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趙學東站起來,在原小生的肩膀上沉沉地拍了拍,道:“小生,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你還是想想,該如何應對外面的羣衆吧。”看了一下一身孝服的趙晨力,似有不信任的意思,卻還是道:“我看,這裡面肯定有問題,肯定是有人煽風點火,才激起了民變。不過你一定要相信,老百姓是善良的,萬不可採取過激手段。要不然,就正中他們的圈套。”
原小生點了點頭,情緒也漸漸穩定了下來,道:“這事也怪我太麻痹大意了,要是前段時間過問一下的話,也不會擰成現在這樣的結果。”馬上轉身對趙晨力道:“這樣,趙部長,你先過去跟上嶺村的老百姓談一談,讓他們派出幾個代表過來,我們現場給他們解決。”
趙晨力點頭應了一聲道:“好吧,我剛纔見人羣裡面正好有幾個鄉民兵連的戰士,我跟他們還算熟悉,我試着給他們做做工作,應該會有效果。”
趙晨力說完,正要出門,原小生又叮囑,讓趙晨力把賈邁邁叫過來。賈邁邁跟龍彪一樣,也是個老灣子鄉了,應對這樣的事情,應該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只是賈邁邁的年齡有些大了,這些年也不大管事了,整天領着工資,過着閒雲野鶴一般的日子。關鍵時刻,原小生覺得這個人,還是能靠得住的。
趙晨力出去後,趙學東就有些不放心地問道:“小生,你剛纔說的這個賈鄉長可靠嗎。你過去跟他有來往嗎?我是擔心,這種事情參與的人越多,麻煩可能就會越多。”
趙學東說的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原小生略作思考道:“賈邁邁這個人,以前雖然來往不多,但是我覺得這個老同志,還是靠得住的。我之所讓他參與進來,一來是他在鄉里還算有一定的威信,估計說話還是能起到一定作用;二來是他也算是個老鄉鎮了,對於灣子鄉的情況更是瞭如指掌,如果他能拿拿主意,應該對處理這件事情有一定的幫助。”
聽了原小生的分析,趙學東點了點頭,就沒有再說什麼。不一時功夫,賈邁邁開門進來了,還是過去一身的中山服,手裡夾着一根香菸,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進門後,好像在故意裝糊塗一樣問道:“小原書記,你讓晨力叫我有事嗎?”
原小生就拉一把椅子,道:“賈鄉長,你進來坐下,坐下咱們再慢慢說。”說着就拉了賈邁邁的胳膊,有些強行安排地,將賈邁邁拉在椅子上,接着道:“外面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咱們現在什麼話也不說,也不分析什麼原因了。我就請教你一件事情。怎麼樣才能讓老百姓回家?我知道爲難,但是你今天說什麼也不能見死不救。我也相信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
原小生幾句話,把賈邁邁說的,意味深長地呵呵笑了起來。賈邁邁道:“小原書記,你是個明白人,這裡面的事情,我不說,你應該也已經明明白白了。既然你還看得起我,我也不妨給你直說了。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給老百姓退錢。王根生每家多少五十元,現在王根生連鬼影也找不見了。怎麼辦?鄉里給老百姓退。你要讓我想辦法,這就是我的辦法。”
原小生聽完,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賈邁邁所說的辦法,也是原小生剛纔想到的辦法,關鍵時刻,既不能把事情鬧大,又要讓老百姓回去,只有給老百姓當場退錢最實際。
老百姓是非常淳樸的,他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不容易,被人平白無故地糊弄走,自然心有不甘。給他們說再多的大道理,承諾的再好,不退錢也未必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快刀斬亂麻,最好的辦法就是退錢。
想到這裡,原小生馬上給馬天民打了個電話,讓馬天民馬上到自己的辦公室來一趟。
馬天民一進門,原小生就以命令的口吻道:“老馬,你把鄉里現金全部拿出來,看一下還有多少錢?”
馬天民胸有成竹道:“這個不用看,大概有十二萬左右。”接着又疑惑問道:“原書記,你問這個幹什麼呢?”
原小生擺了擺手道:“這個你先不要問了。一會你拿出十萬元,聽賈鄉長的安排就是了。賈鄉長說讓你怎麼辦,你就怎麼辦。”
馬天民還在那裡發愣,賈邁邁就阻止道:“小原書記,你是不是這樣就算把工作安排了。這麼大的事情,是不是讓駱鄉長去比較合適一些呢。我一個副鄉長,涉及這麼大的金額,是不是不大妥當呢。”
原小生一擺手道:“沒有什麼妥當不妥當的,讓你去你就去。”停頓了一下,換了一副口吻,語重心長道:“賈鄉長,外面的情況你也看到了,縣的頭頭腦腦來了一大幫,一會孫書記、王縣長,還要帶着縣五套班子的領導過來,你總不希望,這個時候,讓他們看我的哈哈笑吧。駱鄉長和我,一會難免要應酬。這事就拜託你了。”
賈邁邁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好吧,既然這樣,我一定盡力而爲!”
