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生沒有說原因。這是一個信仰問題,李東權出事,代表的並不完全是他本人,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一種信仰的破滅。這個問題沒辦法探究,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探究,更不能在這個地方探究。
陽光透過車窗灑在車內,雖然沒有開空調,也能感覺暖洋洋的。已是深冬時令,這樣的天氣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可偏偏就出現了,或許這正是氣候反常的具體表現。這正如官場的動盪,總會不時發生一些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經過認真分析之後,就會發現,這些看似不可思議的偶然事件,背後其實有着它的必然性。可又是誰造成了這樣的必然性呢?
官場之路上,原小生頭一次產生了困惑,這也是縈繞在,或者曾經縈繞在很多官場之人腦海中的困惑。
汽車進入下榻的汾城大酒店,就見付穎正站在門廳下面衝這邊微笑,原小生腦袋一下子大了,付穎這是要幹什麼,竟然追到汾城來了。
身旁的程遠峰卻是一臉會心的笑容,衝付穎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哎,原市長,夫人對你可算是癡情一片了,這才分開兩天就追過來了。”
原小生跟付穎的關係,經李東權一渲染,在沂南市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說是家喻戶曉、人人皆知也不爲過。在大家眼裡,這一對簡直是天作之合。可是他們哪裡知道原小生心中的不悅和付穎的狡詐。
原小生不想跟程遠峰磨牙,就沒有答話,卻也不能太過分了,下車後還是熱情地過去問付穎道:“你怎麼過來了?”
付穎瞟了身旁的程遠峰一眼。程遠峰就算是再不知情識趣的也明白付穎的意思,急忙道:“哦,對了,那什麼,原市長,我這兒還有點事兒,就不打擾二位了。”說着大步向酒店內走去。
付穎這才嬌聲道:“人家想你了,過來看看你不行嗎?”
付穎的話說的好聽,原小生卻堅信,付穎絕不是單單因爲想自己纔過來看自己。她大概是擔心自己藉機回河灣縣找南素琴纔對。
“我來汾城是工作,可不是觀光旅遊,你覺得自己跑過來合適嗎?”原小生沒好氣道。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只是過來看看你,又不會打擾你工作。再說了,我過來,說不定還能幫上你的忙呢。”付穎非常自信道。
“你能幫上什麼忙,你不給我幫倒忙,我就謝天謝地了。”原小生說着便往酒店內走,邊走邊繼續道:“你是宣傳部的副部長,正處級幹部,難道整天就一點事兒都沒有嗎。你給你們領導請假了嗎?”
付穎卻不以爲然道:“這個就不用你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分管的那一攤子工作,有哪一項有硬性指標?這你又不是不知道。”
原小生教訓道:“那就能擅自離崗了,啊?”又想起付穎現在還是馬水成善後處理小組的辦公室主任,就把話題扯了過去,問道:“馬水成家裡那邊怎麼樣了?馬水成的老婆最近情緒穩定嗎?還有馬水成的女人,還是不陰不陽的嗎?”
付穎不高興了,道:“哎,我說原小生同志,我大老遠跑過來是看你的,可不是給你彙報工作的。你別拉這個驢臉訓人。”
原小生也不客氣,回擊道:“你要是不願意看我這張驢臉,可以馬上回去,沒人請你來!”說着大步流星往前走。
付穎哪兒受得了,一跺腳,站在那裡不走了。
這一幕正好被從電梯裡出來的白總看見,便笑眯眯地走了過來,指了一下付穎問原小生道:“原市長回來了,這位是……夫人吧?”
