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瑾腳步緩慢,一步一步的朝前走。
那副與生俱來的傲氣,讓人不敢再多嘴一句,更沒人上前蠻橫阻攔。
這不再是因爲她乃樑霄的女人,而是因她自己。
她沒有被衆人嚇倒,反倒是幾句話讓這些人心驚膽戰。
因爲沒人敢說她與皇上無血親,朝霞公主擺在那裡,朝霞公主雖近二十年未曾露面,可她就在這宮牆之後的某一間屋子裡。
誰敢說?
誰敢拍着腦門胡謅這麼一句?
那才真是不想好了……
禮部侍郎餘光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後的人,長嘆一聲,卻沒說什麼。
戶部一個小主事,是澶州王世子身邊的人,年紀輕輕,尋常溜鬚拍馬慣了,這一次與徐若瑾當面對峙,說出話句句是錯。
若真較起真來,恐怕沒他什麼好。
可他們能做的也就這樣了,卻不知宮中的左相,右相,還有澶州王會如何應對。
但他們也真的盡力了,因爲這件事,真心沒理啊!
徐若瑾拎着長劍踱步到宮門內,董公公候在此處早已一身冷汗。
見真的沒人追上來吵個天翻地覆,他則一溜兒小跑到徐若瑾跟前,“哎喲,郡主喲,咱家可擔心死了,可上有聖命,咱家不允邁出宮門半步,否則早就去幫您啐那一羣不要臉的東西。”
“快着,您先坐了轎輦上歇歇,這凶煞的玩意兒,咱家幫您放一邊兒。”
話說着,董公公則把長劍順手接了過去。
徐若瑾也沒有不鬆手,看向揹着手邁步進門的樑霄,她則徹底的鬆了一口氣。
他剛剛沒多說一句,更沒阻攔亦或幫腔,這並沒有讓徐若瑾心生怨懟,反而心裡發暖。
他最懂自己。
他知道自己需要獨自發泄,才能將這麼多年的怨氣,歷經生死的煞氣以及爲己謀福的勇氣全都揚灑出來。
否則,她即便得了這個郡主的封號,被記入皇家名冊,也是心頭抑鬱,並不灑脫。
因爲她徐若瑾就是這樣的性格這樣的人。
她雖願做他背後的女人,但卻不願泯滅了自己。
她歇斯底里的胡鬧,他只在一旁默默的守着就足夠了……
坐下歇息片刻,徐若瑾又站起了身,“我要走到皇族祠堂,董公公不妨先行吧。”
“嗯,啊?”董公公反應過來嚇一大跳,“這怎麼能行呢?瑜郡主,這可不是玩笑的時候,皇上和諸位大臣都在那裡等着呢,太后她老人家也在,現在皇后和諸位娘娘想必也已經到了,而且……”
董公公知道不能以勢壓人,因爲這兩口子都不是怕事的人,“而且您還有着身孕呢,路途不近,您再累個好歹的,那就出了大事啦!”
董公公所說,徐若瑾心裡自然早已想到,她看向樑霄,執意如此,“我想走過去。”
她的眼神充滿了堅毅,樑霄也甚是擔心她的身體,可她眼眸中的渴求和乞求,卻讓他不忍心拒絕。
點了點頭,樑霄道:“好,我陪你。”
“哎喲,樑帥,您怎麼也跟着胡鬧那!”董公公已經急的快哭出來,“瑜郡主的身子撐不住那麼遠的路的,您還是去勸勸。”
樑霄看向董公公,“勞董公公費心了,車輦在後跟隨,另外還請董公公派人請羅太醫來一趟,如若有什麼差池,也能及時補救。”
“樑帥!”董公公急的蹦高跳腳,“入皇冊大典可是宮裡最重要的事了,不能耽擱啊!”
“若不能耽擱,爲何御林軍沒有把門外的人攆走?”
徐若瑾覺得“耽擱”二字格外諷刺,“若是我被他們糾纏住了,耽誤了時辰,是我的錯,還是他們的錯?皇上又要降罪於誰呢?”
她看向董公公,“公公還是由我任性這一回,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董公公身子一哆嗦,見樑霄也沒有悔意,他知道此事無法更改,只能硬着頭皮認了,“這話咱家信您了,這就吩咐人爲您準備,瑜郡主,咱家是真的服了您!”
徐若瑾直了直腰背,看向遠處威嚴的宮殿一層疊着一層,橫平豎直的道路,不知道有多遠。
她並不是故意給自己出難題,而是她想看一看,老天到底是怎麼安排她的命運。
因爲她的名姓要入皇冊,僅僅一上午,已經有兩個人喪了性命。
她之所以要走這段路,是爲死去的人,也爲活着的人。
“朝霞公主,如若你肯要我入皇族,那就讓我平平安安的走完路程,若你不願我的迴歸,那就降災降難,爲我設坎兒。”
徐若瑾心裡默默的唸叨:“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認!”
一步一步的超前邁着,徐若瑾尋常並沒有覺得懷着身孕有多疲累,而此時走了一段距離,也有些力不從心。
停下腳步擦了擦額頭的汗,樑霄在一旁爲她緊了緊披風,“風大,繫好。”
她聽話的點了點頭,隨後繼續超前走去。
陽光普照宮內的處處角落,雲朵於天空俯瞰,空曠的場地上只有幾個星星點點的人在挪動。
徐若瑾便是最弱小的那一個點,可這紫衣錦服的女人,卻讓所有人爲之捏一把汗。
徐若瑾走得雖然疲累,反而覺得心裡的包袱在逐漸的減輕。
四肢是麻木的,她的心卻是興奮的。
這一個發現讓她甚是驚喜,連腳步都跟隨着快了幾分。
夜微言聽聞董公公派人傳去的消息爲之一震,澶州王冷哼一聲,“兒戲。”他如今已知徐若瑾的真實身份,心裡的矛盾無法抹消,卻又說不出嚴苛的言語。
左相和右相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皇后見太后皺了眉頭,接了話題道:“她身懷有孕,還行走而來,這豈不是拿身子開玩笑?也是肆意慣了,讓這麼多人等着……”
夜微言一道冷光瞪去,嚇的皇后連忙閉了嘴,也知道自己說話失了分寸。
“朕去透透氣。”夜微言說着,行步到殿外。
澶州王等人也跟隨着齊齊出去,其實他們都心知,這是爲了看看徐若瑾那個丫頭和樑霄到底耍什麼把戲!
紫色錦衣的身影仿若突然乍現,夜微言看到遠處的一行人朝此走來。
她雖是人羣中最纖弱的一個,卻又是最讓人無法挪開目光的一個!
這個女人,實在是……
夜微言不知該如何評價,而澶州王此時看到她的目光也投射過來,整個人都驚呆了。
“皇姐……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