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條山混了幾天閒日子,陳立東終於找原小生談話了。陳立東找原小生談話的時間是在一個禮拜天的早上,好像是陳立東忙了一大堆的公務之後,忽然想起了條山還有這麼一號沒有安排具體工作的副縣長一樣,一見面,陳立東的臉上就堆着歉意的笑容,道:“小原縣長,這段時間工作太忙,差點不你的事兒給忘了。把你叫過來,就是想先跟你通通氣。你有什麼想法,就說說吧。”
陳立東說完,把面前的文件一推,靠在大班椅裡,一副微笑的面孔看着原小生,並沒有具體說把原小生什麼給忘了,或許是人,或許是工作的事兒,或許兩者全部忘掉了,市委對下轄縣市區的幹部有提名權,但也不能直接干預分工,涉及到分工問題,一般情況下,還要尊重縣裡的意思。陳立東深諳此道,一直拖着也是一種玩弄權術的手段。到了陳立東這個位置上,不會懂點權術是混不下去的。陳立東或許還有另外一種意思,就是想先冷一冷這位在河灣縣風頭正勁的鄉鎮黨組書記,讓原小生明白,在條山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是他陳立東說了算,以此提醒原小生別站錯了隊,別以爲自己是市裡派來的幹部,就有什麼了不起的。
原小生在靠近陳立東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笑了笑卻沒有說什麼。通過這些天對條山的瞭解,原小生髮現陳立東這個縣長乾的也確實不怎麼樣,未免對他產生了幾分輕視的意思,這些天又被他玩弄了一陣子,心裡就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兒。當然,就算是有什麼火兒,也絕不能發泄出來。
畢竟自己現在對條山的情況還是一片朦朧,還沒有真正看清楚誰是自己的同盟,誰是自己的敵人。就連馬文傑這個人,也都非常微妙,並不能簡單地分類。這種情況下,謹慎和忍耐就顯得非常重要了。
“小原縣長有什麼想法就大膽說出來,不要有什麼顧慮,我這個人你是瞭解的,是個直性人,不喜歡拐彎抹角。對於市裡此次對你的工作安排,確實讓我有些爲難,但是爲難歸爲難,工作還是要搞的嘛。前幾天樊凡同志建議,把城建工作單列出來,讓你主抓這方面工作。我考慮了考慮,覺得樊凡同志的建議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你的意思呢?”陳立東始終保持着很高的姿態的,看上去也比較平易近人,只是他那碩大的腦袋,和一頭的根根豎起的頭髮,讓人感覺有些不舒服,就像是一隻發狠的惡狗一樣,雖然趴伏在那裡,卻已經做好了隨時撲上去,咬人兩口的準備。
而且自從原小生來到條山以後,就發現陳立東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從來不稱呼樊凡爲樊書記,一直都是直呼其名——樊凡同志。這讓原小生覺得,在陳立東的內心裡,就壓根沒有把樊凡放在眼裡。所以他願意聽從樊凡的建議,把城建工作單列出來,讓原小生抓起來,肯定不是考慮樊凡的建議,而是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只是在這種情況下,給樊凡送了一個順水人情罷了。
“陳縣長安排吧。我沒有意見。”原小生淡淡地說道,同時下意識地把目光落在了陳立東面前的幾張稿紙上,隱約能看見上面寫着“關於臨山街老城改造的方案”幾個字,下面是陳立東龍飛鳳舞的內容。
陳立東點了點頭,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把話題扯到了臨山街改造的工作上道:“對於臨山街的改造工作,現在已經不是改造部改造的事情,而是如何規劃、如何改造的問題。可惜馬副縣長對此一直沒有一個清醒的認識。
你也知道,我們條山的地理位置比較特殊,幾乎被條山山脈環包了起來,發展空間非常有限,經過這幾年的改造擴建之後,更是幾乎沒有什麼再發展的空間了。如果不對臨山街進行改造,條山想要升級城市規模,可以說就是死路一條。
這就給我們擴縣建市的既定目標,造成很大的麻煩。首先一點就是城市規模上不去,就算是我們做再多的工作,把經濟搞的再好也沒有意義,城市面積、人口數量,這些基礎環節保障不了,就根本談不上今後的發展。
