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夜裡,君燁很晚纔回房,沐浴後躺在牀上,將二白攬進懷裡,似知道她並沒有睡着,清俊的長指輕輕撫過她如霧的煙眉,緊閉的雙眸,劃過鼻尖,落在她柔軟的脣上。
溫柔而細緻的撫着,良久,才淡淡開口,“二白,我要回京了。”
二白長睫一顫,卻沒有睜開,聲音有點啞,“什麼時候走?”
“明日一早。”
“嗯,我送你!”
之後便是沉默,君燁將少女抱的更緊一些,薄脣吻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目光漆黑深邃,看着黑暗中的某處,似等待懷中女子再開口。
然而黑夜中只漸漸傳來她清淺均勻的呼吸聲,君燁心頭有些期盼緩緩的沉下去,眉宇間籠罩了一層涼薄的寒意,似春夜般沉寂無聲。
第二日一早,朝中三位大臣、杜管家和聞訊趕來的薄太守早早便在大門外等候,見君燁出來,杜管家雙膝跪下去,匍匐在地,哽聲道,“老奴、恭送公子!”
薄太守跟着躬身道,“下官送大司馬歸朝!”
君燁微一點頭,上了馬車,後面三位朝臣也分別上了各自的馬車,一行人緩緩往城門駛去。
剛剛二月,香蘇城已經回暖,路邊柳枝抽綠,河水泛青,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出了城門,一路往北,到了十里亭,另外三輛馬車馬不停蹄,繼續行駛,只有君燁的車停了下來。
“我在這裡便要下車了!”二白穿着玉色撒花煙羅衫,紫綃翠紋裙,上面繡着淺白色的繁複花紋,以桃色爲蕊,勾勒出她腰身纖細,靈動而嬌媚。
二白道了一聲,將以前逗弄阿鸞的銀鈴系在它脖子上,笑道,“送給你了,記得想我!”
阿鸞用爪子撥了撥那銀鈴,發出一陣悅耳的鈴聲,它撲着翅膀落在窗子上,迎風而立,越發臭美傲嬌。
二白看着它的樣子抿脣笑了一聲,又取出一支雕水紋的銀簪遞到君燁面前,“我親手做的,送給你,一路順風!”
君燁目光幽幽的看着她,良久,才淡淡點頭,伸手接過。
“那、我下車了!”二白淡笑的說一句,起身推開車門往外走。
“錦二白!”
身後突然傳來沉淡的一聲。
二白身子已經出了馬車,回身問道,“什麼?”
君燁靜靜的看着她,黑眸如夜,沉寂而深邃,低低的問道,“本尊最後問你一遍,你可願意、”
“我不願意!”二白打斷他的話,堅決的語氣中藏着不被人發覺的驕傲,“對不起!”
身後車內男人的眸子剎那冷了下去,又恢復了他矜貴優雅的貴公子姿態,勾脣涼笑,“好,本尊清楚了!”
車門無聲關上,隔絕了那道冷然的墨眸,風似突然間便冷了下來,吹的枯草亂飛,迷了人眼。
“保重!”二白輕聲道了一句,跳下馬車。
很快馬車車輪滾動,馬蹄聲響,在官道上奔馳遠去,漸漸的變成一個模糊的黑影,再後來成爲一個黑點,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風吹的二白墨發亂舞,她仰頭深吸了口氣,見天空上成排的大雁往北飛去,有一隻落了單,發出淒冷的嘶鳴。
太陽漸漸升高,官道上進城的人多起來,二白跟着行人緩緩向着香蘇城走去。
二白本想直接回瀟湘館,不知不覺,一擡頭卻又到了君府門外。
嗤笑一聲,二白轉身往回走。
“二白姑娘!請留步!”
身後杜管家從門裡追出來,急急喊了一聲,走到二白跟前,將手裡的一副畫遞上,“二白姑娘,公子交代我,你若再回這裡,讓我把這副畫交給你,說他看中的是這個。”
二白一怔,沈趙兩府小姐的畫像?她最開始來君府時丟在他這裡的。
如今他都走了,看中又有何用。
她還是接了過來,緩緩打開,想看他到底相中了哪個,待看到畫上的人,頓時心神一震,愣在那裡,
畫上的人雙瞳剪水,巧笑嫣然,趴在窗子上,支着下顎正逗金杆上的鸚鵡。
那人正是她。
霎時,千百種情緒涌上心頭,堵在喉嚨裡,竟有些呼吸不暢。
二白闔上畫卷,小心抱在懷裡,對着杜管家躬身道,“多謝這段時日的照顧。”
杜管家笑的溫和,“錦掌櫃客氣了,以前種種再也不論,以後有何事,錦掌櫃儘管來找我,我必當盡心竭力。”
“多謝!”
二白抱着畫,淡笑轉身。
回到瀟湘館,衆人自然都已經在那等候,一同迎接二白回館,七娘高興之餘,還讓人去門口放了兩掛鞭炮。
二白在衆人的簇擁下往後院走,喬媽走上來,抱着二白,抹淚道,“這也不是該遭什麼劫,讓我們二白受了幾個月的苦!”
二白臉上一直掛着笑,聞言枕在喬媽肩膀上,有眼淚無聲無息滲入她的衣襟裡,哽聲道,“喬媽、”
喬媽以爲二白是受了苦此刻回家委屈,忙拍着她的肩膀安撫道,“好孩子,沒事了,回家了!”
二白使勁眨了眨眼,把裡面的霧氣逼散,吸了下鼻子又笑道,“嗯,我想吃紅燒肉。”
“好,喬媽這就去給你做,天天給你做!”喬媽用身上的圍裙擦了一下眼,急急轉身往廚房裡走。
二白對着衆人笑道,“今天我們關門喝酒吃肉,誰上門也不管,醉他一日再說!”
衆紅娘歡呼一聲,三五成羣,嬉笑嫣然,院子裡一片歡鬧喜慶的氣息。
二白走進亭子裡,亭外桃花開的正好,如霞如霧,風驟起,花瓣簌簌如雨,落了滿池,落了二白滿身,如胭脂點點,凝紅嬌媚。
九娘走上來,攬住二白的肩膀,淡笑道,“走了便走了,是你的,跑到天邊也沒不了,不是你的,強求也徒然。”
二白轉頭看着九娘清透了然的眼睛,水眸清澈,勾脣一笑,緩緩點頭。
第一卷香蘇舊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