原小生正要解釋,付穎卻上前一步,堆了一臉的笑容,伸出手跟白總握了握道:“幸會。”又轉身對原小生道:“你怎麼也不給我介紹一下。”
原小生只好道:“這位是酒店的白總。”又給白總介紹道:“這位是市委宣傳部副部長付穎。你們聊,我還有點事,就不打擾了。”也不想繼續糾纏,趁機摁了電梯,卻被付穎一把拉住了。付穎就對白總說起了感謝的話道:“小生住在你們這裡,多承你們照顧,我先替他謝謝你了。”儼然一副正牌妻子的架勢。
原小生實在聽不下去了,卻也不能發作,便對白總道:“白總,你有什麼事兒趕緊去忙吧。我跟付部長還要談點事。”
白總這纔不好意思地笑笑走了。
原小生再也不能忍了,低聲怒斥道:“我說付穎同志,你這是要幹什麼,唯恐別人不知道我們的關係是不是?你不愧是搞宣傳工作的,都宣傳到汾城來了。我再給你重申一遍,我們之間不可能,就算你爸是中樞主席也不可能。這點原則和立場,我原小生還是有的。實話告訴你,我無法跟一個心如蛇蠍的女人在一起生活。”這算是把那天沒來得及說的話補了回來。
付穎愣住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眼淚很快奪眶而出,沉默了一會,終於冷靜了下來,抹了一把淚水道:“好吧,我走,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打擾你了,希望你不要後悔。”說完轉身離去。
望着付穎離去的背影,原小生卻擔心了起來,她不會因此而想不開吧。想了想,覺得像付穎這種心計如此深的女人,是決不會幹出自殺的傻事的,便沒有再理會。
一上樓,就被程遠峰堵在了門口。原小生知道他心裡那點小九九,沒好氣道:“你跑到我這兒幹什麼?”
程遠峰便往原小生身後望了一眼,詢問道:“怎麼?夫人這麼快就回去了,也不住一晚上?我給你說,這個可不算犯法。現在年輕人多了去了。”
原小生臉拉了下來道:“我說程遠峰同志,你到底有事沒事,沒事趕緊去你房間,不要影響我休息。”
程遠峰不好再鬧了,走進房間,正色道:“剛纔田書記來了個電話,問我進展情況。”
原小生馬上問道:“你給他怎麼說的?”
程遠峰道:“還能怎麼說,實事求是地說唄。我還能騙老頭子嘛。”
程遠峰是田明軒一手提起來的幹部,對田明軒有很深的感情,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自然不會對田明軒有所隱瞞。然而,田明軒的性格,多多少少讓原小生有些不大放心。這個老爺子實在太倔了,爲官多年,好像從來不知道變通,就像上次常委會上跟李東權對着幹,就完全沒有那個必要。且不論,李東權作爲一把手有他的難處,就算李東權本身有問題,也不能鑼對鑼鼓對鼓地對着幹。李東權畢竟是省委經過慎重考慮後任命的一把手,而且在沂南市爲政多年,可以說根深蒂固,更何況還有一個面子問題,而且李東權也是人,是人就可能挾私報復,就可能以權謀私。毫無疑問,田明軒的做法會讓情況變得更加複雜。
再則,汾城的問題,目前還沒有在市委常委會上提上日程,可以說,田明軒這麼一鬧,非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還會增加徹底揭開汾城蓋子的困難。起碼會讓李東權認爲田明軒用汾城的事情做文章。
思索良久,原小生嘆了一口氣道:“程局,既然一塊工作,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講明。只覺告訴我,汾城的問題方方面面可能會牽扯到很多人。所以,我希望我們能保持一致,必須謹慎從事。還是我以前給你說的話,沒有證據的話不要說,沒有證據的事情先擺一擺,不要急於求成。我們現在打的是一場持久戰,也是一場消耗戰。所以,我希望你在給田書記彙報情況的時候,最好先跟我通個氣。你說好不好?”
程遠峰不明白了,情緒一下子上來了道:“原市長,你這是什麼意思,連田書記都不相信?我給你說,要是這樣的話,我們可能沒辦法合作。”
原小生擺手示意程遠峰坐下道:“這不是相信誰不相信誰的問題。我給你說,如果我們不謹慎,非但是你我,田書記也可能陷入被動。馬水成的死,陳秀琴的跳河,以及發生在下馬鄉的羣衆圍攻鄉政府事件,還有被徹底燒燬的財政所,這一幢幢一件件都在告訴我們什麼?告訴我們,我們要面對的絕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腐敗分子,而是一個非常複雜的腐敗團伙。他們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你想想,以這些人的所作所爲,會有什麼事情幹不出來。”
程遠峰沒有再頂上來,低頭沉思一會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馬水成案、陳秀琴跳河,以及發生在下馬鄉的羣衆圍攻鄉政府事件等等都是有關聯的?”
原小生在程遠峰的肩膀上拍了拍道:“你這個市局的局長難道一點都沒看出來嗎?”隨即話鋒一轉道:“當然了,現在這一切只能算是猜測,還不能對外公佈。我們必須抓住切實的證據之後,得到市委,甚至省委的支持,要不然,一旦對方開始反擊,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所以,我希望你這位田書記的得意門生,能夠在適當的時候,適當的情況下,跟田書記做個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