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了。
不過一夜的功夫,他變得憔悴了,不復之前咄咄逼人的氣勢,整個人柔和了不少。
眼底埋了層淡淡的青影,眼神依舊清亮,銳利如鷹隼,可那眉宇之間,微微擰起,好似抹不平的眉頭,隱約透着些許疲憊。
縈繞在周身的生人勿近的冷戾氣息也散去不少,白色的襯衣領口散開兩顆釦子,露出精緻的鎖骨和部分結實的胸膛,額前隨意散落幾縷碎髮,又顯出了平常少見的平和清雅的氣質。
裴樂樂垂下眼眸,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如扇子般,上下撲閃着,暈開迷人的墨色弧度。
不可抑制地,想起他抱起她,帶走她的畫面,那應該是她昨晚感觸最深,也是唯一覺得溫暖的瞬間。
壯實溫熱的雙臂,還有緊繃的肌肉,以及貼在他胸膛感受到的沉穩有力的心跳。
他真的是穿衣顯精瘦,脫衣也有肉,結實但不過度賁起的肌肉,充滿了力量的男性曲線美。
難怪那麼多女人都對他想入非非,爲了在他身邊刷個存在感,不惜撕破臉,你推我擠。
哎,裴樂樂,你這個花癡,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想男人。
一定是因爲最近被人傷得太重,只要有個人稍微對自己好一點,哪怕只是舉手之勞,輕而易舉的事,她都能感動到。
不要心軟了。
心軟的下一步,就是心動!
想想他之前做過的那些,更爲過分,更加不可原諒。
這次她出事,他也有間接責任。
她不想跳舞,他偏要拉着她跳,風頭是出盡了,但產生的影響是她沒有能力承受的。比如唐嘉琳莫名其妙的怒火,那麼貴的戒指,說扔就扔,只爲了找個名目整自己。
大幾萬塊錢,她就算拼死拼活打四年工,也賺不了那麼多錢。有錢人的遊戲,她玩不起,也不想奉陪。
“想什麼?想我!”
多麼自戀的自問自答。
他已經走到她面前,刻意放緩了腳步,也降低了存在感,等她發現時,他已經擡手勾起了她的下顎,迫她看進他眼中的幽深沉寂。
她在看他,他也在端詳她。
昨晚那麼興師動衆,還好沒白折騰,這丫頭恢復得不錯。
休整了一夜,裴樂樂已然有了些精氣神,皮膚看着還是比平常白,不過臉頰上又開始浮現淡淡的粉暈,相比昨晚突發高燒時急速爬上臉龐的爛蘋果紅,還是這種自然的粉紅看着舒服。
在他心目中,裴樂樂就是個全身都泛着粉紅色的寶氣倔強傻妞。
這麼看着她,他突然又有種慶幸的感覺。
幸好她沒有懷孕,否則,以她這種一根筋,守舊頑固的性子,孩子保不保得住,還是未知數。
他和她能走到哪一步,他還不夠確定,就這樣順其自然吧,至少,接下來一段時間,他是不會厭倦她的。
她的身體,他也就嚐了那麼一次,都還沒嘗夠,又怎麼會厭。
何況,她這彆扭的性子,還是很對他胃口的,儘管有時候他很想扼住她纖細的脖子,就這樣掐死她算了。
比如說現在,他想跟她調一下情,緩和他們之間過於安靜的氣氛,順便在相視無語凝噎中製造一些女人最愛的粉紅綺思。可這不解風情的臭丫頭,居然遞給他一枚戒指,還擺出非常嚴肅的表情,用非常鄭重的口吻拜託他轉交給唐嘉琳。
“千萬別弄掉了,我擔不起小偷的罪名,也賠不起這麼貴的東西。”這枚戒指,直到她體力不支,昏死過去,依然緊緊握在手裡。
還真是個實誠的妹子!
此時此刻,他有種想把她揉搓成麪糰,丟到窗外草坪,任她圓潤打滾的強烈衝動。
謝昶不是說,像她們這些還在學校溫牀裡做着灰姑娘美夢的無知女學生,心中都藏着一個蓋世英雄,他高大威猛,有着神秘強大的身份,手持尚方寶劍,踏着五彩祥雲而來,恍若天人般解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這樣的描述,明顯說的就是他!
可怎麼到她身上就不管用了。
他幫她趕跑了喜新厭舊的陳世美,又救了她一條小命,她就不能表現出一絲絲感動或者傾慕的情緒。
這丫頭是還沒開竅?還是少了根筋?或者謝昶說的那些鬼話根本就不靈?
江禹哲看着手裡的戒指,眼角青筋若隱若現,他閉了閉眼,手腕往後一甩,空中劃出一道銀色弧線,咚一聲,戒指落在了茶几角落處。
“哎,你幹嘛扔掉啊,我去了半條命,好不容易找到的!”
