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繼安得官,多少靠了郭保吉舉薦,雖說司酒監這個差事與郭家的關聯並不大,自從對方去翔慶,更是半點插不上手,可有謝處耘在,又憑著他們從前來往,怎麼都稱得上通家之好,眼下郭家遇事,於情於理,裴姓都不能置身事外。
“……我讓人在巷子口找個酒樓坐了一整天,一次也沒見郭家裡頭出得什麼人來,原來聽東娘說過,他家從前是自己出門採買,現而今全是外頭人送吃、用之物進去,到得門口,自有人接,再看那去接的人穿著,並非郭家下人著裝形制……”
聽得沈念禾把打聽來的情況說了一回,裴繼安不免也皺起了眉。
旁的都好說,能找理由敷衍過去,然而到了沈念禾送信給郭東娘都不代收的地步,卻是實在離譜。
而今郭保吉不在,家裡就是廖容娘做主,這一位從來是不會輕易違背繼子繼女意願的,又怎麼可能居中攔阻。
裴繼安不由得聯想到近日京中許多傳聞,繼而問了些細節。
與去郭家送信的那人不同,裴繼安做行商時同不少軍營中人都打過交道,細細一問,就分辨出守在郭家的並非什麼廂軍,而是宮中禁衛。
知道對方連絲毫掩飾都沒有,直接就穿著廂軍的行頭守在郭家,裴繼安隱隱察覺出不對來。
翔慶軍中還在打仗,只是已經到了尾聲,聽聞才大勝了一場,此時要臨陣換將,雖說不是什麼好事,卻也不像從前那般絕不可爲。
狡兔死,走狗烹,周弘殷原來就恣意妄爲得很,此時年齡上去了,又常年患病,脾氣更是難以揣摩,誰也不敢說他不會做出什麼事來。
裴繼安思忖片刻,因不想打草驚蛇,也不叫人直接去郭家問,而是尋了從前在京中相識去打探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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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軍雖然切斷了郭家同外頭往來的途徑,把一門上下,連主帶僕全數軟禁在府裡,連吃、用之物也只用自己人送進去,可人吃五穀,總要吃喝拉撒,他不相信禁軍那等養尊處優的,會肯去運送那等腌臢物出來。
果然悄悄一打聽,就摸得出來去郭家運出恭物的仍是原來那些個傾腳頭,又因糞便味臭,不管是進還是出,那等禁衛都跟得不太緊,正好給了兩下接觸的機會。
裴繼安此處託了人,正待裡頭回信,還未收到什麼消息,這日一早纔到得司酒監,就被左久廉叫了過去。
“上回同你說的事情,你回去考慮得怎麼樣了?”左久廉問道。
裴繼安正待要回話,才張口,就聽得有人在外頭敲門。
左久廉皺了皺眉,甚是不悅,纔好呵斥,外頭敲門聲卻愈發急促,一人疾聲道:“提舉,宮中來了官人,說有陛下旨意要宣……”
聽得是周弘殷要發旨,左久廉哪裡還敢耽擱,再顧不得此處, 連忙起身整了整衣冠,急急出得門去,對著來送信的人問道:“天使到得哪一處了?”
他話音剛落,外頭一個內侍官,兩個黃門就已經大步走得進來。
左久廉上前兩步,纔要行禮,當頭那一個已是大聲問道:“裴繼安何在?!”
前頭那一個帶路的連忙應道:“正在前頭……”
一面說,也不知道他是沒有看到,抑或是看到了又沒有反應過來,竟是直接越過了左久廉,朝著後頭隔門叫了一聲“裴官人!”
那帶路的一個“裴”字纔出口,裴繼安聽得先前的動靜,已是打房中走了出來。
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內侍官便將手中聖旨一擺,問道:“你便是那裴繼安?陛下有令,著你立時入宮覲見。”
其人口氣急促,連聖旨都不讀,一說完,就一迭聲催著裴繼安快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