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瑾在家中研磨寫摺子的同時,夜微言已經得到了太醫的診斷,皇后娘娘徹底平安無事,只需安心靜養就可恢復,他也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只是夜微言並沒有睡意,儘管眼睛乾澀無比,甚至睏倦的流了眼淚,可心中五味繁雜,他只站在皇后宮殿的門口背手望着高升入雲的太陽,滿腹心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只想這麼靜一靜,不需要任何人在身邊……
陸凌楓從昨晚進宮之後,一直都守在皇后的身邊。
得到太醫給出的安穩的消息,他親自躬身向老太醫拱手致歉,更是感激他救了皇后的命,嚇得老太醫恨不能跪了地上還禮,“國舅爺這是折煞卑職了,這原本就應該是卑職的責任,可惜卑職能力有限,愧對皇上,愧對皇后娘娘,愧對國舅爺啊!”
老太醫說着話就要下跪,陸凌楓連忙扶住他,“老太醫的辛苦,我心中明白,皇后的脾氣急躁,也是因很想爲皇上留下子嗣所以焦慮難寧,還望您多多體諒,不要記在心頭,在此,我也代皇后向您賠罪了。這是真心真意,絕非虛情虛禮,陸家人的家風,您老人家是知曉的!”
陸凌楓突然提到了“陸家”,老太醫眼前一驚,想到當年陸相在時的場景,於腦海中歷歷閃現,心中頗有幾分無盡的感慨。
那纔是一位忠心爲大魏鞠躬盡瘁的相爺,今時今日朝堂之上的左相和右相與之相比,那好似破銅比金,根本不值一提。
“國舅爺言重了啊!”
老太醫感慨一聲,“卑職謝過國舅的悉心關照,在此也向國舅承諾一句,但凡是還活着一日,就一定對皇后娘娘盡心盡力,助她能安穩誕下龍脈之子,還請國舅……放心!”
“感激不盡,着實感激不盡了!”
陸凌楓演起一出情懷大戲,老太醫根本不是對手。他親自送老太醫離開了皇后宮中,然後才折身回來,走到夜微言的身邊,“虛驚一場,也是皇后爲皇上添了麻煩,還望皇上能體恤她一番,不要怪罪。”
“行了,跟朕就不要玩這一套虛僞的了。”
夜微言這話無非是試探,而且試探的漫不經心,陸凌楓沒有反駁,只是淡淡一笑,也說不清他心裡到底認不認皇上這句輕辱。
夜微言也懶得多想皇后,終歸已經無事,他也要把心思收回來,“朕問你一件事,你也不需要問太多的緣由,只告訴朕一個答案就行。”
陸凌楓頓了下,才道:“還請皇上講出。”
“朕想去見一見朝霞公主,你覺得合適麼?”夜微言看向陸凌楓,目不轉睛,“此時只有你與朕,但講無妨。”
陸凌楓沉默了半晌,並沒有馬上回答,夜微言催促着,“怎麼?就這般難講?”他的心裡有幾分苦澀。
連陸凌楓一個不問朝事的人都覺得此事難辦,那他如何能見?這件事答應的太魯莽了,他不應該那麼草率的。
也是當時徐若瑾逼得太緊,讓他不得不答應,可此時後悔,還來得及麼?
“臣不知皇上爲何會突然如此問,但臣只有一個疑惑,請皇上給與解答。”
陸凌楓開了口,夜微言卻是苦笑,“朕問你一個問題,如今卻反而要回答你一個問題。”
“皇上只要能夠爲臣解惑,臣就能夠回答皇上的問題。”陸凌楓並沒有退縮,反而更逼緊一步。
夜微言愣了下,看着他問道:“你說。”
“大魏高高在上、穩坐龍位、一言九鼎、爲萬名做主的帝王,爲何想去看一下朝霞公主還需要如此猶豫?”
陸凌楓這句說得格外大膽,可他卻沒有絲毫的怯懦,說完之後就等着夜微言的回答,那一副認真等候答案的模樣,讓夜微言當即哽咽難言,頓時張不開嘴,只長嘆了一聲。
“你以爲朕不想獨斷專行,可是……”
“皇上乃是大魏的帝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更何況,皇宮之中,若還有皇上不能隨意行走之地,那這四周的宮牆也就到了該拆掉的時候了。”
陸凌楓不等夜微言說完,直接把他的話打斷,“這是臣心之所想,出自我口卻發自肺腑,皇上已說此時只有君臣二人,想必即便魯莽了,皇上也不會怪罪的。”
“你啊!”夜微言雖瞪了他一眼,可愁苦的嘴角卻上揚的笑了起來,“累了,早些回去歇着,昨日皇后一事也把你折騰夠嗆,改日朕再找你好生聊聊。”
“臣先告退。”
陸凌楓拱手一禮,隨後拂襟瀟灑離去。
夜微言看着他的背影許久都未開口,田公公湊到了他的身旁,小聲道:“皇上,一晚未歇,可是要先用個早膳?剛剛容貴妃娘娘送來了親自熬製的湯。”
“什麼親自熬製,不過是拿了碗攪和攪和罷了。”
夜微言尋常是喜歡這等虛僞的把戲,可今日聽了陸凌楓的話,不知爲何開始厭惡了虛僞的應合。
田公公輕挑眉頭,雖覺得奇怪,但卻沒有再多說一句。
“你吩咐下去,朕稍後更衣,準備去探望朝霞公主。”夜微言話語一出,田公公當即驚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皇、皇上,這、這合適嗎?”
合適嗎……
這三個字剛剛夜微言是問了陸凌楓,陸凌楓卻是反問。
而自己現在決心要去見朝霞公主,卻是身邊關係最近的田公公來問自己!
合適嗎?這又有什麼不合適嗎?
難不成自己這個做皇帝的,凡事都必須瞻前顧後,做不得自己心中的那一點點主了?
夜微言並未馬上回答田公公,而是朝着皇宮四周轉身看了一圈,“你說,朕是不是該拆了這皇宮的宮牆了?現在不僅是宮妃們覺得這裡是個籠子,連朕都覺得是一困獸,難不成,在皇宮之中肆意行走都做不到了嗎?”
“皇上!”田公公嚇得立即跪地,“老奴該死,老奴絕對沒有左右皇上之意,皇上饒命,皇上明察啊皇上!”
夜微言看着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田公公,聲音很低,“朕也不需更衣,朕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