裴樂樂一臉緊張,掀開被子就要起身撿戒指。
“想要戒指,我買給你,不準揀這個!”
這枚戒指已經成了江禹哲心中的一根刺,一看到它,他就忍不住想到女孩孤零零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氣進出的虛弱模樣。
更刺目的是,她身下的血染紅了她的裙襬,也在他的襯衣上留下了大塊紅豔豔的色彩。
後來得知她是親戚來了,他再看衣服上那紅紅的一塊,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來了,自己的內心世界從未如此豐富過。
而這一切,都是拜這個不省心的丫頭所賜。
江禹哲強行將裴樂樂摁回牀上,一改剛纔的溫情,語氣急轉直下,又恢復了平日的冰冰涼涼。
“給我老實躺着,病都還沒好透,動什麼動。”
“我,我好得差不多了,頭也不暈了,肚子……”
裴樂樂下意識摸了摸平坦的腹部,還是有點痛的。如果不是護士提醒她親戚來了,她還以爲肚子痛是昨天在涼水裡泡太久的緣故。可能出於心理作用,知道是親戚來了,那股源源不斷往下躥涌的熱流,給她的感受越來越強烈了。
也令她更加沒辦法坦然面對江禹哲了。
好尷尬!被男人看到了她最糗的狀態。
她淪爲衆矢之的時,披頭散髮,溼漉漉,像個狼狽的水鬼。他看到了她最落魄的樣子,又親手抱過她狼藉的身體,見證了什麼是血染的風采。
她在這個男人心目中已經沒什麼形象可言了,再面對他時,她潛意識裡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就這樣吧,反正不能再差了,沒必要裝,她也裝不出高貴典雅的名媛氣質。
她和他本就
是兩條平行的軌道,不小心併到了一起,那也只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是玩笑就當不得真,是錯誤就必須糾正。
這麼豪華的醫院,她住不起。眼前這個人,她也招惹不來。
一旦篤定了心思,裴樂樂掀被子就要下去。
江禹哲也不攔她,眼睜睜看着她走下牀,汲着拖鞋打開門。
“你穿着病服回學校,你那些同學校友老師怎麼想你。精神病院跑出來的未治癒患者?”
跨出門的那隻腳停在半空中,裴樂樂身形一頓,走不動了。
是哦,她的裙子被護工拿去洗了,連套能穿出去的衣服都沒有。
懊惱收回腳,她杵在門口當柱子,打量着外面客廳的陳設。她不想在男人面前示弱,因爲他一句話,她又乖乖躺回牀上,好沒面子。
其實,她的面子值不了幾個硬幣,可偶爾也要硬氣那麼一兩回。
不然,他會當她沒脾氣,軟柿子,高興了捏一捏,不高興了搓一搓。高不高興,他都要對她揉圓搓扁,動手動腳。
看着女孩瘦削的倔強背影,江禹哲心頭驀地涌上一股難以言說的無力感,輕吁了口氣。
他走到她背後,握住她單薄的肩頭,將她的身子扭了過來。
“你在生氣?氣我昨晚沒有制止唐嘉琳,讓你吃了虧?”
裴樂樂抿了抿脣,眼睛看向別處,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不覺得江禹哲應該幫她,他跟她非親非故,她找不出他幫她的理由。
睡過?
那一夜,本就是個錯誤,她只想在腦海裡徹底抹掉。
他對她感興趣,或者說是性趣?
抱歉,她只想跟他揮手說拜拜,再也不要見。
再說了,唐嘉琳是他表妹,真要幫,也是幫有血緣關係的親戚。
從表面上看,他沒有助紂爲虐,但他置之不理,是默許,是縱容。
忘不了,那些保安粗魯扯她的頭髮,獰笑着拽她的裙子,攔住她不准她離開。
忘不了,那些閒雜人等幸災樂禍的神情,看戲似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滿是輕視。
有個高壯的保安,動作最粗魯,抓她抓得最兇,拽住她閃躲跑動中散落下來的一把頭髮,用了狠勁拉扯。她掙不開,無法忍受地痛叫出聲,五官都皺成了一團。
然後,他來了,保安收斂了放肆的舉動,她的心也冷了。
她找不到理由怪他,但也控制不住躥涌上心頭的那點黑暗情緒。到底,還是怨的。
她對他的感覺太複雜,有怨,有恨,有怒,有迷惘,有不知所措,還有那麼一絲絲不想承認的小感動。
從不曾對一個男人這樣上心,她有些慌了。
即使是單明倫,她也沒有那麼深的感觸,與其說喜歡男人,倒不如說她想嘗試愛情這種奇妙的東西。
認清了單明倫的真面目,那種喜歡的感覺也就不復存在了。
而如今,江禹哲給她帶來了新的體驗,遊走於喜歡和討厭之間,極其微妙的情緒。
她捉摸不透,把握不住,想甩掉,男人不放手,她徒勞無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