另外,城鎮規模的擴建,在一定程度上也制約着我們今後的招商引資工作和整體發展。城鎮沒有規模,招商引資的環境就搞不起來,就不會有人願意來投資。去年德國某跨國公司準備在我們條山建一個設備裝備廠,來考察的時候,就是因爲我們的城市規模上不去,人家最終放棄了投資,把廠子建到長平市去了嗎。慘痛的教訓告訴我們,臨山街改造工作必須加緊進行,而且是越快越好。
所以,我希望你把這塊工作負責起來之後,儘快採取措施,爲臨山街老城改造打開一個良好的局面,當然了,同時也是爲你在條山工作開一個好頭嘛。”
對於陳立東的這番話,原小生本想提出幾個疑點,比如,爲什麼不能因地制宜地進行發展,把條山縣城跟距離最近的王家峪鎮聯繫起來發展,甚至可以進行連片發展。王家峪鎮跟條縣縣城同處於公路沿線,兩地相距不足十公里,是完全可以連片發展的。甚至或者乾脆就把王家峪鎮作爲條山今後擴縣建市發展的一個區來進行發展,也是完全可行的。但是這些話,原小生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因爲原小生非常清楚,像陳立東已經在一個問題上考慮很長時間,而且明顯已經開始着手準備的一把手,想要通過一個建議或者幾句話,來改變他的想法,幾乎是不可能的。畢竟這裡面還涉及到一個面子問題。大家都知道對臨山街的舊城改造,陳立東已經提出來很長時間了,如果因爲自己幾句話,陳立東就改變了想法,大家會怎麼想?大家會認爲陳立東考慮問題欠周到,還不如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根本就沒有執政能力,到時候陳立東丟的可能就不止是顏面的問題了,恐怕連辛辛苦苦在條山建立起來的威信,也要喪失殆盡。這對陳立東而言是絕對不划算的,而且是非常恐懼的事情。
當然對於陳立東的提議讓他分管城建工作,原小生也沒有不同意的理由,就分塊應答了下來道:“謝謝陳縣長的信任,我一定會努力的。”略一沉默,接着道:“對於臨山街的問題,我目前還不是很熟悉,我想先下去了解了解後,再給你彙報,你看行嗎?”
原小生如此回答,可以說是滴水不漏,陳立東也不能有什麼意見,就站起來,從桌子後面走出來,拉了原小生的手,臉上的微笑就越顯得親切和諧了,道:“好吧。就按你說的意思辦。我這兩天就跟樊凡同志商量一下,儘快把你的身份定下來。”
隨即又跟一位老大哥一樣,跟原小生談了起來道:“年輕人嘛,工作上就要有一股闖進,瞻前顧後,必然成不了大器。馬文傑這個人就是幹什麼顧慮太多,總是左右搖擺,拿不定主意,結果把很多事情都給耽誤了,也把自己的前程給耽誤了。我非常推崇偉人的那句話:改革發展就是摸着石頭過河,不可能不犯錯誤。犯了錯誤也不要緊,只要我們認真總結經驗,汲取教訓,努力改正,相信我們的改革發展一定會取得讓世界震驚的成績。現在的事實也充分證明,偉人的話,還是非常有前瞻性的。改革發展二十多年,我們所取得的一系列舉世矚目的成績,不都是大家逐步摸索和探索的結果嗎。”
原小生嘴裡是是是地應了幾聲,心中卻想,偉人是提出來讓我們摸着石頭過河,但是偉人並沒有讓我們明明知道是錯誤的路線,還要繼續往前走吧。
從陳立東的辦公室出來,原小生思來想去,還是把電話給馬文傑撥了過去,把陳立東讓自己負責臨山街舊城改造的事情,跟馬文傑通了一下氣。原小生這樣做,一方面是考慮跟馬文傑今後的團結問題,避免馬文傑誤會自己,覺得是自己在背後做小動作,搶了他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是想切切實實地跟馬文傑溝通一下。
臨山街的老城改造,即便是要改造,也絕不能按照陳立東先前提出的一拆了之的辦法進行改造,要真那樣改造的話,臨山街的那些清初建築也就全部要被毀壞,頂多剩下幾處比較大的院落,但是對於保護臨山街老城的整體完整性,必然是一個非常大的損失。
那麼現在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只有兩個辦法可行,第一是說服陳立東放棄對臨山街的老城改造。目前這個辦法顯然是不可行的。陳立東已經孤注一擲,絕不可能聽進去任何反面意見。要不然也不會把馬文傑拿下。第二個辦法就是能夠提出一個既能對老城進行適當的改造,同時也有利於保護老城遺址辦法。但是這個辦法實在是太難了。陳立東的目的就是要把老城全部遷出,在老城的基礎上建一條具有現代意義的新街,從本質上跟保護老城遺址是衝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