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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年年底,柏林的冬天特別的寒冷!
熠熠是在12月平安夜這天出院的,而她出院並不是說她的病已經痊癒不需要住院了,而是她的病住在醫院裡也沒用了。
7個月前,熠熠做了燦燦提供的臍帶血移植術,雖然在做手術之前,專家已經給曉蘇講明,成功率極低,但是當時熠熠昏迷了,曉蘇病急亂投醫,還是強烈要求專家給熠熠做了手術。
然而,事實證明,專家的預測是正確的,臍帶血移植術以失敗告終,熠熠的病不僅沒用因爲這一次臍帶血的移植術好轉,身體反而越發的差,更加的依賴於輸凝血因子媲。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因爲燦燦也同樣患有和熠熠一樣的aplasticanemia。
專家說,經過熠熠住院這一年多來,他們無數次的檢查和研究她的血液情況,發現她不是尋常普通的aplasticanemia,而是一種極其少見的,隔代遺傳性的,或者是隔幾代遺傳性的伴性aplasticanemia,這樣的情況,在這個世界上極少,大約是億萬分之一,所以要找到配對的骨髓做移植術,機率幾乎爲零。
曉蘇聽了專家的話,當場就差點暈了過去,傻愣愣的望着專家,半響才問了句:“那我的兩個孩子,豈不是沒有救了?只能等死?”
專家聽了她的話搖搖頭,安慰着她說:“你的孩子雖然病情特殊,但是也並不是說完全沒有救了,只要你孩子的父親還在,因爲孩子的病源來自父系,所以你就可以找孩子的父親再生寶寶來給孩子做臍帶血移植術。”
曉蘇愈發的不解了,趕緊問如果再生的孩子又像燦燦一樣,臍帶血不僅沒用,而且還是自身帶病怎麼辦?
專家就給她解釋,她和孩子的父親再生的孩子臍帶血不是沒有用,而是生的女兒的臍帶血沒有用,必須要生男孩,因爲他們生下來的男孩不會攜帶父系的病源,所以臍帶血移植給女孩,就能成功,當然成功率不是100%,也只是50%而已,不過50%的成功率已經很高了。
介於這樣的情況,曉蘇接受了專家的建議,帶上他給予的厚厚的一疊熠熠一年半來的病情報告和各種檢查結果,終於讓熠熠出院了。
當然,出院之前,專家已經知道了她的各種情況,並迅速的幫她聯繫了他所熟知的美國一個血液病方面的教授,而那個教授有個得意的學生剛博士後畢業,在兩個月前纔回中國的濱海,讓曉蘇回濱海就去找他。
把這些都聯絡好,曉蘇就着手準備回國的事情,恰逢平安夜,燦燦一週歲的生日,譚唯仁和Jenny幫燦燦訂了大大的生日蛋糕送到醫院來,熠熠醫院裡的醫生和護士都來了,大家一起幫燦燦過生日,也算是歡送熠熠出院。
燦燦的身體很瘦弱,一週歲了還不會走路,只能用手扶住牀沿移動身體,醫生說這一個和她的身體病情有關,另外一個就是柏林這地方冷,估計到暖和的地方,她的情況就會好一些。
燦燦的身體和熠熠一樣攜帶了aplasticanemia,孩子尚小,病毒依然像一隻魔鬼在她幼小的身體裡沉睡,現在並沒有發作,所以孩子除了瘦點,到沒有別的問題。
機票定在29號晚上,Jenny原本想要跟着他們一起來濱海的,可因爲一時半會簽證沒有弄好,所以來不成。
譚唯仁說剛好他幾年沒有回家了,他的父母打了幾次電話給他了,讓他回家去,這一次剛好公司給他放了三個月的假,於是他就藉此機會和曉蘇一起回國。
曉蘇知道他是怕她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又攜帶那麼多的行李乘坐飛機不方便,是專程送她們母女三人的,可她又不好說譚唯仁你不用送我,因爲人家壓根兒就沒有說送她們,只說要和她同行而已,她總不能不讓人家同行吧?