原小生雙手緊緊抓住了賈邁邁的手道:“賈鄉長,你不要怪我說話不中聽,這次可不是盡力而爲,而是隻準成功不準失敗,一定不能讓老百姓衝擊龍書記的追悼會會場。這可是關係到咱們灣子鄉的形象問題,千斤重擔,我可就交給你了。”
賈邁邁也有些激動道:“小原鄉長,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就什麼也不說。爲了咱們灣子鄉,爲了龍書記,我老賈也豁出去了,一定盡一切努力,把上嶺村的老百姓勸回去,爲龍書記開一個圓圓滿滿的送別會。”
送走賈邁邁,原小生馬上又給派出所打了個電話,讓派出所全體出動,務必保障追悼會現場的秩序。這才略微有些放心了。
趙學東在一旁看着原小生處理完,就淡淡地笑了笑道:“看來我當初沒有看走眼。臨危不亂,很有大將風範。只是可惜……”說了半截又停了下來,搖了搖手,道:“還是不說這些了。我們趕緊出去看看吧。孫書記和王縣長可能馬上就要到了。”
從辦公室出來,院子裡已經站滿了各鄉鎮和縣各局派來參加追悼會的幹部。這些人大多數,原小生都是認識的。駱當仁正招呼着,散煙、握手。原小生心裡就又踏實了不少。今天的駱當仁還算沒有亂了陣腳,在鄉政府外面一片混亂的情況下,還能保持鎮定,就過去跟大家一一打了個招呼。自然少不了有人要問鄉政府外面的情況。原小生只好敷衍說,是鄉民們過來祭拜龍書記的,怕秩序不好維持,就沒讓進來。那些人便半信半疑地點點頭,也不便過深地追究。
臨近中午,駱當仁終於在灣子鄉進山路口,將孫一民、王雲平一行縣五套班子領導的車,迎接了過來。賈邁邁也把上嶺村上訪的老百姓都安撫回去了,算是萬事大吉,有驚無險。鄉政府便奏起了哀婉的音樂,氣氛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這時忽然從山頂掠過了一絲的涼風,吹拂着追悼會現場的花圈、靈帆呼啦啦地煽動,馬上就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好像老天爺也要爲龍彪的英年早逝而爲之一泣。
五套班子領導進鄉政府後,一一用花圈做了祭奠,並在龍彪的靈前,三鞠躬。孫一民、王雲平、柴文山等縣五套班子領導,懷着沉痛的心情,一一跟龍彪愛人握手,表示了一下關心和哀傷之情。雖說只是一種形式主義的東西,但是龍彪的愛人明顯也得到了不少的安慰。
原小生代表灣子鄉黨委政府開始念祭文的時候,天空就開始飄起了雨絲。先是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接着雨滴慢慢連成了線,在呼嚨一聲炸雷之後,便一場大雨便颯颯落下。
“……我不敢說龍彪同志的一生是多麼光輝的一生,但是我可以負責人的告訴大家,龍彪同志的一生,肯定是無愧於人民,無愧於國家,無愧於黨,無愧於灣子鄉的一生。他把畢生的精力都奉獻給了這個窮得叮噹響的窮山溝,他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一個**黨人的高風亮節,他用赤子一般的情懷抒寫了一曲無悔的革命壯歌!”
原小生用沉重的聲音誦讀着這篇用了整整一個晚上準備的祭文,藉助着擴大器,悲愴的聲音迴盪在灣子鄉的山山嶺嶺,任由雨水從脖頸處澆灌而下,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曠闊的灣子鄉政府大院,黑壓壓地一片人頭,連同站在最前面的孫一民、王雲平等縣五套班子的領導在內,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想起離開會場避雨。附近的村民擁滿了灣子鄉政府大院那用石頭壘成的矮牆。他們站在牆頭上,看着雨中的年輕人,看着已經躺下去的龍彪,似乎一下子看到了灣子鄉的未來和希望。
就在追悼會進行到追後的時候,被賈邁邁勸回去的上嶺村的老百姓,意外地又返了回來。他們不顧派出所民警的制止,硬闖了進來,在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的帶領下,五六百號人,齊刷刷地跪在了雨中,跪在了龍彪的靈前,把剛剛領導的五十元錢,舉過頭頂,請求鄉政府原諒,請求原小生這位年輕的黨組書記,一定接受他們的二次捐款。
這一刻,原小生的淚水再次奪眶噴涌而出。多麼淳樸的人們,多麼善良的老百姓啊!作爲一名黨員幹部,要是對不起他們,又談何對得起天地良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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