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
一股微弱的涼風,帶着淡淡的清香,直往原小生的耳朵裡面鑽。原小生不禁動了一下腦袋,並沒有理會。
哈——
涼風變成了熱風,順脖子輕輕中撫過,奇癢難忍。原小生不由伸手撓了一把,不耐煩地將椅子往旁邊挪了挪,本想發作,卻還是忍住了。
“咯咯咯……”
一串銀鈴般笑聲,在身旁響起,接着是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我說原小生,你有點出息好不好,不就是個副股嗎,大不了明年再來。你在這兒玩深沉有什麼用。再說了,你……”
“行了,行了,我的姑奶奶你就別煩了我了,好不好。我又不是你,我要是有個當副縣長的老子,還用愁這個嗎?”原小生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句。說完馬上又覺得話說的有點重了,停頓了一下,轉身很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對不起,我心情不大好,你先到別的地方待一會,讓我安靜安靜,好不好?”
“官迷——祿囊——”身旁的人兒氣呼呼地說完,轉身離開了。
跟原小生說話的是尉南鄉團委書記南素琴。
南素琴算得上是尉南鄉政府第一美人了,正如原小生所言,父親是河灣縣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南振海。可是原小生對她卻沒有絲毫的興趣。也並不是原小生完全對她沒有興趣,而是她長的實在是太容易讓男人產生性趣了,高挑的身段,前突後厥的誇張的S型身材,特別是胸前那一對傲人雙峰,再加上總是打扮讓人浮想聯翩,怎麼也不會把她跟處子聯繫在一起。
就像今天,雖然時令已經快到秋分,早上也有些涼了,南素琴卻還是穿着一件後背開了將近三分之二花哨上衣,那上衣就像是兩片布料在下面稍微縫了一下,交叉了搭在身上一樣,把她嫩白光滑的脊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連脊背上青春未退的幾個淺淺的紅點,也是那麼的顯眼,好在那波浪式的披肩長髮把脊背的上半部分多少遮蓋了一些,要不然真讓人擔心,她一不留神,那件上衣就會從身上滑落下來。
上衣的前面還好一些,沒有後面開的那麼低,不過也高不到哪兒去,胸前那一條深深的RU溝,顯眼地擠壓在那裡,好像故意爲了表現他乳神的魅力一樣,稍一低頭——比如剛纔在原小生脖子上哈氣的時候,甚至能隱約看到圈圈的紅暈。
下身的裝束就更有點放浪形骸的味道了,一條時下流行的超短迷你紗裙,剛好遮擋住那渾圓、俏麗的香臀,又是光腿不穿褲襪,兩條光潔誘人的美腿,幾乎讓人一覽無餘,稍有風吹草動,馬上就會把她變成國版的瑪麗蓮夢露。很容易激發男人的原始本能,產生從後面進攻的衝動。
女人長成這樣,再穿成這樣,用咱老農民的話說,不是狐狸精又是什麼呢。原小生不是一個大男子主義者,但也不想還沒有結婚就在頭上閃爍一定綠油油的帽子。
再說了,即便自己願意接受這麼一個尤物,南副縣長也不會同意把女兒嫁給一個既非“官二代”又非“富二代”的鄉鎮小公務員。知道結果如此,何必浪費感情呢。
原小生不想招惹她,也不會跟他計較,看着窗外漫天飛舞的柳絮,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心緒平靜下來。
早上例會的時候,政工書記李清水坐在主席臺上,像念祭文一樣宣讀提拔人員名單的時候,原小生坐在下面,心都提到嗓子眼,本想這次總應該有自己的名字了吧,畢竟副股根本就不能算是什麼領導階層,然而等來的結果卻還是讓自己大失所望,名落孫山。
別人都說鄉鎮工作清閒,可是原小生這兩年多的鄉鎮工作卻一點也沒有感到絲毫的清閒,每天早上七點鐘別人還在被窩裡睡大覺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準時起牀洗漱,七點半之前,又將辦公室打掃的窗明几淨,把一天該做的工作安排妥當,不管是辦公室主任陳永年,還是已經快要退休的劉紅梅大姐,自己從來都是殷勤伺候,小心應付,該自己做的不該自己的,都認真的做了。然而到提拔的時候,還是沒有自己的名字呢?
