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生跟張慕雲的談話之後,組織部副部長謝維東就在下面四處開始攻擊原小生,說灣子鄉的這位黨組書記的尾巴快要翹到天上去了,連張書記的話都敢不聽,連張書記都敢頂撞,無法無天到如斯地步,今後還有誰管得了。
這話通過種種途徑傳到原小生的耳朵時,原小生只是淡然地笑了笑道:“謝部長倒是非常聽話,就是不知道在聽誰的話。”聽這話的人剛開始不明白原小生的意思,後來就漸漸琢磨出了,原小生這是在說謝維東替原組織部部長劉仙芝在說話,具體地說是在替原組織部部長劉仙芝辦事賣命。
原小生也僅僅說了這麼一句話,卻被人七拐八彎地傳到了張慕雲的那裡。不過傳到張慕雲那裡的時候,就已經被傳走了樣。最終傳話的縣委辦主任程海明,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的新主人面前,戰戰兢兢地說:“灣子鄉的黨組書記實在太不像話了,竟然在下面胡說八道,說你這個縣委書記還沒有把代字取掉,就已經變成了傀儡政權——當不了自己的家。還說什麼,你爲了得到老幹部的支持,竟然連起碼的原則都沒有了。這不是純心要你的難堪嗎。這樣的幹部,如果不殺一儆百,以後的這幫鄉鎮上的黨組書記就更沒辦法管了。”
程海明一邊說着一邊用眼睛在張慕雲的臉上察言觀‘色’,發現張慕雲臉上已經有了慍‘色’,卻還沒有發作出來,又加鹽調醋地把鄉鎮黨組書記和鄉鎮長批駁了一番,當然重點放在了諸如柴文山的公子柴新民之類的官二代身上,以此來襯托自己所謂,原小生膽大妄言完全不無道理,畢竟原小生是南振海的未來‘女’婿,用一個‘女’婿半個兒的理論推演一下,也算是半個官二代了。
程海明一副怯生生地樣子道:“張書記,現在的幹部隊伍確實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了,河水鎮黨組書記,你是知道的,我不敢說人家飛揚跋扈,起碼從來沒有把我這個縣委辦主任放在眼裡。當然不把我放在眼裡倒無所謂,我這個縣委常委也就是個聾子的耳朵——擺設,可是你想想,他不把我放在眼裡的真正目的難道只是針對我嗎?”
張慕雲似乎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不過還沒有失去風度,用低沉聲音呵責道:“什麼叫聾子的耳朵?啊?”旋即又緩和了一下口‘吻’接着道:“海明啊,作爲一個縣委常委,你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跟着下面人胡‘亂’傳這些捕風捉影的話。我相信無論是柴新民,還是原小生,都不會到了你所說的那種程度。他們都是黨選撥上來的幹部,也是我們河灣縣未來的中堅力量,起碼的黨‘性’和原則‘性’還是有的嘛。”
張慕雲的話雖這麼說,程海明還是能從中看出來,張慕雲心中的怨憤——不光是對柴新民和原小生的怨憤,更是對柴文山和南振海的怨憤。這兩個人在河灣縣的山頭一日不倒,他這個縣委書記就一日不得安寧。這讓他一下子又想起了前兩天常委會上,討論由誰來擔任警察局局長的事情。
羅佔奎出事之後,警察局局長的位置就一直空缺着,局裡的具體工作暫時由黨組副書記、副局長馬萬里來主持。這也是張慕雲臨時主持縣委工作後的提議。現在事態基本已經平息,羅佔奎因爲涉黑、受賄等問題已經被市中院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張慕雲就想把馬萬里扶正。但是在常委會上進行討論通過的時候,卻遭到了來自柴文山和南振海的極力反對。
當時張慕雲雖極力保持着剋制,程海明卻在一旁記錄席上,清楚地看到張慕雲已經憋的滿臉通紅,其心中對柴南二人的憤恨可想而知。要不然程海明也不會隨便在張慕雲跟前打小報告。
所以面對張慕雲的責備,程海明並沒有多少怯懦,而是把張慕雲的這種責備理解成爲一種作姿態。張慕雲當然完全有必要作這種姿態。張慕雲一向以不‘露’聲‘色’而著稱,既然是不‘露’不聲‘色’就不能表現出對任何一個人的好惡,對縣委常委就更是如此了。
程海明呵呵笑了笑繼續道:“張書記,你是菩薩心腸,覺得每個人都是好人,可別人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柴文山和南振海這些年在河灣縣的幾乎成了土皇帝,孫一民在的時候,就孫一民分庭抗禮。孫一民本身不乾淨,對這二位也只能是一忍再忍。你這又是何必呢。別的我不敢說,河灣縣誰不知道你張書記的爲人、爲官呢。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你要是跟孫一民一樣,對這兩個過街老鼠一忍再忍的話,下面人就免不了說你跟孫一民一樣不乾淨了。再說了,柴文山和南振海要是乾淨的話,市裡怎麼可能派人下來專‘門’調查呢?還有那個原小生,我看也不是什麼好鳥,本身跟柴文山和南振海就是蛇鼠一窩。估計跟孫一民案有牽扯也說不定。”
