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東陰沉的臉告訴原小生,趙學東的情況不容樂觀。對於這次上訪事件,尤全德也是無能爲力。既然上訪事件無法平息,那麼趙學東想要進河水鎮的計劃必然隨之破滅。弄不好趙學東還**溝裡翻船,就此結束自己的政治生涯。
“回尉南!”上車後,趙學東就靠在汽車的後座,有氣無力地對王子凱說道。
原小生馬上一愣。來的路上,趙學東還有找南振海的意思,怎麼突然之間就變卦了呢。即便是尤全德無法擺平這次上訪事件,趙學東也應該去找一找南振海的啊。即便這樣做不夠明知,但也算是一步可以走的棋。趙學東怎麼會輕易選擇放棄呢。除非這條路也被堵死了。
“趙書記,來的路上我記得你不是說要去南素琴家看看嗎,怎麼不去了呢?”原小生拿南素琴做擋箭牌,試探着問了一句。
“去他媽個頭!”趙學東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心中積壓的怨恨也一下子迸發了出來,“南振海這老兒,老子遲早一天滅了他全家!”
趙學東好像已經算定了自己的死期,也沒有什麼顧忌了,一改往常溫文爾雅的作風,破口便道:“你知道這次羣衆上訪是怎麼回事嗎?完全是南振海這龜孫子在幕後一手操辦的。他爲了讓自己的姑爺當上這個河水鎮黨委書記,竟然打起了老子的主意。在老子背後捅刀子。對了,還有那個馬天虎,也不是什麼好鳥。簡直他媽的蛇鼠一窩,陷害老子,老子也不是好惹的。”趙學東的情緒明顯非常激動。
原小生也大致明白了一些這裡面的事情。肯定是南振海爲了讓自己的姑爺上任河水鎮黨委書記,排除障礙,而趙學東這些年的斐然政績,也有心競爭河水鎮黨委書記,無疑是擋在南振海前面的一塊絆腳石。爲了讓自己的姑爺順利上任,南振海便趁尉永奎組織人上訪之際,給尉永奎撐腰,搞趙學東一把。這樣以來,趙學東這塊絆腳石就算是順利挪開了。當然,由此也會徹底搭上趙學東的政治生涯。不過這並不在南振海的考慮範圍之內。
那麼南振海的姑爺又是誰呢?以前只知道南素琴是南振海的閨女,卻從未聽說過南振海還有個姐姐。如果南振海還有一個大閨女,那又嫁給了誰呢?
想到這裡,原小生忽然想起,路上的時候,趙學東好像給自己說過,人大主任柴文山的少爺柴新田好像也有競爭河水鎮黨委書記的意向,難道南振海的姑爺就是柴文山的公子柴新田?柴文山礙於面子便出面,就讓自己的親家出面擺平此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趙學東估計是在劫難逃了。一個縣人大主任,一個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要把你一個小小的鄉鎮黨委書記搞下去,那還不跟捏死一隻螞蟻差不多阿。
那麼趙學東又爲什麼如此痛恨馬天虎呢。按說馬天虎只是一個企業家,跟政界雖然有些瓜葛,但並不直接參政,跟趙學東應該沒有什麼過節。只是去年,尉南鄉搞學校校舍改造的時候,趙學東好像找馬天虎拉過贊助。馬天虎當時也答應了,而且給了尉南鄉一大批鋼材。之後,就沒有聽說他們之間還有過什麼來往。難道是那次校舍改造工程出了問題?出了問題,又會是什麼問題呢?
