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不由嘆道:“咱們這些不受寵的,瞧着這庭院都是冷清又荒蕪的。我今兒打良妃的宮裡路過,你猜怎麼着?大冬天的,竟也是花團錦簇的,人分外熱鬧。再看看咱們兩的宮裡,同在妃位,差別就是大,你說這良妃這樣有心計,若是這貴妃倒了,指不定她就要開始收拾咱們了,你可不要忘記了,先前在貴妃那兒的時候,咱們是怎麼對付良妃的,依着她的心胸,對咱們必然會記恨在心。”
惠妃不是不知道這些,可是如今對這良妃動手,或者爲貴妃求情,都是有損自身的。
她原是想着,就讓這貴妃與良妃鬥到底,到時候兩敗俱傷,她再來個坐收漁翁之利,豈不美哉?
惠妃捏着帕子指着那樹,溫聲道:“你瞧那樹,想來也是許多年的古樹了,所以纔會生得這樣大,如今那樹的樹枝有咱們的胳膊粗了,這樹見證了多少人多少事?到頭來,還不是在這兒站得好好的。如今貴妃的事兒不能着急,咱們須得慢慢來,若是貴妃當真有什麼需要,想來也定然會聯繫咱們的,你就不要操這個心了。還是好好的在宮裡呆着吧。”
德妃無奈道:“我如今哪裡呆得住,一想到那良妃如今那橫行霸道的樣子,我這心裡就憋屈!”
惠妃朝小佛堂走去:“早些回宮吧,如今良妃的勢頭正大,不妨就由着她去。如今想來,這些人越是苛責貴妃,到時候這貴妃的人稟到皇上那兒去,皇上必然會心疼她,更何況她又懷着孩子,哪裡還會再生了貴妃的氣?”
德妃見惠妃這般推阻,心裡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有些頭疼,見惠妃進了小佛堂,佛堂裡響起了敲木魚的聲音,德妃這才搭了身旁柳芝的手往外走。
綠梅見德妃的臉色不好,近前相送:“德妃娘娘也不要怨我家娘娘,我家娘娘只得想得多了些,更何況奴婢覺得,咱們主子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德妃娘娘,您回宮再好生想想咱們娘娘的話吧。”
德妃掃了眼佛堂的方向,笑道:“如你娘娘這般一心理佛,還能洞察這宮外的事情,也是不容易,罷了,你轉告她一聲,我晚些再來叨擾。”
綠梅送了德妃至宮門口,這才道:“德妃娘娘放心,奴婢定然好生將話轉給娘娘。”
德妃點了點頭,搭了柳芝的手轉身走了。
綠梅送了人便吩咐了宮人關了宮門,她回到惠妃的身旁,惠妃停了敲木魚的手,緩緩睜眼,視線落在菩薩的身上,見她捏花一笑,慈眉善目的,心裡格外平和。
“人送出去了?”
綠梅垂眸,近前點了三根香遞給惠妃:“奴婢已經將德妃娘娘送出去了,德妃娘娘原是有些不滿,只是奴婢向她解釋了一番,想來這個時候還是不會與娘娘您生了嫌隙的。”
惠妃上了香走了出去,低聲道:“若是這個時候本宮去給貴妃求情,只怕是真的要受人警惕了,你留意着這些動向,一有風吹草動,你就馬上通知本宮。”
綠梅溫聲道:“娘娘放心,奴婢都關注着,這良妃確實是越發目中無人了。”
惠妃冷笑道:“左右也就是這段時間罷了,到時候引起了公憤,便是牆頭草,也不會再倒向她那邊了。由着她作,咱們只管暗中看着些就是了,旁的都不要動。
綠梅端了茶盞近前,小聲道:“娘娘說的是,如今時局確實有些亂,咱們還是待情勢明朗些了再出面的好,對了,娘娘方纔也沒有用多少,奴婢再去後廚給娘娘再做些吃食,也別餓着了娘娘纔是。”
惠妃理了理衣袍,淡道:“不妨事,你也別忙活了,將那院子理一理,本宮如今瞧着那些個雜草,心裡便覺得不舒坦,這樹樹也剪了些去,免得明年開春之後長滿樹的葉子,擋了陽光。”
外邊的那顆樹生得極大,像一把傘,將這諾大的後殿後院給佔了三分之二,在開春之後便開始長葉子,發了瘋一樣的長,綠葉成蔭,招來許多的鳥兒,分外熱鬧。