這一次回濱海,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也行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曉蘇把一些實在捨不得的東西帶上,再把一些不必要的東西都扔掉,因爲這地方要騰出來,Jenny要重新租給別的租客。
其實這一年來,Jenny已經沒有收她的房租了,反而是在背地裡悄悄的貼了不少錢給她,估計把她以前付的房租都貼得差不多了。
可這個德新混血兒的女孩子,卻總是善於撒謊,賭咒發誓的說她沒有貼錢給她,還說她最吝嗇了,纔不會把自己辛苦賺來的錢給別人呢。
曉蘇聽了她的話也不和她分辨,只是偷偷的把她的賬號給記下來了,她目前的確是沒有多餘的錢來給Jenny,但是回到濱海,等她有錢了,她肯定會把錢匯給她的。
而譚唯仁,她欠他的就更多了,因爲她的錢早在兩個月前就用完了,而這兩個月,熠熠住院和她跟燦燦的開銷,都是譚唯仁在墊付。
兩個月前,她的錢花完的時候,原本打算找曾經的老闆James借錢的,可譚唯仁卻說,James那人摳門得很,你跟他借錢,沒準要算你高利貸呢,我這裡有閒錢,你先拿去用好了,什麼時候有了什麼時候還給我。
曉蘇聽了譚唯仁的話只是苦笑,她其實最不願意借的就是譚唯仁的錢,因爲他比Jenny大方很多,她怕借了他的錢後,她到時還給他他不要。
其實她也並不是真的沒有錢了,只不過是在德國沒有錢了,而在中國,她還有一筆錢的,那筆錢放在一個特殊的地方在,那是她母親臨死前交給她的,說那筆錢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去動,那是救命錢。
而今,她的兩個孩子需要救命,那錢也可以動了,偏偏,她人在德國,孩子病重離不開,所以她不能回國去拿錢。
12月29號晚上,Jenny開車把她們送到柏林國際機場,因爲下了雪,所以特別冷,瘦得皮包骨頭的熠熠被厚重的羽絨服包裹着,顯得愈發的瘦小,好在羽絨服是粉色的,倒是把她的臉顯得沒那麼蒼白。
Jenny和熠熠擁抱了又擁抱,親了又親,然後又接過曉蘇懷裡的燦燦,在她小臉上連着親了幾下,嘴裡不停的說:“捨不得你們呢,以後一定要回來看阿姨哦,阿姨等簽證辦好了,就一定飛去看熠熠和燦燦。”
在離開家的時候,曉蘇和Jenny約好,分別時誰也不許哭,就像她前兩次回濱海一樣,就那樣很自自然然的就走了。
可是,這一次,她知道,和前兩次不一樣,因爲這一次她拖着兩個孩子一起回國了,還會不會再回來,誰也不知道?
說好不哭,說好只能笑,所以,在和Jenny分別擁抱的時候,她儘量的笑,Jenny比她還誇張,幾乎笑出聲來,嘴裡還在不停的說:“今日的分別是爲明日的再見,有什麼好難過的?”
她點頭,卻是不敢張口說一句話,因爲她知道,一旦張口,眼淚肯定比聲音先至,所以她忍着,臉上一直儘量的保持着微笑。
淚水是在轉身的瞬間不期而至的,她抱着燦燦,譚唯仁牽着熠熠還拖着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大行李已經辦了託運),四個人朝安檢口通道走去。
沒有回頭,不能回頭,因爲淚水模糊了雙眼,她聽見熠熠幾乎哭出聲來的聲音,譚唯仁彎腰在低聲的安慰着她。
而身後,有哭聲傳來,她知道那是Jenny,是她最好的朋友Jenny,那個表面樂觀看似什麼都不在乎的女孩子,其實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心思細膩的姑娘。
只有燦燦,在她的懷裡,或許是對機場特別稀奇的緣故,小腦袋歪來扭去的,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周遭的環境,渾然不知離別的傷感。
濱海的顧宅
鄭心悅穿着時尚貼身的晚禮服拿着搭配晚禮服的小挽包從樓上走下來,看見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顧嘉良,稍微一愣,隨即還是搖曳着曼妙的身姿走了過來。
“嘉良,去換衣服了好嗎?時間差不多了,墨集團的新年酒會在晚上八點舉行,現在已經六點多了,而且這裡開車去蔚藍湖高爾夫球場還要一個小時左右呢,真的不能......”
