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生是在省委將王仁成派去省北搞慰問的一週後走進中紀委大門的,雖然爲官多年,大大小小的官員見過無數,但這一刻他還是有些說不出的緊張,因爲事先已經打好了各種招呼,所以進門時並沒有遇到多少阻撓,只將證件給站崗的警衛看了一下,便順利走了進去。
接待原小生的是中紀委副書記、華北巡視組組長羅榮天,這是一個一聽名字就讓原小生如雷貫耳的人物,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坐在他的辦公室,跟他面對面的對話。
簡短的介紹之後,羅榮天便直奔主題,讓原小生將情況敘述了一遍,又將原小生帶來的材料留了下來,便結束了談話。
此刻已經是舊曆的大年初二,首都處處張燈結綵,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首次來首都的原小生卻沒有心思欣賞這一切,他急切地想知道,自己此來是否能起到作用,這位以鐵腕著稱的副書記會不會重視自己所反應的情況。
爲此,原小生並沒有馬上回去,而是直接住在了一家賓館,這也是原小生來首都時省委陳明仁書記的意思,讓他就在首都聽候消息,這一住就是整整三天,雖然只有短短三天的時候,對原小生而言卻猶豫三年一樣漫長。
漫步在長安大街,原小生一遍又一遍地琢磨着汾城發生的一切,琢磨着王仁成這個本省政壇的宿將,琢磨着已經不知去向的白玫瑰。
汾城不過是一個縣城,而且還是一個剛剛脫貧的三流縣,卻隱藏着這麼大的一個利益集團,以至於作爲市委書記的李東權對他都望而卻步,甚至讓省委書記陳明仁束手無策,不得不求助於中紀委,像這樣的利益集團是如何形成的,而原任縣委書記張茂才、原任縣委副書記後來的人大主任馬河川,以及現在的縣委書記陳安國,他們又起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作用,他們爲什麼會從一個黨的幹部,變成腐敗分子。
到底是他們用金錢和美**惑了那位省委副書記王仁成,還是他們心甘情願地做了王仁成的走狗。
王仁成已經是省部級官員,可以說後半生的吃喝拉撒睡、行動坐臥走都不再用自己掏一分錢的腰包,不管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都會得到政府的全力解決,他還要那麼多的錢幹什麼呢,這一點從人的原始慾望上是說不過去的,而他偏偏就這樣做了。
是慾壑難填嗎,恐怕也不能單純的地這麼說,如果非要給一個理由的話,恐怕也只能籠統地說是:權利帶來的慾望膨脹。
而那個白玫瑰則更像是謎一樣的女人,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又似乎完全不合邏輯,他應該知道自己的能力根本無法動搖自己所依附的這位省部級高官,要不然她也不會在舉報中停滯,更不會選擇逃避方式達到解脫的目的,可以說她對這個社會已經徹底失去了信心,從被人包養,到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哥哥馬水成被人暗殺,讓她體會更多的恐怕除了無奈之外,再不會有別的東西,她是現實版的茶花女,是這個世界的過客,是上帝無奈的嘆息。
第四天早上,原小生終於等到了消息:中紀委準備就原小生所反映河西省委副書記王仁成的問題進行立案調查,原小生終於鬆了一口氣,卻並沒有在首都耽擱片刻,立即馬不停蹄回到了沂南。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總是發生的非常突然,就在原小生回到沂南的當天晚上,付穎就找到了原小生,進門就是一臉的鬱郁,告訴原小生她馬上就要調離沂南了。
這反而讓一直想擺脫付穎糾纏的原小生忽然產生一種莫名的失落感,這種感覺讓原小生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百思不得其解,或許這是人的一種原欲吧。
一段時間的沉默後,原小生還是問道:“準備調到哪兒去,爲什麼突然要調走,”
從付穎的臉上,原小生能看出來,她其實並不願意調走,她的內心是十分痛苦,但又沒有辦法。
“這是我爺爺的意思,就在前幾天,我爺爺忽然從首都打來電話,說要把我調回首都,”說到這裡忽然激動了起來,“你知道,我不願意離開你,可是……”
“可是什麼,”原小生隱隱感覺有些不對。
沉默了一會,付穎才道:“你知道嗎,你已經將自己置身在一個政治鬥爭的漩渦,雖然只是身處邊緣,但這樣一來就更加危險了,一旦鬥爭失利,你將很有可能會變成鬥爭的犧牲品,原因就是你並不是核心成員,並不是核心利益,犧牲你,不會對組織帶來多大的損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付穎的眼眶中已經充滿了淚水,只要稍微動一動,馬上就會淚水滾滾,但是她依然強忍着,並沒有讓淚水流下來。
