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明顯是中年男人的女兒,大概十**歲的樣子,一副靦腆怯生的樣子,長的倒是窈窕可愛,上身穿了一件乳白色的高齡毛衣,將一雙雛胸裹得筆挺,腿上穿着鉛筆牛仔褲,顯得兩條秀腿長而筆直,見了原小生臉上竟然羞的蒙了一層大紅布,將盤子放在桌子上,急忙扭臉進了裡屋。
女人也許覺得女兒的行爲多少有些失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女兒蘇婷婷,今年上高三,這不是明年要高考了嘛,成績卻不怎好,老是怕考不上丟人,這兩天連學校都不想去了,就窩在家裡耍懶。”說着又對原小生笑了笑,好像她女兒的學習成績好壞,跟原小生有什麼關係一樣。
原小生也不能說什麼,就笑了笑寬解道:“那你這個當老師的母親,可要多費點心了。”忽又想起,說了半天話還不知道中年人姓甚名誰,就轉臉問道:“大叔怎麼稱呼呢?”
那中年男人尷尬一笑道:“你就叫我蘇老三吧。名字有點不好聽,叫茅桶。”
過去老百姓爲了孩子好養活,儘量用賤名,諸如茅桶、茅勺、狗屎、貓娃、二豬之類的名字在農村並不鮮見。
原小生怕蘇老三尷尬,就自嘲道:“其實也沒什麼,我雖然叫原小生,小時候父母也叫過我屎缸。”入鄉隨俗也是起碼的官道。說完三個人都哈哈笑了起來。蘇老三老婆也湊熱鬧道:“你說起你的小名,我就想起我小時候,外婆總是貓碗、貓碗地叫我,以爲是個好聽的名字呢,後來才知道就是貓吃食的碗。還跟我外婆賭了好長時間的氣。”
原小生估計女人的也是現編的,跟自己一樣,處於一片真誠。
蘇婷可能是聽外面說的熱鬧,就將門簾撩起半邊往外邊看,不由臉上也笑出了兩個酒窩。原小生不由轉臉看了過去。蘇婷婷的臉上又是一陣緋紅,急忙又將門簾放下,縮了回去。原小生就有些納悶了,這姑娘如此怕羞,怎麼在學校上學呢。也無心多想,起身告辭道:“打擾你們這麼長時間,真是不好意思。”說着將自己的電話號碼給了蘇老三,接着道:“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直接到鄉政府找我就是了。”
蘇老三也將自己的手機號碼給了原小生,笑道:“咱這村裡都是做棺槨的,跟醫院一樣,不敢說歡迎常來。客人要走也不能留,這是規矩,你多包涵。”
從蘇老三家裡出來,擡頭就見一家門口的棺槨旁邊站着一個人,身上披一件黑色的棉衣,黑青色的臉膛,眼睛如鬼靈一般往這邊看。蘇老三一見那人,臉色馬上就變了過來,大聲道:“你走吧,村裡都好着哩,不需要你們鄉政府的瞎參合。”
原小生遠遠看去,一眼就認出了尉賢臣的樣子。蘇老三明顯是對尉賢臣心存忌憚。可是老百姓爲什麼會懼怕尉賢臣一個外村人呢。心裡納悶,也故意裝了一臉尷尬的神情,對蘇老三道:“你這人怎麼能這樣呢?”說着給蘇老三眨了眨眼睛。蘇老三心靈神會,口氣更加生硬了,瞪着一雙銅鈴大小的眼睛狠狠地道:“我就這樣了咋的?”
原小生又掩飾了兩句,蘇老三哐啷一聲就把門關了,原小生這才往尉賢臣跟前走了過去,裝作尷尬的樣子道:“尉書記,你走親戚啊?”
尉賢臣眯笑了一下,雖然儘量讓自己表現的和善一些,但也無法掩飾幸災樂禍的心情,道:“人老念舊,村裡有幾個當年的老兄弟,過來看看。”沉默了一下接着道:“我記得原主任好像不包匣子村,是不是趙書記派你來買棺槨的啊?”尉賢臣一語雙關,卻表現的非常淡定。
原小生心中冷笑一聲,暗道:你這老傢伙也真是不知死活,老子正愁不知道該如何解決匣子村的問題,你就來了,老子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你這個“人才”。笑了笑,沒有接尉賢臣的話茬,給範李俊打了個電話,讓範李俊馬上過來。
不一會範李俊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遠遠地見原小生跟尉賢臣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麼狀況,臉色就不大好看了,似乎害怕原小生跟尉賢臣聯合起來要他下臺一樣。
原小生笑了笑道:“範村長,尉書記好不容易到村裡來一趟,你也不好好接待接待,讓尉書記站在村頭喝西北風。這樣,今天我做主,你不是要召開村民代表大會嗎,讓尉書記給你傳授傳授經驗,你請我們倆的客,你看怎麼樣?”