張慕雲若有所思,卻不發表任何意見,甚至連點頭搖頭的動作都沒有做,只是用手指輕輕地敲擊着桌沿,不斷髮出嘣嘣的聲響。
程海明就越發大膽了,接着道:“張書記,讓我說,你現在就應該一不做二不休,趁市裡對柴文山和南振海調查的機會,來個落井下石,把這二位土皇帝送到他們該去的地方,以後您在河灣縣也落得清靜。”
程海明說着,見張慕雲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知道自己說的有些太過‘露’骨了,難免有說張慕雲搞政治‘陰’謀的嫌疑,即便是張慕雲也有這樣的想法,自己這樣說,也免不了讓張慕雲不高興,就又奉承道:“誰不知道柴文山和南振海是河灣縣兩條最大的害蟲,您這樣做也是爲河灣縣除害,爲您今後建設河灣縣掃清障礙,實在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張慕雲敲擊桌子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卻並沒有迎合程海明的意思,不緊不慢道:“海明啊,我覺得這個縣委辦主任,還是應該躲在業務上下些功夫,不要老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在市裡對柴文山和南振海二位同志的調查沒有最終結論之前,我勸你還是不要瞎傳‘亂’傳。而且這二位同志到底有沒有問題,還說不清楚嗎。”
程海明知道自己剛纔給張慕雲所說的話,已經起到了作用,只是張慕雲這隻老狐狸不願意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罷了。僞善嘛,僞善也是一種政治常態。
從張慕雲的辦公室恭恭敬敬地退出來之後,程海明的臉上就‘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心中暗道:張慕雲還是比孫一民好對付。要是今天坐在面前是孫一民,這番話是根本不能說的。孫一民最討厭別人打小報告,有時候你的話還沒有說一半,他就會毫不客氣地把你當場罵出去,‘弄’的你好不尷尬。
剛要近自己的辦公室,猛然一回頭,就看見灣子鄉的黨組書記原小生從樓梯上走了上來。程海明一邊想着,這個倒黴蛋今天算是來對時間了,進‘門’不落一身‘騷’纔怪,一邊笑呵呵地朝原小生方向走了過來,伸出手客客氣氣道:“這不是原書記嗎。”又附耳低聲道:“是不是找張書記啊?去吧,張書記今天正好沒出去。”
原小生給程海明道了謝,就覺得這個平時蔫了吧唧的縣委辦主任,今天似乎哪兒不對勁一樣,怎麼會表現的如此興奮熱情。這可是以前很少有的。程海明離開之後,原小生心中納悶,又轉臉看了過去,卻正好跟也在回望的程海明四目相對,兩個人又同時伸手招呼了一下,才各自離開。就在邁‘腿’要走的時候,原小生竟感覺程海明的眼神中似乎流‘露’出某種莫名的尷尬,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被人當場抓了個現行一樣。這讓原小生一下子停住了腳步,便轉身去了綜合辦。
王雲平臨走的時候,把自己的外甥趙星辰安排在了縣委辦,給了個副科級編制,卻沒有什麼實際的權力,只是在縣委辦幫幫忙。
原小生進‘門’的時候,趙星辰正對着電腦玩遊戲,冷不防見有人進來,慌‘亂’中急忙將電腦的屏幕給關掉了,擡頭見是原小生,就尷尬地笑了笑,給原小生讓了個座位,還是跟過去一樣叫原小生爲原主任道:“原主任有事嗎?是不是找張書記啊?”說着就要給原小生倒水。
原小生制止了道:“沒什麼事兒。你忙你的。”就在電腦旁邊坐了下來,重新將電腦屏幕打開了,上面馬上出現了趙星辰正在玩的魔獸世界。沒等原小生問,趙星辰就解釋道:“沒事幹,瞎玩呢。”
機關幹部上班時間玩遊戲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當然也是因爲整天坐在辦公室無人問津,一種失落和無聊的表現。
原小生拿起鼠標也玩了一把,隨意問道:“小趙,最近縣委有沒有什麼新鮮事,也給我說說。”說着拍了拍旁邊的椅子,示意趙星辰坐下。
趙星辰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想了半天,才道:“也沒什麼新鮮事兒,就是聽說昨天常委會上,張書記想把馬萬里扶正的事情,在常委會上沒有通過。張書記好像有些不大高興。”
這不是屁話嗎。縣委書記提名的幹部,在常委會上都被否了,放在誰身上都不能高興。然而誰能這麼不知好歹地否張慕雲提的幹部呢。這話卻不好問趙星辰。原小生只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哦了一聲,隨手將一個小妖打死在地,化爲輕氣,漂浮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