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一夜之間，氣溫就升高了。
大半夜的，俞蘅做了個噩夢，夢見他在岩漿裡游泳，真的是又熱又潮溼，遊都遊不動。猛然驚醒，滿頭大汗，身上的棉睡衣都汗溼了。他把睡衣脫了，順手呼嚕一把汗溼的頭髮，“才三月份，這是什麼鬼天氣！”
連空氣，都是燙的，呼吸之間，跟有火苗跳動似的。
這就不對了。
俞蘅跳起來去父母的房間，老兩口睡覺時都不鎖門，他進去之後，發現果然老兩口在睡夢中滿頭滿身汗，他媽甚至發出痛苦地哼哼。俞蘅嚇壞了，趕緊將人喊起來。
“爸！你感覺怎麼樣？”俞愛國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兒，透過汗噠噠的眼睫毛，朦朧地看見他兒子放大的臉，嘴巴似乎在動，可是他耳邊嗡嗡地，根本聽不清。
“爸！”俞蘅看俞愛國暈了過去，而他媽根本沒動靜，伸手一摸，兩人的額頭燙得很。當機立斷打電話叫了救護車。
“我們醫院的救護車都派出去了！如果病情緊急地話，請自行駕車將病人送來！”電話那頭亂糟糟的。
俞蘅不敢耽擱，麻利地收拾了錢包鑰匙醫保卡，又收攏了一包衣服，分別將自己的父母抱下樓。
抱他媽下樓的時候，隔壁的崔楠開門問他：“需要幫忙嗎？”也不等俞蘅回答，長手一伸把俞母一抱，徑直下樓去。
“哎哎，謝謝崔哥了，這半夜的你怎麼醒了？也是被熱醒的吧？你說這鬼天氣，忒邪門！”俞蘅空出手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跟着下樓，嘴裡還嘮嘮叨叨的。這是習慣了，他一緊張就多話，他才二十二歲，經的事情少，剛剛實在有些害怕。現在崔楠出現，他才後知後覺有空閒緊張，嘴巴就停不下來了。
“恩。”崔楠自己坐進駕駛座，“你扶着點叔和姨。”
不用崔楠說，俞蘅左手爹右手娘牢牢抱着，不讓他們磕着捧碰着。“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燙？我媽就算了，懶得活動，我爸平時鍛鍊多，身體老結實了，怎麼也病了？”
崔楠從鏡子裡看見俞蘅拿自己的頭挨個兒去蹭父母的額頭，說：“這溫度，你和我都受不了，更不要說叔和姨了。好了，要拐彎了坐好。”
不過五分鐘，最近的區醫院就到了。
醫院真是人多，要知道現在才半夜兩點。忙活了一通，兩老人的狀況終於穩定下來。俞蘅鬆了一口氣，坐在牀邊看着吊瓶。
“崔哥，你看什麼呢？”
崔楠坐在另一頭，俞蘅蹭過去看：“嚇，這可真是可憐。”又有些慼慼，轉頭又去摸自己爸媽的額頭。不燙，這才安心。
手機頁面上是一個本城論壇，一個帖子蓋樓蓋得極高，都是說的今晚這個超高溫度。裡面有一個人回帖說，隔壁家一個老太太半夜裡去了。也是家裡的子女不上心，半夜熱醒，也沒想去瞧瞧老人家，等到剛剛到了上班點，家裡早餐沒人做才發現老太太還沒起牀。開門一看，老太太的屍體因爲高溫，都開始發臭了。
這個消息讓人看着都心酸。
崔楠又翻了翻別的網頁，全國各地都是差不多的情況。等到早上九點，有關部門發佈了公告，說這是一次環境污染大爆發，又指示全國各地衛生機構啓動應急預案機制，應對這一次高溫爆發帶來的醫療緊張局面。最後呼籲居民做好預防，關注家中老人幼兒等。
“溫室效應都得好些年呢，這可是一夜之間上升了二十度！”俞蘅看了新聞，心裡不以爲然。他今天都在觀察溫度計，室外最高都到四十攝氏度了！要知道昨天最高氣溫才十九攝氏度。中午他出去買飯，差點被烤熟。
“俞蘅，你看今天的太陽，也不刺眼，氣象報告今天還是陰天呢。”崔楠接着說。“我先回家了，還有事兒要做。”
“哎！對對，崔哥你先回去吧，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有事情給我打電話吧。”
看着崔楠離開的背影，俞蘅才轉身坐到牀邊，猛然想起還沒給單位請假，趕緊打了個電話過去。
晚上的時候，俞父已經起得來喝一點兒粥了。“你媽還好吧？怎麼還沒醒？”他伸手想去摸摸妻子，牽動了手上的吊針。