原小生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沒有說一句話,又想起了自己在首都考慮的那些問題,作爲省委副書記的王仁成爲什麼會變成腐敗分子,爲什麼要走這條腐敗的不歸之路,仔細琢磨付穎所說的話,王仁成已經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腐敗分子了,或者說腐敗的性質已經徹底升級,其背後恐怕還有某種政治目的。
而政治鬥爭的殘酷性是顯而易見的,那是用生命在進行博弈,是權利陰謀的最終表現形式,是成者王侯敗者賊的廝殺,張茂才、馬河川、陳安國,甚至於王仁成這些人,不過是這場博弈中的一個棋子,甚至連棋子都不算,如果付穎所言不虛的話,這些人恐怕只是政治鬥爭的孳生物,是政治生物圈中的次生態系統。
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
這就是政治影響,這就是路線結果,這就是老百姓,甚至於一個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都永遠無法看到,也永遠無法明白的政治,我們所關心的涉及到我們切身利益的問題的根源,這種根源性問題,連付穎的爺爺這樣的大人物都望而生畏,其殘酷性可見一斑。
“小生,”
見原小生半天不說話,付穎叫了一句,接着道:“要不……我給爺爺說說,也把你調到首都,我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又加重了語氣道:“單憑你的力量是鬥不過人家的,就算那個羅榮天下來調查,也不可能把人家怎麼樣,你又何必呢,我們還是走吧,或者去別的地方,再也不當這個官了,只要你願意,去哪兒都行,”
“付穎,你這是在逃避,你知道嗎,”原小生忽然開口道,“我告訴你,你說的那些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不管它什麼政治鬥爭,我生在沂南長在沂南,現在是沂南的常務副市長,對於沂南的問題,你可以不管,可以選擇逃避,但是我不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些腐敗分子繼續禍害沂南的老百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我不會除惡不盡,更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就算這些人背後的靠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把他揪出來,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是啊,職責所在,這簡單的四個字卻蘊含着千斤重擔,蘊含着一個人爲官的道德和品質,甚至於勇氣,李東權不會不知道,自己在汾城的問題上的職責,卻在將近十年的時間內不聞不問,爲什麼,因爲他沒有這個勇氣,他害怕,害怕丟掉自己頭上的烏紗帽,害怕惹禍上身,害怕一旦失敗,給自己帶來的慘重後果。
要知道,一旦汾城的問題無法得到徹底的解決,別說是他一個小小的市委書記,就是省委書記也很可能身敗名裂,永無翻身的機會。
付穎嘆了一口氣,道:“好吧,既然這樣我也不勉強你,你……好自爲之吧,”
意外的事情總是接踵而至,就在跟付穎談話後的當天下午,省紀委監察廳就下來人,在沒有給市委打任何的招呼的情況下,便將原小生雙規了起來。
理由很簡單:有人向省監察廳舉報,原小生在條山任縣長期間收受他人賄賂,金額高達數百萬元。
對手出招是遲早的事情,但原小生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而且手段這麼卑劣,要毀掉一個幹部,這種手段是最下作,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因爲你在一個地方任職不可能不得罪人,找一個人來舉報你非常容易,給你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雖然查無實據,但只要查不清楚,就必須查,只要在查,你的權利就會受到到限制,你就沒辦法正常工作,就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得到消息後,李東權第一時間給省委陳明仁書記去了電話,將情況給陳明仁書記進行了說明。
李東權終於有些火氣了,在電話裡道:“陳書記,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不用我多說,你心裡也應該清楚,這是赤果果的陷害,是他們的手段和陰謀,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給我們下馬威,阻止我們繼續對汾城的問題進行調查,我希望省委和你能立即做出判斷和反應,過問和干涉此事,還原小生同志一個清白,”
等李東權說完後,陳明仁也感到非常震驚,因爲關於兩規原小生的事情,他這個省委書記根本一點不知情,也就是說監察廳是瞞着他,對原小生實施了兩規,這是他們監察廳自己做出的決定,還是受了誰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