“我不去,”顧嘉良沒等她囉嗦完就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對於她精心的裝扮連擡頭看都沒有看一眼,只是冷冷的丟了句:“要去你自己去好了。”
“嘉良,你這是......”鄭心悅說到這裡又停頓了一下,接着彎下腰來,越發溫柔的對他說:“嘉良,墨集團的新年酒會是今年濱海最受關注的酒會,而非墨又是你的女婿,你怎麼能......”
“我沒臉去,”顧嘉良終於擡起頭來,冷冷的看着跟前的女人,臉上逐漸涌上一絲嘲諷:“你喜歡去看季夫人的臉色你自己去好了,我沒臉見季家的人。”
鄭心悅的臉微微一紅,然後略微有些惱羞成怒的開口:“我們怎麼就沒有臉啦?非墨和明珠是夫妻,我們是明珠的父母,是非墨的岳父母,去季家正大光明,明珠就是因爲你不去季家,才總是被季家人欺負,你作爲一個當父親的,不去給自己的女兒撐腰,反而......”
“撐什麼腰?”顧嘉良終於不耐煩的打斷鄭心悅還在埋怨的話,冷冷的開口:“鄭女士,不要忘記了,明珠和非墨的婚禮是怎麼來的?當天,非墨是要和曉蘇結婚的,季家發出的請柬,寫的都是曉蘇和非墨的名字,他根本不願意娶明珠。”
顧嘉良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看着滿臉羞得通紅的鄭心悅,然後淡淡的說:“好了,去年的事情我不想再去回憶了,因爲每當想起來我都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所以,我不願意去見非墨,更不願意去見關琳琳女士,你要去一個人去吧。”
鄭心悅聽了顧嘉良的話,臉紅一陣白一陣,可依然非常不高興的低聲喊着:“嘉良,你在怪我嗎?怪明珠阻攔了曉蘇和非墨的婚姻嗎?去年明珠只不過是和非墨舉行一下婚禮而已,是曉蘇自己要走掉,如果她不走,晚上她和非墨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婚禮照樣舉行,這跟我們明珠有什麼關係,當時明珠是那樣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只是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去替自己即將離世的女兒完成一樁心願而已......”
“你女兒離世了嗎?”顧嘉良非常不耐煩的揮着手,對於她在耳邊嘮叨明顯的不悅。
“嘉良,你這什麼話?”鄭心悅這一下是真的惱怒了,聲音也忍不住提高了幾個分貝的喊着:“明珠怎麼着也是你的女兒,難不成你還真希望她死了不成?一年前,她和非墨舉行婚禮時幾乎都站不穩,婚禮一結束,她即刻被救護車給拉走,然後是長達八個小時的手術,我坐在醫院的手術室門外等着我的女兒,我不知道等到的是她生命重新開始還是她的生命永遠結束?而你呢,那個時候,你卻只在醫院坐了會兒,然後就忙不擇地的去準備參加晚上你大女兒和季非墨即將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舉行的盛大婚禮,你有想過我當時的心情嗎?你有想過如果明珠知道......”
“夠了,”顧嘉良忍不住低吼了一聲,看着滿臉淚水的女人,非常不耐煩的說:“當初明珠和非墨的那場婚禮,在舉行之前就敲定好了的,只是一場安撫明珠的婚禮,不通知任何的賓客,更不能讓外界任何人知道,只有我們五個在場的人知道,就連救護車上的醫生和護士包括司機都不能知道,只說是拉明珠來教堂做禱告,而教堂的門是關閉的,那麼,是誰招來的媒體?那些狗仔又是從什麼地方得知這樣的消息?爲什麼婚禮結束後不到半個小時,廣播電臺就有消息出來了,剛一個小時,濱海電視臺的午間新聞就播放出來了?”
“你的意思是——你懷疑我?”鄭心悅睜大眼珠盯着顧嘉良,然後非常難受非常痛苦無比委屈的低喊着:“嘉良,你怎麼能這樣懷疑我?我當時只想着自己女兒的病情,只想着了卻了明珠這樁心願後就要陪着她度過最難熬的時光,我哪裡還有心思去想別的,你......”
“不是你,難不成還是非墨和關琳琳?”顧嘉良對鄭心悅的話嗤之以鼻:“非墨堅持要和曉蘇結婚,關琳琳女士也同意了他們的婚禮,他們怎麼可能把非墨和明珠這場假婚禮透露給媒體?幾個小時後,非墨和曉蘇的婚禮就即將舉行,他們難道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掄起巴掌打自己的耳光?”
