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書院就學了這個?”
徐若瑾又好氣又好笑,從書院那邊的反饋看,徐子墨倒是也用心讀書了,可會產生這等捐功名的念頭卻是始料不及。
徐子墨認真地道:“當然書也讀了,雖然頭大也得讀下去。畢竟書裡有道理,有學問,但聖人也說,盡信書不如無書,能經世濟用纔是真本事。好比姐你今天處理數千帖子的法子,那是真本事!”
旁邊姜三夫人似笑非笑地道:“你對功名全無興趣?”
徐子墨道:“我對功名有興趣,能帶來很多便利。但我對科舉全無興趣是真的,我就不信,會背書了就能治國安邦?就能興旺一方百姓?而且……我不想做官!”
話題談開了,徐子墨反倒越說越是從容起來,倒不似初見徐若瑾和姜三夫人時那般拘謹。說起不想做官,徐子墨看了一眼徐若瑾,這一眼裡包含了諸多的複雜情緒,但是徐若瑾卻心中明瞭!
且不說徐若瑾骨子裡來自於另一個世界,對於科舉這類事情本身便沒那麼強的偏執。就說對於徐家而言,官場留給徐家的只有無窮的災難。
徐子墨本是個無拘無束的性子,所謂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其實也沒什麼作惡的劣跡。如今經歷了這麼多變故,他不僅僅是不想做官,甚至是有些厭惡做官!
看了一眼徐子墨嘴脣上日漸濃密的絨毛,徐若瑾忽然發現,自己這個弟弟竟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大了。
他開始有了獨立的人格,獨立的思考,對於這個世界,也開始形成了他自己的一套角度和看法。
徐若瑾認真地道:“那你想做些什麼?”
徐子墨正色道:“我想從商!我想像大姐一樣開靈閣,做買賣!更要做到天下第一商賈,在書院裡看什麼士農工商以商最低,憑什麼?皇上坐擁天下,還不是要找姐姐你借錢?天子有什麼了不……”
徐子墨嘴裡那句“天子有什麼了不起”還沒說出,旁邊方媽媽手疾眼快,一把拿起一塊點心塞住了他的大嘴,同時在徐子墨耳邊低聲道:
“少爺,別的可以亂說,這藐視皇上的話你就省省吧!”
方媽媽老持鄭重,如今院子裡夥計賬房之類人數衆多,雖說靈閣裡的人頗爲可靠,可這句“皇上有什麼了不起”,萬一傳出去多少也是件事兒!
徐子墨人雖吊兒郎當,但如今在京都裡歷練了許久,倒是反應不慢,當下嘴裡含着點心含糊不清地道:“有什麼了不起?皇上實在太了不起了……大姐都借錢給了皇上……皇上了不起!”
方媽媽一腦門子黑線,旁邊的人則不禁莞爾,徐子墨這倒不是藐視皇上了,就是改成了揭皇上的短!
不知道夜微言若是聽到了他這等翻來覆去的說借錢,又是何等感想?
姜三夫人本是個直爽性子,此刻指着徐若瑾大笑道:“也就是你和樑霄這兩口子,才能教出這樣的弟弟來!”
徐若瑾微微一笑,也不爭辯,徐子墨還真不是她和樑霄教成這樣的,相反,她還是按照那些所謂正統官宦家庭的方式教得多點。
如今徐子墨這般樣,一半是他天性使然,另一半卻是徐家經歷了家破人亡的磨難,一步步歷練導致了。
又看了徐子墨一眼,徐若瑾心中倒也明白,以徐子墨這個脾氣稟性,只怕強讓他這麼一路讀書院考科舉,說不定反而是害了他。
徐若瑾略微想了想,輕聲道:“你現在本就已是靈閣的股東,如今既想從商,那我就把寄存在這裡的分紅拿出……”
徐子墨話聽到一半,兩眼已經是放光。
靈閣股份的分紅寄存在徐若瑾這裡,他自然是明白二姐怕他亂花揮霍,心中並無不滿。只是這筆銀子實在豐厚,若是二姐讓他由此從商,確是一個很好的起點了。
徐若瑾看着徐子墨口水滴答的樣子,續道:“你的分紅先拿出兩成做本錢試試手,具體做什麼你去和姜三夫人商量便是。其餘八成,若是你在書院讀得好,那便也交給你去自行處理便是。”
在這件事情上,徐若瑾還是處理得很謹慎,有姜三夫人幫襯,這買賣倒是想賠也難。
此外也不能讓徐子墨太過荒廢了書院的學業,雖對功名沒太大興趣,但很多該掌握的學業還是要做的。
“……才兩成拿出來做本錢啊!”徐子墨有些嘟囔,再一看徐若瑾有些柳眉倒豎的樣子,登時又連連點頭了。
姜三夫人呵呵一笑道:“罷了罷了,你這個弟弟啊,若真是去爲了做官圈死在那八股的科舉裡,那纔是可惜了。”
徐若瑾正待客氣幾句,忽然徐子墨站起身來對着她長揖到地,認真地道:
“姐!謝了!”
徐子墨的感謝是真心實意的。
今日他不光學了個理事的好法子,還受到姜三夫人應承的照顧,又把如今和郡主府及靈閣方面有關的京都關係好好了解一遍,更開始嘗試他想做之事,諸般好處實在是受益良多。
旁邊姜三夫人自然看得出來,笑道:“這可真是有點大老爺們兒相了,言行也開始有些模樣了,行!”
徐若瑾淡淡地對着徐子墨道:“少來這些虛頭巴腦的,但……你是真的長大了。”
徐子墨心中一暖,兩個眼睛忽然微微有些溼潤,徐家多災多難,說起來也只有徐若瑾是他真正信賴之人,連徐子麟都不行!
姜三夫人笑罵幾句,衆人另有一番親熱。姜三夫人與徐子墨自去商議生意之事,也便散了。
只是徐若瑾心中倒似有一些空落落的,來這個世界間彷彿白駒過隙,一彈指間徐子墨已經漸入成年。
若是再有一晃,會不會小悠悠也長大了?
想到女兒,那張粉嘟嘟的小臉登時浮現在了腦海裡。既處理完了賓客之事,正要尋思着偷得浮生半日閒回去陪陪女兒,忽然間外間春草急匆匆來報。
“郡主,有人從後門的外牆處裹着石頭丟進了一封信來,順哥兒沒敢亂拆,只說先交給您過目纔是。”
徐若瑾微感驚奇,順哥兒和香草兩口子已經是京都靈閣裡管事之人,一封外面丟進來的信,倒讓他們如此緊張?
接過信來還沒拆,上面一個徽章印記卻讓徐若瑾的瞳孔微微一縮。
司徒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