透。
如果她僅僅是爲了燕昭宇,可他查的很清楚,錦二白今年春日入京之後,兩人才相識。
若不是爲了燕昭宇,她到底想做什麼?
翡翠閣、月娘?
君燁雙眸倏然一眯,他終於想起來,這名叫月娘的女子是誰。
正是當年收養二白的女子。
大概在三年前,據說同一男子私奔,原來,就在上京。
這樣看來,私奔一事也是假的。
二白,她到底想做什麼?
“屬下還查到一件奇怪的事。”亓炎道。
“說!”
“這名叫月娘的女子來上京之前還去過嶺南,之後,一對姓施的夫婦同月娘前後到了上京,男子吃喝嫖賭遊手好閒,靠他妻子林氏養家。而錦姑娘初到上京時,租的那個院子,就在那對夫婦家附近,後來錦姑娘找的婆子,也正是林氏。”
君燁臉色深沉,手掌緩緩握緊,低沉道,“繼續說下去!”
“林氏的夫君,就那名姓施的男子後來到明府做工,明文璟出事後,他便沒了蹤跡,屬下派人審問了同他經常在一起喝酒的幾人,據說男子自從到了明府做工後,手中銀子變的極爲闊綽,而且,醉酒後說過,他在明府的差事是他婆娘的主子給找的,不但有工錢拿,他婆娘的主子還每個月補貼他十兩銀子。他婆娘的主子,正是錦姑娘!”
“明府!”
君燁淡淡道了一聲,“二白要對付的,是明府!”
他閉上眼睛,從認識二白,到後來的種種,走馬觀花似的在腦子裡閃過,一些東西連起來,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二白和明府必然有極大的仇怨!
二白是九年前到的香蘇。
那一年正好長公主出事。
那一年,二白也正好八歲。
君燁臉色有些白,聲音甚至都有些不穩,“跟蹤那名叫月娘的女子,若可以,將她帶來!”
“是!”
亓炎聽命,轉身而去。
君燁站在窗前,看着天色漸漸亮起,晨色昏沉,霧氣遮掩,一切朦朧虛幻。
然而陽光終還是透過層層霧氣,一點點照下來,曦光萬里。
兩日後,君燁派出去的兵馬追趕上明持伍的人,呈包圍式堵截。
聽到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而來營救自己的人仍未趕到,明持伍也忍不住慌張起來,吩咐侍衛上山,進入山林中隱蔽。
上山時,明府的府兵驚恐下,慌不擇路,頓時被衝上來的精兵衝散。
慘叫聲,廝殺聲頓起,驚的山中林鳥亂飛,走獸亂奔。
趕馬車的侍衛自顧逃命去了,拉車的馬受了驚嚇,一路逃竄,蔣氏眼看着馬車離隊伍越來越遠,心中驚慌,欲跳下車去。
然而明碩被嚇破了膽,扒着馬車死活不放。
咯噔一下,馬車軋在山石,蔣氏頓時自馬車上跌落下去,倒在地上,渾身劇痛,眼睜睜的看着馬車帶着明碩跑進了深山中。
“碩兒!文璟!”
蔣氏撲在地上,大哭不已。
“夫人,夫人!”
一隊侍衛尋過來,聽到蔣氏哭喊忙過來攙扶。
“快去救碩兒和文璟!”蔣氏哭着推搡來救她的侍衛。
“是!”
幾個侍衛向着馬車跑去的方向急追而去,其他人帶着蔣氏去見明持伍。
明持伍年輕時畢竟帶兵打過仗,也曾是一名勇將,一剎那的驚慌之後,立刻穩定下來,召集所有府兵集合,在山林中通君燁的精兵周旋迂迴,在山中竟也躲了兩日。
第三日,荊州屬地副將遲尚帶着五萬兵馬趕到,兩批人馬立刻在山腳下便拼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