“我沒有說是季家母子,”鄭心悅趕緊分辨着說:“我只是說,明珠大小也是個明星,她在貢山摔斷腿後一直受到媒體的關注,何況她又從濱海轉院去上海,再從上海轉院回來,肯定是一直盯着她的狗仔跟蹤着她在,現在那些狗仔,你也是知道的......”
“好了,時間越來越少了,你不去參加墨集團的新年酒會就到一邊去,我想要清靜的看會兒報紙,”顧嘉良非常不耐煩的揮手趕人:“要去參加就趕緊走了,你再不走,估計真的就趕不上了。”
鄭心悅聽了顧嘉良的話,一張臉憋得通紅,兩眼淚汪汪的,咬緊牙齒望着他,心裡只覺得萬分的委屈。
她爲這個家,爲他,爲女兒犧牲了多少,好不容易換來和他的婚姻,可這才過了幾年,他居然因去年他自己的女兒不知好歹的逃婚,就開始冷落她了?
顧嘉良見她還站在那裡,臉色一沉,放下手裡的報紙,剛要起身上樓,手機就響了,他稍微一愣,隨即拿起手機朝樓上走去。
電話是助理打來的,剛按下接聽鍵,助理的聲音就清晰的傳來:“顧部,按照你的交代,我們把德國都查找遍了,大使館那邊也查找過無數遍了,只查到六年前她剛去德國時在大使館留下的信息,那時她住慕尼黑,還是學生,可自從她畢業後,好似就離開了慕尼黑,然後的去向就不知道了,因爲她沒有再去德國駐中國大使館報備過......”
“知道了,”他用手按着隱隱作痛的胸口,走上三樓,手扶着樓梯扶手,稍微喘息一下低聲的道:“繼續查找,實在不行就找那邊的私家偵探,我要儘快知道她的消息和她的住處......”
“是,”電話那邊傳來助理恭敬的聲音。
掛了電話,他重重的嘆息一聲,人靠在扶攔上,望着三樓那間已經關閉了一年半的門,胸口深處又隱隱作痛起來。
曉蘇,他的女兒,現在哪裡?他要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她?他還有沒有機會見到她?
曉蘇她們的航班原本應該是下午三點左右到濱海的,可因爲飛機晚點三個小時的緣故,等他們到濱海時已經是傍晚六點多了。
走出機場,即刻感覺到一股熱熱的氣息,其實濱海的冬天也並不是熱,只不過是他們的衣服穿得多,又因爲在德國住習慣了,所以一下子步入20°的氣候,有些適應不過來。
曉蘇抱了燦燦牽着熠熠站在一邊等譚唯仁,他取行李去了,趁這個機會掏出手機來給即將負責熠熠病情的尚明溪打電話,第一時間和熠熠的醫生溝通了。
而站在曉蘇身邊的熠熠幾乎本能的擡頭朝那掛在牆壁上的電視看,卻沒有見到她記憶深刻中的那個人。
“你們是直接去醫院還是去哪裡?”譚唯仁用推車推了行李箱過來,看着剛掛了電話的曉蘇,低聲的問。
“先回顧家,”曉蘇把手機收起來,然後低聲的解釋着:“尚專家說他今天開始休假了,要3號才上班,所以這兩天我只能回家去住。”
“顧家?”熠熠聽了曉蘇跟譚唯仁的對話,忍不住插嘴進來問:“媽咪,顧家是外婆家嗎?”
“對,顧家就是外婆家,”曉蘇低了頭,用手撫摸着熠熠的頭,輕聲的對她說:“外婆家大,夠我們住的了。”
“哦,”熠熠應了一聲,然後又望着曉蘇問:“那外婆知道熠熠和燦燦嗎?外婆會不會喜好熠熠和燦燦?”
“會的,”曉蘇看了看大女兒,又看了看懷裡正扭頭張望的小女兒,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柔聲的道:“會的,外婆會喜好熠熠跟燦燦的。”
譚唯仁把曉蘇母女三人送上出租車,又低聲的叮囑了幾句,然後才和她們揮手告別,因爲他的家在上海,他還要轉機飛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