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不親的,沈念禾並不知道,只知道這一回自己點頭也不是,搖頭更不是,一個不小心,面前這爆竹就要炸了。
她聽謝處耘話中帶酸,又見其人如此反應,便放緩了語調,道:“謝二哥這話怎麼來的?那郭家的長兄是客人,因你不在家,我只好代爲招呼,自然要以禮相待——不然豈不是要叫人小瞧了你?”
又道:“今次也全靠他在,否則給沈家那許多人一擁而上,我哪裡躲得開,說不得此時已經不知在何處。他路見不平,對我有恩,謝二哥將來得見,正要替我道謝,另幫忙選些儀禮去送纔是道理!”
她溫言軟語,把話全遞到謝處耘那一處。
謝處耘惱那郭安南代弟道歉,她便叫對方代替自己道謝,孰親孰疏,一目瞭然。
果然這一番話說出來,對面人的面色稍霽,卻是仍舊有些不忿,道:“什麼事情一旦跟郭家沾上了邊,就沒半點好果子吃,這郭安南看起來忠厚,其實也沒安什麼好心,今次來不過爲著他那弟弟名聲,又爲自己名聲,想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給外人看而已,你不要被他矇騙了!”
他猶豫了一下,雖然很不情願,最後還是又道:“他這一回既是幫上了忙,欠的人情由我來還,你小女兒家家的,便不要再放在心上,權當沒有此事即可!”
沈念禾連裴繼安都信不過,哪裡又信得過謝處耘這不靠譜的小人裝大鬼。
不過此人明明極不願意同郭家人扯上關係,還願意爲了自己包攬事情,嘴硬心軟得可愛,沈念禾便柔聲道:“那此事便麻煩謝二哥了——三哥也知道了,說是會處理此事,叫我不要去管。”
謝處耘點了點頭,頓時鬆了口氣,道:“既是三哥發了話,你我便不用去理會了。”
他站在原地,忽然有些踟躕,扶著門框半日,復才吞吞吐吐地道:“我見得你那書中稿子說,你娘因故而亡,你爹也失了音訊……”
其實謝處耘早已自裴繼安處知曉此事,只是先前怕說得出來,自家三哥十分難做。
沈念禾哪裡又聽不出對面人話中之意。
她輕聲道:“今次印書,除卻幫著三哥給公使庫籌銀,我未嘗沒有私心,正想爲父母並外祖一門積善積德……便是最後我爹那一處……也算盡心盡力了……”
謝處耘半晌沒有出聲。
他一向以爲自己的命是天下間頂頂不好,父親亡故之後,被迫輾轉於叔伯族人家中,寄人籬下,吆來喝去,同個下僕一般,吃盡苦頭。
然而比起沈念禾,卻又好太多了。
謝家家財雖然被人所佔,畢竟還能漏下一絲半點,他又是個男子,再不好脫身,卻也並非沒有可能,父親縱不是什麼聲名顯赫的,在當地多少也有故舊。
謝處耘嘴臭慣了,此時便是有心要做安慰,也想不出什麼好話,只好笨拙地道:“也沒什麼,天底下沒爹沒孃的人多了去了,俱是活得好好的,你看我早沒了爹,雖是有個娘,又何如沒有……”
他說到此處,只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忙又道:“況且你爹那一處未必會有壞消息,萬一……”
謝處耘越往回找補越出錯,索性把話題岔開,問道:“那沈家、馮家人做什麼要來找你?”
沈念禾搖頭道:“來人都沒有細說。”
又道:“既是找了幾次找不到,又認不出我來,此事應當就過去了,等我躲過了這一陣子,書刊印好了,往四處一賣,
想來他們得了信,總會出來把意圖說清楚。” 謝處耘忍不住勸道:“未必要那書上寫出你的來歷,既是那兩家沒有一個認得你的臉,倒不如躲起來,將來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何苦要叫他們曉得你在此處,說不得還要引來事情。”
沈念禾安安靜靜地看著他說完,復才道:“我能躲一時,總不能躲一輩子吧?”
謝處耘有些怔忪。
沈念禾的目光澄澈,語調輕柔,可是話語中的意思卻是堅定又清楚,道:“雖然不知道這兩家爲何而來,不過無事不登三寶殿,從前從來沒有往來的,此時變得如此著急,偏生態度還極差,多半沒有抱著什麼好意。”
“我躲起來,表面上來看是躲開了壞人,卻也失了先機,只能任人塗抹,便是壞了一家名聲也無從辯駁——況且,難道當真一輩子隱姓埋名,永遠只能不見天日?我沈家一門行得正,坐得端,怎麼反倒要同只老鼠一般?”
“倒不如將書印發出去——縱使我爹那一處有了不好,我終究只是個女子,旁人不會過於苛責,倒會對我家生出孤憫之心來,誰人要來欺負,我有了這身份,告官也好,求人也罷,都要名正言順許多,那些人家想要欺負,都得掂量幾分人言可畏。”
她一項一項擺得清楚,果然走得全是堂堂正正之道,謝處耘聽得竟是被激出了幾分熱血,忍不住誇道:“看不出來,你竟有這般主見!”
沈念禾微微一笑, 也不去回話,只低頭把桌面上的紙一張一張地收了起來。
謝處耘卻是暗暗上了心。
他從前在街巷頭尾認識不少人,而今衆人雖是多半轉回了正道,不過如果自己出面,想要聚攏一羣,把沈家、馮家人圍起來打一頓,攆得走了,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
打疼了自然會躲。
等到書印得出來,人人都知道沈輕雲的女兒在此,那羣傢伙多半就不敢這般蠻橫了。
只是這樣的辦法,自然不能說給沈念禾這個沒甚膽子的小姑娘聽,不然定會把她嚇到。
還是自己私下偷偷去做的好。
他不再多說,見沈念禾面前桌子上攤著許多紙頁,好奇問道:“這又是在做什麼?”
沈念禾把手中筆放到一邊,倒轉那紙頁給他看,又解釋道:“裴三哥說抄寫的那位楊叔父已經應了,這兩日便要送稿子過去,我先把板式做好,屆時按著間距、行列抄寫便是。”
謝處耘低頭去看,卻沒瞧出什麼奧妙來,不由得奇道:“間距也有講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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