可那地上就沒有那麼好看了,盡是些鳥屎,大清早的嘰嘰喳喳,十分吵鬧,一度惹得這惠妃不得安寧,如今到了冬日了,倒還好了些。
可是這樹上的鳥窩也是一層一層的聚集着。
綠梅笑道:“奴婢早先就想將這樹修一修,可是聽宮裡的人說,這是一株福樹,招鳥兒也有招福的意思,所以奴婢便也就不敢動手了,如今是冬日,瞧着樹上的鳥窩也是極多的,咱們若是都砍了,這些個鳥兒可住哪兒?總不能讓咱們宮裡的鳥兒飛到旁人的宮中裡去吧。”
惠妃揉着眉心。覺得有些頭疼:“既是如此,那就算了,且先留着吧,只是這地面上的髒物總得好生理一理纔是,否則成日這般的露在外面。有失雅緻。”
綠梅哭笑不得:“娘娘,奴婢已經吩咐人將這塊地種上草了,開春的時候便會長起來,不會像以往那般了。”
惠妃轉身回了小佛堂,拿了佛珠便跪坐着敲起了木魚來。
這木魚敲了好一會兒,惠妃忽的更擱了手裡頭的東西起了身,朝外頭指揮人清理樹下那些污物的綠梅道:“綠梅,你替本宮收拾一下,本宮要出趟宮門。”
綠梅不知道她是要去哪裡,也不敢違背,替惠妃收拾了一番便出了宮。
惠妃沒有用轎子,她在宮道上慢慢的走着,這綠梅也不知道自家主子要去哪裡,如今這天色暗沉沉的,着實不是一個出門的好日子,不由有些擔憂。
“娘娘,您這是要去哪裡?咱們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
這個方向,綠梅也不知道要去哪。
惠妃瞧着遠方淡道:“左右不過是悶得慌,出來走走罷了,沒有要去的地方。
綠梅只得扶着惠妃慢慢的走着。
那頭青爭吩咐了人去請太醫,御林衛心裡拿不定主意,便報到了夜微言那裡,夜微言正在批摺子。
聽了那御林衛的傳話,夜微言當即斥責道:“朕不過是將貴妃禁足,什麼時候說過不讓貴妃看太醫了?趕緊去傳太醫!若是到時候貴妃有什麼好歹,朕唯你是問!”
侍衛嚇了一跳,忙道:“奴才這就去請。”
“慢着。”夜微言將手裡的摺子扔在一旁。
侍衛僵在原地,低着頭不敢看夜微言:“皇上,還有什麼吩咐?”
夜微言沉聲道:“太醫替貴妃診完了脈,讓他來朕這兒回稟。”
侍衛暗自鬆了一口氣:“遵旨。”
夜微言拿了另外一本摺子看了出來,侍衛一轉身,跟見了鬼似的跑了。
吉安在一旁伺候着,溫聲道:“皇上,您對貴妃娘娘原也是極上心的。”
夜微言瞧着摺子,淡道:“你什麼時候這麼多嘴了。”
“奴才不敢多嘴,奴才只是心疼皇上,既然想去瞧貴妃娘娘,何不親自去瞧瞧?”
夜微言砰的一聲合了摺子,斥道:“滾!滾出去!”
陳公公匆匆從外邊走出來,狐疑道:“皇上,這是怎麼了?”
吉安垂眸,捏着拂塵朝他師父眨了眨眼,瞧着是一副無事的模樣,陳公公也就暗自鬆了口氣。
如今夜微言正在氣頭上,誰哄也沒用,所以陳公公很識相的沒有說話。
那侍衛一出了門,就瞧見吉安也出來了,忍不住抹了一把汗:“吉安公公,可是皇上還有什麼吩咐的?”
吉安笑盈盈道:“沒什麼吩咐,如今貴妃娘娘身子虛,你快去請太醫瞧瞧,別到時候皇上罪怪下來。”
侍衛嘆了嘆氣:“也不知這皇上到底是在意貴妃娘娘還是不在意貴妃娘娘,唉,罷了,我先去了。”
吉安點了點頭,侍衛便風風火火的走了。
太醫院裡頭的太醫都在忙碌着,御林衛去尋醫正,醫正不在,倒是有位經驗老道的太醫站了出來,道是也曾替這楚雲秀號過脈,對她的脈像十分熟悉。
侍衛覺得隨便哪個人都行,只要是個太醫即可,便吩咐了兩句,等不及這太醫拿東西,另外還有差事,便風風火火的走了。
太醫拎着東西獨自一人去了楚雲秀那兒,如今天色暗沉,風有些大,太醫走得慢,半道上遇了出來轉轉的惠妃,惠妃見是相識的一位太醫,便笑道:“李太醫,你這是打哪去?”
