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學士手擱在那碑前,無奈道:“想我楚氏一族嫡長女,原也是我捧在手心裡的珍寶,榮華富貴在宮中也享過了,不曾想如今竟落得這樣一個地步。”
楚雲秀站在他身旁,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要說什麼,最終只得閉了嘴。
葉荷朝楚大學士溫聲道:“大人,諸事自有天定,大人不必介懷,時辰不早了,該回府了,娘娘今日也要回宮了。切不可耽誤了時辰。”
楚大學士這纔想起來,一拍腦袋朝楚雲秀道:“你看,一傷心竟將這事給忘了。”
父女二人匆匆來到馬車前,楚雲秀最後看了眼那個墳,轉身上了馬車。
她與賢妃,終究越走越遠,而賢妃最後與她說的那些話,卻如同一個魔音,不斷的在耳旁繚繞。
她的心開始動搖,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徐若瑾,究竟是她識人不清?還是此事真的與徐若瑾無關?
她原是很篤定的,可是當楚夫人以她擎兒的恩寵爲要挾,讓她發誓的時候,她竟有些猶豫。
她即便信這九天之上有神佛又如何?她斷不了人心,無論什麼事情,都覺得無奈,而如今能做的,便是替賢妃祈福,盼着她早入極樂。
馬車裡,楚大學士嘆了嘆氣,那一瞬間,楚雲秀突然覺得父親老了許多。
“貴妃娘娘,此番入宮,切記諸事萬千小心,老臣,亦無旁的話奉告,只有一點,殺害你姐姐之人,無論是誰,還望貴妃娘娘明白,那是你的親姐姐,奪她性命之人,萬不可饒恕。”
楚雲秀捏着帕子,回頭遠遠的瞧着那已經消失在霧色裡的墳,青爭坐在馬車外頭,也遠遠的瞧着,從今往後,這個地方她便再不會輕易過來了,畢竟在宮中是很難輕易便出得宮的,而她只有做得更好,得的更多才行。
楚雲秀收了視線朝楚大人道:“父親,女兒明白,我楚府之人也斷不是任人欺負的,無論那人是誰,女兒定會讓那人血債血償,父親不必太過憂傷,此事待夜大人查明,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楚大學士嘆了嘆氣,朝楚雲秀道:“爲父只是擔心,若那人居高位之上,你姐姐又是個冷宮出來的廢妃,皇上豈會因一介廢妃而替她討一個公道?”
楚雲秀捏着帕子,沉聲道:“父親不要忘了,還有女兒!母親那邊……還望父親好生安慰,無論如何,她都是女兒的母親,如今便得女兒一人,女兒也會替姐姐盡了姐姐的孝道。”
楚大學士終是得了些安慰,朝楚雲秀沉聲道:“爲父就知道,你定是父親最優秀最孝順的女兒,你母親那邊你不必擔心,待過些時日也就好了,只苦了你,要在宮中爲楚府處處謹慎周旋。”
楚雲秀搖了搖頭,握着楚大學士的手,眼眉含淚:“父親,這一去也不知什麼時候再見,女兒別無所求,只盼着父親與母親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就好。”
楚大學士挑開簾子,瞧着那雲霧混着大雪的景緻發,嘆了嘆氣:“這個地方,風水確是極佳之地。”
楚雲秀沏了盞茶遞給楚大學士,隨即擦了擦眼淚,溫聲道:“女兒在宮裡必定會日夜焚香替姐姐祈福盼着姐姐早去極樂,父親安心就是。”
楚大學士瞧着窗外感概萬千:“先前你與她年幼時,總喜歡牽着手呆在楚府門口,等着我回府,如今一晃眼的功夫,竟白髮人送了黑髮人,雲秀,你是爹的好孩子,如今這宮的一切,楚府可就全仰仗你了。”
楚雲秀捏着帕子低聲道:“女兒在宮中,諸事不求,只盼着擎兒能夠平安長大。”
“在那樣一個地方,你不害人、人便要來害你,有時候你也該替擎兒謀劃一二了,否則若是旁人當了貴妃娘娘,莫說是你這個位置了,只怕擎兒與楚府亦自身難保,女兒,你要切記,你與榮辱,與楚府的榮辱,原就是一體的,只有居高位,施以仁德,纔會爲人所信服,若居低位而施仁德,那就是傻氣,是懦弱無能。”
楚雲秀聽得有些怔,瞧着楚大學士,有些茫然:“爹,你的意思是……”
楚大學士捏着茶盞吹了吹,那烏黑的發不過短短几天,便白了許多,瞧得楚雲秀極是心疼。
楚大學士語重心長:“傻孩子,你若居低位,再多的道理旁人聽來,也不過玩笑,你若居高位,便是玩笑,於旁人而言,那也是理。你要切記,若是要護着擎兒,便只能自強自立,若是凡事要依附於他人來護着你們母子,那斷斷是不可能的。”
楚雲秀垂眸瞧着那繡着寒梅的帕子,心裡沒個底:“父親,若那人是皇上,也不可嗎?”
楚大學士擺了擺手,掃了眼馬車外邊下起的雪,無奈道:“你難道忘記了?你姐姐爲賢妃的時候那等恩威榮寵,可如今一轉瞬,便成了城外隴頭山上的一個墳了,皇上的恩寵你需要求來,而你自己也當有個分寸。便是爲父這般尋常家庭,與你母親都有置氣吵鬧,更何況是那深宮後院的帝王之家?好比你讀書,盡信書,不如無書,可是這書卻總歸是要讀的,左不過書中對錯,自己拿捏擺了。”
楚雲秀一瞬間便清明瞭不少:“父親所言極是,女兒在宮中的這些年,榮華恩寵早已經一眼看透了,可是到底女兒還要憑了這些恩寵過下去的。否則楚家與擎兒又當如何。”
外頭的疾風捲着雪撲進了馬車裡,有些雪沾在楚雲秀的身上,葉荷忙伸手去關了車窗,馬車與外邊形成了兩個世界,而這個馬車裡面的暖意與碳火舒適得令人容易忘記身處的環境是多少的惡劣。
楚大學士見楚雲秀有這般想法,心裡也極是欣慰:“如今你能這樣想,爲父也就放心了,只是宮險惡,你還自已多加小心。”
馬車一路出了山林,雪霧這才消散。
待馬車進了都城的時候因着是個雪大的天氣,這一路上那冥幣都被大雪覆蓋了,除了那楚府掛着的白色綢段,一切都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