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診了一會,朝楚雲秀溫聲道:“娘娘的身子如今還是虛得厲害,這補食不可急補,還須徐徐圖之,娘娘不必着急,只要娘娘按着當下的藥膳來進補就可以了。”
青爭端了藥過來,遞給太醫,小聲道:“李太醫,這是方纔從太醫院取來的藥,您看看可有不妥的地方嗎?”
李太醫接了那藥碗聞了聞,溫聲道:“這藥確是臣親手所配無疑,娘娘放心飲用。臣在太醫院還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李太醫偷看了眼端了藥一飲而盡的楚雲秀,手心都被汗溼。
楚雲秀擱了手中的藥碗,朝青爭溫聲道:“天冷路滑,你取把傘,送一送李太醫。”
青爭點了點頭,接了身旁的宮女遞來的傘,送了李太醫到了門口。
“奴婢還要伺候貴妃娘娘,就不遠送了,李大人,這傘您拿着撐一撐。”
李太醫緊捏着手中的藥箱子,心裡慌得厲害,如今眼看着天色已經暗沉了下去,楚雲秀的身子底子太弱,過不了多久藥效就會發作。
他接了青爭的手,道了謝便匆匆走了。
青爭有些納悶,只是也沒有多想,轉身進了內殿,內殿裡楚雲秀正斜靠在軟塌上閉目養神。
近來她的氣色很不好,看得這青爭也是愁白了頭髮。
葉荷端了湯過來,溫聲笑道:“奴婢燉了雞湯,這湯裡頭放的都是些溫性的補品,娘娘如今臉色不大好,也須多補一補纔是。”
那湯盅一打開,頓時滿室香味四溢,青爭聞着那香味兒笑道:“娘娘,葉荷可燉了足四個時辰呢,您快趁熱。”
楚雲秀聞着那湯,覺得有些犯惡心,她近來什麼都不想吃,如今見了這吃食心裡更是反胃,便拂了衣袖道:“本宮近來聞着這油膩的便覺得噁心,如今葉荷的身子也不好,賞給你們補一補。”
葉荷哭笑不得:“娘娘,奴才的身子硬朗,如今早已經沒什麼事了。”
楚雲秀的肚子忽的有些疼,剛開始是微微的疼,後來便加重了些,一時讓楚雲秀整個人臉色都變了。
葉荷擱了茶盞,瞧着楚雲秀慌了神:“娘娘,你這臉色怎的這樣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先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楚雲秀捂着肚子,一隻手死死的抓着青爭:“本宮肚子,疼得厲害如同刀絞,怕是……這個孩子怕是兇險了。”
葉荷嚇得臉色蒼白,忙道:“娘娘,不可亂動,您快躺着,奴婢馬上去請李太醫。”
楚雲秀抓着青爭,氣若游絲:“青爭,你馬上去通知若瑾,讓她定要好生照顧擎兒!本宮這一生,最放不下的便是擎兒!”
青爭眼眶發紅,見她這般難受,心裡如同刀割:“娘娘,您親自去和瑜郡主說這些!”
葉荷急得心裡又慌又空洞,只是旁人留在這兒葉荷也不放心,便來了門口,朝外邊打掃的小符低聲道:
“小符,你快去太醫院去請李太醫過來!不要耽擱了時間。你們倆,馬上去通知皇上,都快去。”
小符看了裡邊一眼,嚇得臉色慘白,轉身就跑去請太醫。
楚雲秀的整個宮裡都沸騰了起來!