李太醫見了惠妃,上前見了禮:“原是惠妃娘娘,臣正要去給貴妃娘娘診脈。不知惠妃娘娘近來身體可好?”
惠妃捏着帕子打量着李太醫,輕笑道:“尚可,只是不知,這貴妃娘娘這是怎麼了?竟要喚太醫,可是貴妃娘娘的胎像有什麼問題?”
提及這個問題,衆人都是比較敏感的。
只是當初李太醫是專門給惠妃診平安脈的,那時候惠妃待他也是不錯,所以這李太醫對她也沒有多高的防備,“臣還未去就診,目前情況還不清楚,只是聽說貴妃如今身子有些虛。”
惠妃擰眉,輕嘆道:“貴妃娘娘的身子歷來不好,如今想來,禁了足難免鬱結於心,你的經驗在這宮裡頭是極老道,好好給貴妃瞧瞧。”
“臣明白,那臣就先行告退了。”李太醫朝他見了禮,惠妃微微點頭,二人擦肩而過。
一旁的綠梅狐疑道:“娘娘,這李太醫也是個本份人,如今被派去給貴妃娘娘診治了,可是奴婢先前記得,給貴妃娘娘專診的是醫正。”
這到底不受寵了,連着人的待遇都降低了。
這般想想,一時竟讓人有些心酸。
綠梅嘆了嘆氣,瞧着惠妃格外淡然的神色,小聲道:“娘娘,咱們還轉嗎?”
惠妃瞧着一望無際的巷弄,轉身往回走:“如今也轉得差不多了,本宮覺得這心裡舒坦了許多。回宮吧。”
灰濛濛的天下起了雪,起初是細微的小雪,後來漸漸的便下得稍大了些,惠妃戴了帽子,走在雪地裡,經過楚雲秀的宮殿時,惠妃也只是看了兩眼便轉身走了。
如今她見不到貴妃,貴妃也出不來,便是在這兒又有什麼意義。
綠梅扶着惠妃,低聲道:“娘娘,走在這兒千萬要小心,奴婢每每打這兒經過的時候總覺得這心裡怕得很,先前這個湖裡頭不知死了多少人,如今已經清理了,可是奴婢瞧着這兒還是陰森森的。”
惠妃瞧着那籠在了雪霧中的湖,湖面上還露出了半截斷橋,這個湖便被稱作斷橋湖,是個極其邪魅的地方。
早先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敢過來,如今也就是這楚雲秀搬來了這兒,纔好了些。
這話在綠梅的嘴裡說出來,又襯了這樣一個天氣,越發顯得陰森起來,穿過巷子的風嘶嚎着,如同鬼魅一般。
綠梅扶着惠妃急匆匆的走着:“奴婢先前聽聞良妃懲罰青爭,讓青爭在這斷橋湖裡遊一圈,這宮裡頭的人都在猜測,說這青爭是不是已經死了,如今這個是鬼魅附身,要不然,怎麼天天冷着個臉,那雙眼睛總陰森森的。”
惠妃看了她兩眼,沉聲道:“本宮吃齋唸佛多年,自有菩薩庇護,豈能怕了這些污物邪祟?你慌什麼!咱們慢的走就是了。這般急着跑,成何提統。”
綠梅的臉色微白了白,小聲道:“娘娘,您可別不信,如今這宮裡頭,真是在傳這些話,只是先前有人傳言青爭與吉安的事兒,那幾個人被拔了舌頭送去了辛者庫。這青爭真是個心狠的,她可是眼睜睜的看着那些人受刑的,十分詭異,奴婢瞧着都覺得背後發涼。”
惠妃緊握着綠梅的手,沉聲斥道:“行了,別說了,如今這樣的天氣,還是趕緊回宮吧。”
主僕二人急匆匆的打這斷橋湖跑過,那身影跑得極快,如同身後有鬼在追似的。
那太醫風塵僕僕的趕到了楚雲秀的宮裡,因着走的是後門,所以比這惠妃到得要晚一些。
青爭將他迎了進去,溫聲道:“太醫,我家娘娘身體不適,你一會兒仔細給她瞧瞧,如今這宮裡的人是越發不像話了,見咱們娘娘禁了足,便拿些殘羹冷炙來打發給咱們娘娘吃,再這麼下去,奴婢擔心娘娘的身體也會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