“別動！爸你先別動，我來！”俞蘅把凳子挪開，將俞父的病牀拖過去，跟俞母的並在一起。
“怎麼還燙呢？”
“醫生說媽的身體有些虛，這才反反覆覆的，不過沒事兒，最晚每天早上就能徹底降下來了。”
俞父點點頭，拍拍妻子的手，轉頭問俞蘅：“你不去上班啊？”
“哪兒有心情去？等你們倆出院了我再去。”
“你去吧！你媽我看着。”
“不去。別瞪，你看你這手，還抖着呢，我怎麼放心？快把粥喝了，都要涼了。”俞父喝了粥，睏意襲來，又睡了過去。
到了晚間，俞母就醒了，就是還很虛弱。俞父的身體倒是真的結實，好好睡了一覺，醒來身體就輕鬆多了。
“恢復得挺好，老人家的身體算是結實的了。針也不用打了，不過最好去我們醫院的中醫科抓點補藥回去煮，這一回應該是傷了元氣了。”
聽了醫生的話，俞蘅忙點頭：“謝謝您，等會就去中醫科。”
“不用謝。對了，醫院牀位緊張，這陣子也忙亂，不適合養病，你看還是把你父親接回家去？”
俞蘅知道醫生是說得委婉，這醫院裡何止忙亂，今天傍晚又涌進來一批患者，說是患了皮膚病，他買飯回來的時候瞅了一眼，真的挺嚇人的。而且他爸總不放心他媽，靜不下心來養病。
他想了想，給崔楠打了個電話，希望崔楠能去他家幫忙看顧一下俞父。
“……不用幹啥，就是防着他有啥事沒人照應，我爸可以自己上廁所的，到了飯點我會帶飯回去，也不用你做飯……哎！謝謝崔哥！”
聽俞母說過，崔楠是做珠寶設計的，掛靠在一家工作室下，一般都在家辦公。他也知道這會打擾人家辦公思路，不過最多一天，俞母的情況如果好的話，後天就能出院了。回頭他請人家吃一頓，好好謝謝。
俞父果然不肯走，俞蘅就哄他：“醫生說了，牀位緊張，咱得給人家騰地方，給更需要牀位的人，對吧？這不是你教我的，要樂於助人？”見俞父臉色鬆動，他又說：“明天我把你送回家，你好好睡，到點我給你送飯送藥，後天媽就回家了，你纔有力氣照顧她不是？我不還得上班，還是得靠咱們俞愛國同志，你要先養好身體。”
“你這臭小子，會照顧人？”
“小瞧人了是吧？放心吧爸！”
送了俞父回家後，俞蘅心裡的石頭下了一半。作爲小市民，平時確實有點怯上醫院。他爸回了家，他才覺得人是健康的，心裡也安心。
病房了挪進來一個患了皮膚病的孩子，俞蘅一進門就看見了，嚇一跳。看他媽還在睡，趕緊輕手輕腳地把簾子拉好，不讓他媽看見害怕。
“寶兒回來啦？”俞母睜開眼睛。
“哎！媽你餓了嗎？今天我買的是瘦肉粥，現在吃嗎？”俞母點頭。
俞蘅就趕緊打熱水給他媽擦臉漱口。
“你做得挺好，讓你爸回家是對的，醫院裡頭哪裡有家裡好？”
“就是麻煩崔哥了，媽，回頭得謝謝人家。真是好心呢，一言不說就答應幫忙了。”
俞母就笑了：“他是個好孩子，回頭我會謝他。”
“我還琢磨着請他吃飯呢！就上君樂酒店怎麼樣？”
俞母就輕輕拍他的手：“就你那歪瓜裂棗倆工資？夠一頓啊？”
俞蘅捱過去蹭：“那不夠我媽不是有嗎？媽~”
一頓亂纏，俞母笑呵呵地吃完了早餐。
“出去走走吧，躺得腰疼。”
俞蘅應了，擋着俞母的視線把人攙出去溜達了一圈。
回來的時候，隔壁牀的孩子滿身已經塗了藥，看起來綠呼呼的。不過擋住那些滲人的疙瘩，綠呼呼的也好。
“這是怎麼了？”
“嗨！說是過敏了！滿身的疙瘩呢，好在孩子也不說痛不說癢。”俞母跟孩子的媽聊了起來。
“醫生怎麼說呢？”
“醫生說，應該是被什麼蟲子蹭到了，孩子體弱，反應大，這才長了一身疙瘩。不過說沒大礙，消退了就好了。”
“那就好，等孩子好了，你要好好看着他不要到處跑，現在的蟲子可毒着。”俞母說着，擔心地看了俞蘅一眼，俞蘅咧嘴笑：“媽，我又不是孩子，不會跑草叢玩兒，放心哈。”
“哪裡敢放他出去玩？外面的溫度，能中暑！”
中午，俞蘅先去給他爸送飯，帶上了醫院代煎的中藥湯。
“隨便買的，崔哥隨便吃點。”
崔楠就取消了外賣訂單：“謝謝了，晚上就不用了。”
“應該的應該的……我爸呢？”
“在你房裡看電影呢，我給他開的。”
俞蘅溜達進去給他爸打招呼：“爸，吃飯了，還有藥要喝呢。”
“來了，你媽怎麼樣？”
“好着呢，在跟隔壁的阿姨聊天。早上不是通過電話了？別擔心，明天我就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