下午回到家中,母親正在竈房做飯,見原小生進門,就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計,一臉慈祥的微笑,從水缸裡舀了半盆水放在原小生的面前,又去拿來一條半新的毛巾放在臉盆裡,讓原小生趕緊洗臉,準備吃飯。原小生的心裡就覺得酸酸的。
母親就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已經是奔五的人了,由於長的並不算高,加上中年發福,身體就顯得有些臃腫,兩鬢也開始增添了不少斑駁的白髮,
大學畢業後,原小生以筆試第一、面試第一的絕對優異成績,考上了鄉鎮公務員,對於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公考之路,原小生一路過關斬將,走的非常順利。這讓一家人都感到非常的高興和自豪。一向不善言辭的父親都向兒子豎起了大拇指。滿村人都以原小生爲榮。都說原小生今後肯定會有出息,一定能當大官。村裡的老支書甚至預言:原小生肯定是省長、省委書記的材料。雖然說的有點誇張,但也代表大夥對原小生的殷切期盼。
然而,工作兩年了,原小生儘管已經做出了百般努力,卻連個副股都提拔不了。鬱悶!原小生甚至對前途產生了茫然的感覺,覺得自己真的對不住父母,對不住父老鄉親的期盼,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後的人生道路將該何去何從。
洗完臉,坐在沙發上,原小生癡癡地發呆,不一會母親就把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了過來,關心道:“怎麼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麼難事了?”
“沒什麼。”原小生實在不想給整天勞累的母親再增添煩惱了,想笑一笑,安慰一下母親,可是嘴動了一下,卻是一種苦笑,只好給母親寬心道:“工作上遇到一點小事,我自己能解決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爸呢?”原小生知道父親在水產店裡還沒有回來,故意了問一下,想岔開話題。
“你爸還沒回來呢。你先吃吧。”母親早就在兒子的臉上看出了問題,大概認爲兒子已經是政府的人了,很多事情自己也無能爲力了,就沒有說什麼,一邊轉身離開,一邊道:“吃過飯去你外公家一趟吧。有什麼事兒,給你外公說說。你外公在機關幹過會計,說不定能給你出出主意。”
“奧——知道了。”原小生應了一聲,心中又是一陣的苦笑,三十年前,自己還沒有出生之前,外公曾在鄉政府當過幾年會計,當時的鄉政府還叫公社,人們都沒有什麼文化,就是公社的幹部也都是半瓶子墨水。外公因爲解放前讀過幾年私塾,會記記賬,公社正好缺個會計,就把外公叫去了。後來,上面派來一個有文化的會計下來,就把外公打發回去了。
別說外公在公社待的時間短,還是個臨時工,就是在公社幹上幾十年,現在時代已經不同了,又能給自己出什麼好主意呢。
不過爲了不讓母親擔心,吃完飯,原小生還是在村裡的商店賣了一些營養品,去了外公的家。外公家就在鄰村,騎上自行車,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就到了。
因爲正是飯點上,推開外公家的那扇被歲月風蝕的已經沒楞沒角的木門,原小生就聞到一股熟悉的蔥花味兒,就知道外婆肯定又在烙蔥花餅,不由自主地嚥下了一口唾沫。外公愛吃蔥花餅,外婆就常年烙蔥花餅,久而久之,外婆的手藝竟成了遠近聞名的一絕。
“奶奶——”剛進門,原小生就迫不及待地叫了一聲,邁着大步往進走。
“小生來了啊。”聽見外孫子的聲音,外婆邁着一雙三寸金蓮,歡騰地迎了出來,臉上早笑成了一朵花,邊走邊說:“小生真有口福,奶奶正烙餅呢,你就來了。敢情不會是在煙筒上面坐着吧。”
奶奶是河北人,二十多歲跟着外公落戶到河西省沂南市河灣縣尉南鄉。在尉南鄉住了五十多年了,口音還是很重,身體卻一直非常健朗,雖然已經是八十多歲的高齡了,走起路來還能發出一陣噔噔噔的聲響。
據母親說,外婆還是個名門閨秀,因爲戰亂,被日本鬼子抓去了,差點貞潔不保。外公當時因爲家境貧寒,在河北內蒙一帶做無本生意,帶一幫兄弟專門打家劫舍、殺富濟貧。那晚外公正帶幾個兄弟準備半夜偷取日本人白天劫掠的糧食,卻意外在日本人的庫房裡發現被捆了手腳的外婆正被一個日本軍官扒衣服。外公悄悄上去二話沒說,揮刀剁了那日本軍官的腦袋,把外婆救了出來。想把外婆送回家,到了外婆家,卻發現外婆家已經被日本人燒殺成一片廢墟,外婆的父母兄弟也不知所蹤,就只好把外婆帶在身邊,給一幫兄弟做飯洗衣服。後來外公參加\革命,立了不少戰功,外婆也跟着進了部隊的衛生隊。全國解放後,外公因爲曾經幹過土匪的事兒,政審不合格,就沒有被安置正式的工作,給了個光榮退伍,每年領取一定的退伍費,外公也沒有怨言。外婆就跟着外公回到尉南鄉落了戶,兩個人就此結了婚。
“別招呼他!”忽然一個粗壯的聲音從裡屋傳了出來,“一年半載也不見個面,還想吃蔥花餅?”