青爭匆匆忙忙去尋徐若瑾,整個寢殿裡就只剩下了葉荷,葉荷瞪着軟塌上的楚雲秀,顫抖着雙手。
楚雲秀痛苦的蜷縮着,血從她的長袍一點點的漫了出來,她抓着葉荷的手,氣息微弱,還在叮囑着她。
“葉荷,你跟在本宮的身邊,也有這麼久了,本宮……如今只有一件事情要託付你,你要切記……。”
葉荷跪在軟塌旁,握着她的手,聲音打着顫:“不會的,娘娘不會有事的。等着太醫過來也就好了。”
楚雲秀氣息微弱:“我原也是生過的人了,如今這般大出血,孩子定是要保不住了,只是我自己近來,也覺得身子每況愈下……”
葉荷正與楚雲秀說着話,那邊夜微言與太醫得了消息,雙雙趕走了過來。
夜微言一來就瞧見楚雲秀躺在軟塌上,臉色蒼白氣息微弱,血在不斷的蔓延。
夜微言頓時心口狠狠的疼了一記,腳有些發軟,疾行了兩步奔了過去,握着楚雲秀的手道:“你放心,朕不會讓你有事的。”
太醫匆匆跪了過來,看了眼那被血滲了的長裙,慌道:“皇上!貴妃娘娘這是大出血啊!臣馬上開個方子,還請皇上讓臣替娘娘把把脈。”
夜微言這才鬆開手,挪到一旁,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楚雲秀,手侷促不安的搓着。
跟着夜微言呆久了的人都知道,他的這個動作,是極度不安,甚至於恐懼。
陳公公將人都打發了在外這守着,乍看到這個動作的時候,陳公公還有些恍忽。
當初和夜微言在一起的時候,看見他有這樣的動作,是故人亡故的時候。
葉荷瞧着這太醫覺得有些奇怪,只是她這些日子臥病在牀,所以並不曾前來伺候,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這個太醫。
只記得青爭隱約裡和她提起過,說是一位李姓的太醫,極好的一個人。
太醫顫抖着收了手,又匆匆給楚雲秀紮了幾針,這才朝夜微言道:“皇上,貴妃娘娘這是墜胎大出血,好在如今已經止住了血,可是貴妃娘娘元氣大傷,如今只怕是……只怕是……”
夜微言瞪着他,低斥道:“再不能生育了?”
太醫哆嗦着搖了搖頭:“貴妃娘娘身子太虛,如今怕是不行了……怕是……怕是很難再等到三十日後的封后大典了。”
夜微言朝着這太醫便是一腳,斥責道:“太醫院怎會有你這般無用的太醫?朕記得先前是醫正來把脈,後來換了李太醫,如今怎是你?來人,給朕將李太醫傳過來。”
這太醫跪在地上哆嗦着,大氣不敢出。
宮人將楚雲秀擡到了牀上,又替她擦乾淨換了新衣,楚雲秀如今已經昏睡過去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只記得夜微言那擔憂又無奈的模樣,斥責人的聲音也是遠遠的傳了過來。
太醫小聲道:“皇上,貴妃娘娘如今乃是滑胎,滑胎導致的大出血,原也是正常,只是貴妃娘娘如今身子虛得厲害,如今想來,確是……”
夜微言瞪着這太醫,手中的茶盞欲砸,下意識看了眼那寢牀的方向,又放了回去!
夜微言低聲斥道:“混帳,貴妃的身體原好好的,只需要將養就是了,怎會滑胎?給朕查。”
太醫垂眸,盯着地面上的夜微言那要吃人似的倒影,小聲道:“皇上,貴妃娘娘乃是服用了滑胎之藥,那藥藥性兇猛,實乃虎狼之藥,便是身體全建之人,都未必能夠熬得住,更何況貴妃娘娘她這般虛弱的體質了,如今貴妃娘娘的身體底子,幾乎都已經被掏空了!皇上,臣無能!”
夜微言雙拳緊握,拂衣坐下,低斥道:“放肆,貴妃比朕都要喜歡這個孩子,怎會服用滑胎之藥?”
陳公公安撫道:“皇上,還是等貴妃娘娘醒了再說吧,如今最要緊的,還是娘娘的身子。”
夜微言冷冷的看了眼那太醫,轉身去了牀邊,楚雲秀正在牀上昏睡着,臉色蒼白得厲害,整個人已經是一副虛弱至極的狀態了。
葉荷在一旁抹着眼淚,怕擾了楚雲秀,聲音壓抑着:“皇上,您定要救救貴妃娘娘啊,貴妃娘娘這般年輕,還有小殿下呢……小殿下如今也還小啊皇上。”
夜微言輕握着她冰冷的手,心疼得厲害,他將楚雲秀的手貼在臉邊,溫聲道:“愛妃放心,有朕在,朕是真龍天子,朕定會護你周全,不會讓你有事的,孩子……孩子咱們不是有擎兒嗎?有擎兒就夠了,只要你好好的。你放心,朕會找最好的大夫來治好你,你可不要忘了,三十日之後便是你的封后大典了,這般要緊的日子啊。”
葉荷實在憋不住了,便轉身走了出去,靠着牆淚流滿面。
吉安領了太醫醫正匆匆進了內殿,一面道:“大人,你可要好生替貴妃娘娘瞧瞧,這皇上如今都已經急瘋了。”
醫正一進去就見一個太醫跪着,一時有些狐疑:“怎麼是你?李太醫呢?”