原小生一時難以解開此中謎團,當然也不能去問趙學東。
出了縣城,汽車又一次爬上了如同女人不正常的月經一樣,滿是被輦壓過的積雪的路上。王子凱就開的小心翼翼了。
一路上,趙學東都閉着眼睛靠着汽車的後面,一言不發。原小生回頭看了幾次,趙學東都沒有什麼反應,想說點什麼,寬解寬解趙學東心中的鬱悶,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話題,就一路沉悶地回到了尉南鄉政府。
因爲是禮拜天,辦公室沒有一個人,趙學東把王子凱打發回家了,自己則一個人鑽進辦公室,從中午進去直到日落西山都沒有出來。竈房的師傅知道趙學東回來了,就跑過來問原小生趙書記下午吃飯不吃飯。
原小生想了想道:“你先做吧,一會吃不吃我再給你說。”
雖然原小生知道,這個時候,趙學東是吃不下去飯的,但還是想勸趙學東吃一點東西,人是鐵飯是鋼,趙學東的身體再因此而垮掉,那就算完了。
大師傅剛轉身,原小生又想起上次自己給趙學東做的魚,趙學東好像非常喜歡吃,就又把大師傅叫住了問,會不會做魚。大師傅哼唧了半天,道:“會是會,不過好長時間沒有做過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合趙書記的口味。”
原小生想了想道:“乾脆這樣吧,我們一塊去竈房,我告訴你怎麼做。”
大師傅也知道原小生和趙學東走的比較近,一聽原小生願意指教,當然樂意了,不過也沒有想到原小生有這種手藝,就一臉媚笑奉承道:“想不到原主人還會做魚。以後可要好好教教我。”
原小生也不想跟他廢話。廚房裡雖有有現場的魚,不過是冰箱裡凍的,並不是活魚。冰凍魚跟活魚做出來的味道根本就是兩碼事,只好打發大師傅到父親的水產店拿魚。又怕大師傅說自己假公濟私,特意交代不用算錢,就說是自己要的。大師傅也樂得不掏錢。竈房是承包了的,趙學東和付穎的帳都由鎮政府來結,而且有死標準。要是吃魚,趙學東的飯費標準是做不出來的。
不一會功夫,大師傅拎着一條四五斤重的草魚歡天喜地地回來了,見面還一直誇原小生的父親厚道。
原小生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一陣不是滋味,暗道:老子那兒有對兒子不厚道的,你這老傢伙是沒兒子,還是缺心眼啊。這種話當然不能直接說出口,三下五除二把魚拾掇出來,又吩咐大師傅給自己打下手,爆蔥、下鍋、放佐料,沒有幾分鐘一條香噴噴的紅燒魚就出鍋了。又搭了一層湯汁,撒一把香菜末,味道也馬上出來了。
這一套下來,連大師傅也看得目瞪口呆,“真想不到原主任還有這麼一手絕活,以後可要好好教教我。”
原小生也不跟他廢話,端了魚直奔趙學東的辦公室。敲了幾次門,裡面才傳出趙學東極不耐煩的聲音:“誰啊?”
“是我,趙書記,我是小生。”原小生在外面應道,“吃飯時間到了,我特意給你做了一條紅燒魚,你嚐嚐我的手藝有沒有長進。”
比預期的要好多了,大約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門吱呀一聲開了,趙學東站在門口,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小生啊,真是難爲你了。進來吧。”趙學東說着轉身進去了。原小生跟着進去,將一條紅燒魚放在茶几上,笑了笑道:“趙書記,嚐嚐我的手藝。”說着將一雙筷子同時遞了過去。
趙學東坐在沙發裡接了筷子,卻半天沒有夾一塊魚。這個時候,趙學東是吃不下去東西的。辛辛苦苦十幾年的努力,就這樣付諸東流了,放在誰身上都會不甘心。
“小生啊,你跟我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我這個書記到底乾的稱不稱職?”趙學東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問題。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看來整整一個下午趙學東一直在反思自己的過去。前途已然無望了,回顧一下曾經走過的人生歷程,算是對自己一生的總結吧。像趙學東這個年齡,又走到這個位置的鄉鎮幹部,一旦下來,就等於這一輩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政治生涯的結束,對於爲政治奮鬥了半輩子的人來說,就算是生命的意義已經畫上了句號。只是這個句號對趙學東來說,不是那麼圓滿罷了。
原小生笑了笑道:“趙書記,您這是說那兒話呢。雖然現在暫時出現了一些困難,但我相信未必就是一個死局。肯定會有轉機的。”
趙學東苦笑了一聲,夾了一筷子魚放在嘴裡,咀嚼了半天卻沒有嚥下去。他現在吃魚跟抽菸其實是一個道理,只是爲了麻痹一下自己脆弱的神經而已。
“你說現在還不是死局,那你說說現在的轉機會在哪裡呢?”趙學東放下筷子,道,“到現在這個地步,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我不妨給你直說了吧。尉永奎糾結的那一幫村幹部,其實只是虛張聲勢,目的就是爲了引起縣委的注意,對我並造不成多大的威脅,問題的關鍵是在馬天虎那裡。你大概也知道,去年鄉里對學校危房進行加固改造的時候,馬天虎給咱們鄉贊助了大量的鋼筋。其實那些鋼筋並不是馬天虎白送的,而是暫時借給咱們的。我當時承諾他,等省裡的校舍危房改造款一下來,馬上就給他結清這筆款子。他也答應,以成本價給咱們。可是當後來危房改造款下來的時候,卻被上面三扣兩扣,能落到咱們鄉鎮的連百分之五十都不到。這一下子跟馬天虎的錢差了五十多萬。那馬天虎豈能甘心。我當時給馬天虎不知道做了多少解釋,才把事情暫時平息了下去。現在馬天虎又把這事拿出來,說我把這筆款子私吞了。你也知道,上面給下面撥款子不知道要經多少手,經一道手,就要扒一層皮。如果咱們要是把事情捅出去,牽連的就是一大串。而且無憑無據,即便是事實,也是個查無實據。我就只能自認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