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瑾一早醒來,親自爲小悠悠換好了尿布、穿上了乾淨的衣裳,只是呆呆的坐在窗榻那裡看着她。
一句話沒說,甚至有幾分沉悶。
今日的雲層很低,讓整個天空都浮着一縷蒼白,期盼的雪花並未落下,只是一縷寒風讓房檐上掛着的燈籠搖曳飛舞。
紅杏從昨晚又去侍奉姜必武,所以也沒人在徐若瑾的耳邊多嘴,楊桃和黃芪都是懂眼色的,見主子似有心事,都默默無語,只悶頭做着手裡的活計。
方媽媽處理完府上的雜務一進門,就看到徐若瑾在發呆。
走過去抱着小悠悠拍了拍,小傢伙睡得香甜無比,那一張白皙中透着紅潤的小臉格外美麗,好似冰透的白玉,讓人忍不住便想親上兩口。
似是感覺到有人在逗弄自己,小傢伙兒忍不住皺皺眉,小嘴剛要裂開嚎兩嗓子表示抗議,奶孃立即抱過去把她的小嘴堵上。
有了吃,那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方媽媽讓奶孃將孩子抱去了隔壁,徐若瑾才把飛散的心神收了回來。
“怎麼一早上情緒如此低落?可是昨兒四爺沒來陪您,耍了小脾氣?”方媽媽難得的逗弄調侃,讓徐若瑾驚訝一下,隨後不肯承認的道:“纔不是想他,整天都在一個府裡,有什麼可想的。”
即便不承認,她卻也是臉紅了……
方媽媽看出她的情緒不對,“那是爲了小主子?也不應該啊,吃的好,睡的香,長的也是白白胖胖,人見人愛的,您還有什麼不順心的?”
見方媽媽刨根問底兒,徐若瑾抿了下嘴,才把心裡的事兒說了出來,“我昨晚夢見了她,這個夢很奇怪,好似是真的發生過,可我卻知道那是夢。”
“從來也不是這般自怨惆悵的人,可不止爲何,就是提不起精神,感覺做什麼都很無趣。”
徐若瑾看着方媽媽,“您快說說我,讓我能清醒清醒。”
“夢也好,現實也好,又有什麼區別?您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見到她。”
方媽媽揭開了瘡疤,徐若瑾雖覺心痛,卻也知道這是要面對的事實,“其實您說的這些我也懂,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可我現在弄不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兒?”方媽媽追問。
徐若瑾看着方媽媽,“她貌似已對外界失去了嚮往,可我的夢中,她卻總是那麼充滿怨恨的不甘心,我已經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是真的她、哪一個是假的她了。”
“您這又是鑽了牛角尖兒了。”
方媽媽知道一言半語說不明白,索性坐了榻上與徐若瑾聊了起來,“老奴問您,在四爺面前的您、與在皇上百官面前的您、與小主子面前的您,有什麼不同?”
“那自是不同的,因爲面對的人不一樣,哪能是一樣的心情。”
徐若瑾看着方媽媽,“您的意思我明白,一個人在面對所有人時,自是有不同的面具掛着,可我指的是,她在我面前,似乎也是口不對心,總有……總讓我有一種不安全感。”
方媽媽一聲長嘆,“老奴知道您想的,可公主殿下她不是安心頤養天年的人,她自生下的那一日起,就乃天之驕女,她根本不懂外面的平淡生活是什麼樣子。”
徐若瑾屏住氣半晌都沒緩過來,“您是說,我強人所難了,是嗎?”
“你們母女二人都很強,都想讓對方依照自己的想法來生活,可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
方媽媽握住徐若瑾的手,“您心裡都懂,只是您即便不理解,卻可以接受,但公主殿下……她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
“是啊。”
徐若瑾沒有反駁,“想到當初見她那一次,她心中對先帝的恨意極其濃,甚至……甚至已經有些歇斯底里,我阻止不了,更接受不了,我是在擔心,皇上替我去探望她的話,會不會……”
頓了下,徐若瑾搖搖頭,“也許是我把皇上想的太軟弱了,而她,其實也是個軟弱的女人。”
“這一切都由不得您來做主,您想也沒用,即便你說出來,都無濟於事,因爲她就是祭堂中困囚的一隻鳥兒而已。”
方媽媽笑着道:“您之前不是想明白了嗎?安安心心做四爺的夫人,做小主子的娘。”
“之前事情接連而至,我也沒有細想,更沒有反思,只是這一次,我進宮出宮,卻遇上了那麼多刺客,若沒樑五護佑,我可能是一攤肉泥,一具屍體。”
徐若瑾看着方媽媽,“我覺得自己被設計了,而設計我的人,或許就是她。”
方媽媽聽了此話,心中“咯噔”一下,雖然她第一反應也是如此,但這話實在傷人,只能往好的方向勸慰她,“您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不。”徐若瑾說出來之後,雖然覺得心結得以解脫,可是這種感覺卻反而更加強烈,“直覺也好,是我心思狹隘了也罷,或許、或許她就是想見皇上,所以才佈置了重病這麼一齣戲。”
“她知道我的性情,更知道我即便明白她能自醫,卻也要去找皇后理論清楚,而不會置之不理。”
徐若瑾似在自言自語的捋思路,又似在茫然的爲方媽媽講故事,“她在宮中那麼多年,對皇上的性情瞭若指掌,她能夠算得出皇上對待此事的態度不會乾脆果決,更有可能爲了堵我的怨懟,答應親自去探望她。”
“或許刺殺我與她無關,可我不願自己成爲被利用的工具。”徐若瑾說着說着,眼圈不由得蘊染了淚水。
她強忍着不讓淚珠兒滑落,因爲她不願因爲朝霞公主而哭泣,“特別是不想成爲被她利用的工具。”
方媽媽伸手將她擁在懷中的安撫,因爲除了默聲無語的擁抱,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受傷的郡主。
她如何不知,郡主所說都乃是實情,只要細心推測,都能夠想得出其中的可疑之處,除卻朝霞公主自己設計,外人根本無法做得到?
徐若瑾並沒有在方媽媽的懷中痛苦不已,她抹了下眼角的淚,低聲道:“您放心,我不會有事的,說出來也是痛快,我會堅強的,因爲,我也是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