太醫跪在地上,小聲道:“李太醫身子不適,所以讓下官代班。”
沒成想,竟出了這樣的事情。
醫正匆匆近到牀邊,夜微言朝他道:“朕如今最信的便是你的醫術,你給她好生瞧瞧。”
醫正近前打量着這楚雲秀的臉色,又扒開眼皮瞧了瞧,再行診脈。
他診脈的時間有些長,夜微言一顆心揪得緊緊的,見他收了手便趕忙問:“如今怎麼樣了?可有好轉。”
醫正嘆了嘆氣,朝夜微言搖了搖頭,無奈道:“皇上,貴妃娘娘如今身體已經空了,怕是時日無長了,還請皇上……早做準備。”
夜微言氣道:“怎麼可能!她可就要當朕的皇后了。孩子沒了便沒了,可是貴妃,是朕的貴妃怎麼能離開朕?你是醫正,定要想想法子,只要能救得貴妃,不惜一切代價!”
想到要失去楚雲秀,夜微言便心疼不已,整個人都昏天暗地的,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致。
心口好像多了個無底洞,一顆心直直的往下掉。
醫正搖了搖頭:“皇上,貴妃娘娘如今的身體狀況,已經藥石枉用了。”
夜微言握着她冰冷的手,囁嚅着脣角,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都出去。”
衆人面面相覷,紛紛退了出去。
夜微言坐在牀邊,像個孩子一樣,眼底泛着淚光。
而另一邊,青爭的速度很快,騎着一匹馬風塵僕僕,迎風踏雪的橫衝直撞,衝到了徐若瑾的郡主府,府門口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人影竄的一下進了府裡。
徐若瑾進宮的請求被駁回了,如今正在宮裡生着悶氣,如今見了青爭風風火火的竄了進來,頓時便覺得出事了。
青爭見了徐若瑾,撲通一聲便跪下了,涕淚雙流:“郡主,你救救我家娘娘吧,娘娘不知怎的今日突然大出血,娘娘讓奴婢來傳話,將夜擎殿下託付給郡主好生照顧,奴婢不知道貴妃娘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若瑾手裡的茶盞砰的一聲摔到了地上:“好好的,怎麼會大出血?宮裡的人都是怎麼照顧的?我要馬上進宮!銀花,你馬上去請阮沐與我一同進宮!快。”
她風風火火的拽着青爭便出了郡主府,沐阮這個時候正在研究醫學書籍,就見銀花風風火火的衝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
“貴妃娘娘的宮裡出事了,沐公子,您快跟郡主去一趟,聽聞是大出血,郡主都急瘋了。”
沐阮聞言擱了手中的書,跟着銀花一併風風火火的出了郡主府的大門。
一輛馬車停在門口,徐若瑾拂開簾子,示意他趕緊上車。
沐阮上了馬車,那馬車就如同要飛起來似的,他狐疑道:“聽說是貴妃出事了?”
徐若瑾扯着帕子,心裡頭慌得厲害:“我也不知道,聽青爭說是大出血,沐阮,這裡你的醫術是最高明的,你可千萬要保住她,否則只怕……”
沐阮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道:“先不要着急,一切等到了再說。或許情況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兇險呢。”
其實沐阮的心裡清楚,他先前給楚雲秀診脈的時候脈像就不大好,如今這樣的情況,是越發的嚴重了!
但是看徐若瑾這般着急上火的樣子,她除了乾着急,什麼也做不了,所以沐阮便只好先安慰她。
徐若瑾憤憤道:“先前我就知道,肯定是要出事,可是皇上不准我進宮,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倒是要問一問他,到底是怎麼照顧人的,把人都照顧成了這個樣子!”
馬車在宮門口停了下來,有侍衛近前盤問:“什麼人?”
青爭將手中的牌子亮了出來,沉聲道:“奉皇上之命接郡主進宮!”
那些人紛紛讓了道,徐若瑾凝着那塊牌子擰眉:“皇上讓你接我進宮?”
青爭將牌子收了起來,小聲道:“這是皇上賜給娘娘的,先前郡主的摺子全被駁回了,奴婢如今也沒有法子,只能這麼做了,若是到時候皇上罪怪下來,奴婢一力承擔,只望郡主能救一救娘娘。”
徐若瑾抱着湯婆子,卻覺得心裡冷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