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舉前的動盪時期,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在這段時間發生。大約早上十點多的樣子,突然傳來消息,說計生辦的人在南山片匣子村被打了,計生專車也被老百姓推到了深溝裡。
尉南鄉本來民風就非常彪悍,尤以南山片爲甚。南山片總共五個村,分別是匣子村、尉家莊、槐樹嶺村、磨盤村、軲轆垣村,有三分之一的老百姓是幾十年前從山東、河南、河北、四川等地逃難定居於此,隨後繁衍生息,歷有五省十八縣之稱。解放前更是土匪橫行、民不聊生,歷屆選舉都是吵鬧不斷,輕者分派辱罵,重者拳腳相加。當然也是尉南鄉最難治理的片區,計劃生育工作從來就沒有順利開展過。往往前面剛做完工作,後面就跟着罵娘。計生辦的幾個人,對南山片也是頭疼沒轍。匣子村更是難中之難。這次計生辦的幾個人也不知道又捅了什麼馬蜂窩。情況究竟如何,還不可而知。
趙學東剛從縣裡開完農村兩委換屆選舉工作會回來,還沒有來得及喝口水,李清水就慌慌張張地把事情給他彙報了一下,又因爲不明就裡,也沒有說清楚。趙學東問了幾個細節性的問題,李清水也說不上來。
趙學東有些沉不住氣了,厲聲問道:“現在計生辦的人在哪兒你總該知道吧。”
鄉鎮幹部遭羣衆毆打,要是在前些年,還算是家常便飯,老百姓法制觀念不強,情有可原。這兩年再發生鄉鎮幹部被打的事情,恐怕就不是那麼簡單了。不過起碼保證計生幹部的生命安全是最主要的。羣體事情,一旦失去控制,打死個把人根本算不得什麼。趙學東是過來人,最清楚後果的嚴重性。
作爲黨委副書記、政工書記,李清水本來是來彙報工作,卻想不到挨趙學東訓,口氣就不那麼好聽了道:“我也是剛剛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說計生辦的人在匣子村被打了。具體情況怎麼樣,我也不清楚。你還是趕緊想辦法吧。”
趙學東一拍桌子語氣就更不好聽了:“這有什麼好想的,馬上通知派出所出警,先把計生辦的人弄回來再說。”
李清水扭頭正要離開,趙學東又把他叫住了道:“對了,你把那誰……”趙學東一着急連人名都想不起來了,拍了一下腦袋,才道:“對了,馬雲貴,你把馬雲貴給我叫過來。他這個包片領導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李清水轉身硬生生地道:“馬書記這會恐怕已經在趕往匣子村的路上了。剛纔接電話後,你不在機關,我就先給馬書記說了一下,馬書記……”
“行了,行了,你去吧,我知道了。”趙學東擺了擺手,沒有讓李清水繼續說下去。
趙學東此刻的心情可以說已經煩躁到了極點。早上縣裡召開農村兩委換屆動員會,縣委書記孫一民在會上點名批評尉南鄉這段時間越級上訪嚴重。並指着趙學東的鼻子警告,不要在兩位換屆的時候再出什麼亂子。當着全縣那麼多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趙學東真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想不到,剛剛回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如果這次真的出了什麼亂子,不要別人整自己,孫一民估計就把自己直接給免了。
人走了背字,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坐在大班椅裡,趙學東點了一隻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將腦袋靠在靠背上,任由煙霧從嘴裡和鼻孔裡絲絲冒出,只能寄希望不要出太大的亂子。要不然自己這個黨委書記真的就幹到頭了。
其實趙學東的Z7778帕薩特進機關大院的時候,原小生就已經看見了,正準備跟着上去,剛上二樓,卻發現李清水着急忙火地進去了,也知道李清水給趙學東彙報計生辦的人被打的事情,只好在財政所等了一會,感覺李清水走了,才往趙學東的辦公室走去。
“趙書記。”原小生進去後,見趙學東靠在大班椅裡,先叫了一句。趙學東擡了一下眼皮道:“哦,是小生啊。有事嗎?”隨將屁股動了動,整個身體的變化卻並不是很大,依然靠在大班椅裡。
南山片雖然民風彪悍,不服轄制,但這些年也沒有發生過毆打鄉鎮幹部的事情。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八成是有人煽風點火,故意挑唆百姓,使百姓情緒失控。而時間偏偏又是在選舉的前一個星期。這就不難看出,這次毆打計生辦幹部目的跟計生工作關係並不是很大,而是直指此次選舉。剛纔聽說計生辦的人被打的時候,原小生就想明白了這一層問題。
原小生站在趙學東面前,看了一下趙學東的臉色,發現趙學東的臉色不大好看,心裡犯起了嘀咕,還是謹慎爲妙,自己犯不着挨趙學東一頓訓,隨小心翼翼道:“趙書記,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說完用眼睛瞄着趙學東的臉色。
趙學東現在滿腦子都是煩惱,根本沒把原小生的話當回事,隨意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原小生這才考慮了一下措辭道:“我隱隱感覺,這次計生辦的人被打的事情,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簡單。似乎有人在暗中操作。”
“你說什麼?有人暗中操作?”趙學東一下子從大班椅裡坐了起來,緊皺雙眉盯着原小生問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原小生淡然一笑,賣了一個關子道:“那倒沒有。不過,此次打人事件,發生的時間,實在有些過於湊巧了,遲不發生,早不發生,偏偏在選舉前發生,實在讓人有些費解。”說到這裡,已經引起了趙學東的注意,原小生也不好一直賣關子,馬上直截了當道:“這明顯是村裡兩派鬥爭的結果,計生辦正好在村裡搞計生工作,就成了他們的犧牲品。”
趙學東還是不解地問道:“小生,你這話說的我就更不明白了。村裡兩派鬥爭,爲什麼要把計生辦的人拉上呢。”
趙學東雖然是黨委書記,卻生在城裡,對農村的一些具體的情況並不是特別瞭解,原小生卻是土生土長在農村人,對於農民特有的那種狡黠智慧非常瞭解,當然也不能託大,謙虛道:“其實這都是一些別有用心的農民的下作手段。站在鄉鎮這個角度看農村換屆選舉,往往會不自覺的從形勢上把一個村的情況,分成明顯的兩派,或者三派,甚至是四、五派,但是真正在農村,並看不出來明顯的派別,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真正鬧事的就那麼幾個人。發生在匣子村的事情,極有可能是,失勢的一派,感覺自己肯定要落選,就趁計生辦在村裡搞工作,挑唆老百姓鬧事,以此達到讓村裡的情況形勢更加混亂的目的。然後,他們好渾水摸魚,充當好人,得到鄉里的支持。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馬上就會有人站出來,站在鄉政府的立場上說‘公道話’。當然,他們的目的就是爲了製造混亂,並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大,所以幾名計生辦的工作人員現在應該沒有什麼事兒,頂多受一些皮外傷。至於那輛計生專用車,也不值幾個錢,實在不能修了,村裡負責給買輛新車也沒什麼。”
原小生說到這裡,沉默了一下,憂心忡忡道:“然而,出來搞事的人,到底是什麼人,纔是問題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