說着話,外公就從屋裡出來了,黑着臉,站在屋檐下看着原小生。外公的身板比山東大漢還要山東大漢,雖然已年近九旬,但還能看出當年魁梧的影子。原小生急忙賠了個笑臉,將手裡的東西塞到外公的手裡,賠不是道:“爺爺,我這不是工作忙嗎。您別跟我一般見識。孫兒知道錯了,以後天天來看您,好不好?”
外公也不是真生原小生的氣,聽原小生說完,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道:“就是你這張嘴會說,天天來看我,你不上班了啊?”
原小生知道西洋鏡被外公拆穿了,摸了摸後腦勺,訕笑兩聲,算是認錯了。外公自然寬容地原諒了他。
“來,給我彙報彙報你在公社的工作情況。”外公說着搬來一把藤椅,嘭地一聲放在院子裡,穩穩地坐在裡面。像外公這樣年齡的人,還是習慣把鄉政府稱作公社。
“你這是弄啥呢。孩子剛來,屁股還沒有沾炕沿,你就讓彙報啥工作。你以爲自己是鄉長啊,還是書記?”外婆過來一邊數落外公,一邊拉原小生的胳膊,“走,吃蔥花餅去。今天你來了,你爺爺的蔥花餅歸你了。”說着從竈臺上拿了一張蔥花餅,抹上一層甜麪醬,塞到原小生的手裡,“吃吧,我再給你烙個兩邊都沾雞蛋的。你小時候就愛吃兩邊都沾雞蛋的。可那時候家裡窮,雞蛋也是個稀罕物,沒讓你吃過幾次。今天奶奶讓你吃個飽。”像外婆這樣的年齡,懷舊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因爲剛剛吃過飯,原小生肚子也不餓,不過還是忍不住吃了一個甜麪醬的,又吃了一個兩邊都沾雞蛋的,也實在吃不下了。外婆就讓原小生端了一盤子切好的蔥花餅送到了外公的面前。
原小生就一邊看着外公大口大口地咀嚼外婆做的蔥花餅,一邊將兩年來在鄉政府工作的情況一五一十地給外公說了說。原小生本來不打算說提拔的事兒,可說着說着,還是有些激動,忍不住全都說了出來。
“您不讓我彙報工作嗎。就這些了。”原小生有些像泄了氣的皮球。
外公的蔥花餅也吃的差不多了,從肩膀上取下毛巾將嘴擦了擦,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受委屈了?”
原小生愣了一下神,滿腹牢騷道:“這還用說嗎。別人比我遲進鄉政府,還整天吊兒郎當的,現在都已經是正股了。我整天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到頭來連個副股都混不上,能不委屈嗎?”
外公聽完,非但不以爲然,反倒哈哈笑了起來。原小生就嘟囔了一句:“人家受這麼大委屈,你不安慰兩句反而笑話人家。”
外公這才止住笑聲道:“受這點委屈算什麼,瞧你那點出息。”說着抿了一下嘴,接着一本正經道,“自古官場皆如此,苦累者鬱郁終生,清閒者平步青雲,所謂升遷之道,實爲鑽營謀略。大凡謀略必有法門,得法門則一通百通,必鑽而能破營而能守。鑽者,乃攻心之術,升遷之道,通達之門,需辨明方向、鋪路建橋、掃平障礙,令仕途無憂;營者,乃保身之法,仕途之甲,必羅織關係、拉攏朋黨、化敵爲友,穩坐明堂而萬事無憂。此所謂官場鑽營升遷之道也。”
外公忽然來了這麼一段文言,原小生驚訝地張大嘴巴,半天不知道說什麼,緩過神來,急忙問道:“爺爺,你這是從哪兒學的啊。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懂得文言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