範李俊哦哦地應了兩聲,卻不明白原小生的意思,更何況自己今天也沒有說要召開什麼村民代表大會。原小生見範李俊的一臉遲疑,又想起蘇老三給範李俊的一番評價,知道是個不開竅的傢伙,只好陰着臉嚇唬道:“範村長,你還等什麼呢。”範李俊這才唉了一聲,去大喇叭上吆喝人去了。
尉賢臣卻是個老鬼精,原小生一說,心中早有了疑慮,急忙要拉住範李俊道:“原主任,你太會說笑話了。我一個外村人,怎麼能參與匣子村的選舉工作呢。”原小生一邊呵責範李俊還不快去,一邊拉着尉賢臣道:“尉書記就不要謙虛了,誰不知道你是咱們尉南鄉尉姓人的族長,你說話要是不管用,趙書記在尉南鄉也幹不下去了。”說着就拉了尉賢臣往匣村委會走。
不到一頓飯的功夫,範李俊就把村民代表全部召集在了村委會。天寒地凍,村委會裡面也沒有爐火,坐在冷板凳上,大家冷的瑟瑟發抖,不時有人催促範李俊有話就說有屁快放。忽然見原小生拉着尉賢臣坐在了主席位上,村民代表們就一臉驚愕,有人忍不住問道:“範村長,這是怎麼回事啊?”大家不認識原小生,卻對尉賢臣再熟悉不過了。村裡的村民代表大會,卻要一個外村人坐在主席臺上,這像什麼話。
範李俊也是一臉的尷尬地向原小生求救。心中估計也開始罵原小生少不更事,在這裡製造混亂了。
原小生卻顯得一臉鎮定,清了清嗓子,首先自我介紹道:“大家對我可能還不太熟悉,我叫原小生,是鄉政府工作人員,受鄉黨委趙書記的委託,主持咱們匣子村的選舉工作。”說着又指了一下身旁坐的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的尉賢臣,接着道:“尉賢臣同志,尉家莊村黨支部書記,大家應該都比較熟悉。大家在下面不都是尊稱他爲‘二黨委’嗎。”
原小生說着哈哈笑了兩聲,尉賢臣黑青色的臉色馬上紅的跟豬肝一樣,急忙拉一下原小生,低聲道:“原主任,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啊。尉南鄉就一個黨委,哪裡有什麼二黨委。”也沒有想到原小生會如此毫無忌憚地在衆目睽睽之下說這種話。
原小生做了個按壓的動作,不急不躁對尉賢臣道:“事實如此嘛,尉書記何必謙虛呢。”說着又面向大家道:“不僅如此,尉書記還是咱們整個尉南鄉尉姓人的族長。這也是大家公認……”
原小生話還沒有說完,下面馬上有個尉姓人站起來反駁道:“你說他是二黨委我管不着,但是你說他是尉南鄉尉姓人的族長,有什麼根據呢?你一個鄉政府的幹部,怎麼在這裡瞎說呢。”
尉賢臣馬上意識到原小生哪裡是讓他指導選舉工作,明白了要在衆人面前揭他的短,起身哼了一聲,拂袖而去。原小生自然也不會再去理他。
範李俊見那人情緒激動,想要說兩句,卻被原小生制止了,一臉笑容看着那人,卻什麼也不說。
那人馬上意識到原小生話裡有話,窘在那裡,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昨天晚上尉小黑拉着一面包車東西挨家挨戶地送的時候,這些村民代表幾乎沒有一個人沒有收到,也都樂呵呵地接受了。其實他們心裡也非常清楚,尉小黑的身後是尉賢臣。要是沒有尉賢臣的支持,憑尉小黑在村裡的羣衆基礎,絕沒有站出來競選的勇氣,更不會得到鄉政府的支持。
另外他們也知道尉賢臣在鄉里是有一定的影響的,而且這種影響越是在農村就越會傳的神乎其神,在潛意識了已經承認了尉賢臣這個尉南鄉的“二黨委”。再加上尉賢臣跟尉永奎的關係,更讓他們覺得,既然有尉賢臣的支持,尉小黑當選村長,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懷着恐懼和無奈的心情,加上農民的一貫的利己思維,讓他們在蠅頭小利與大是大非的選擇中,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蠅頭小利,早把自己的一票投給了在村裡橫行無忌的尉小黑。蘇老三之所以會對尉賢臣如此恐懼應該也是這方面的原因。他不怕尉賢臣,而是不願意惹坐過牢的尉小黑。
原小生感覺火候也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各位代表,我們國家在農村的政策是村民自治,民主選舉。什麼是村民自治,就是我們老百姓用自己手中的選票選出自己心目中的當家人,這個權力誰也沒有權力剝奪,包括鄉黨委政府在內,也只有保障民主選舉順利進行,不受任何外界因素干擾的義務,絕沒有干涉選舉的權力。更不存在鄉黨委政府支持誰,誰就能當選的事情。我在這裡代表黨委趙學東書記,明確地告訴大家,誰能給咱匣子村的老百姓謀福,誰能帶領大家把棺槨事業做強做大,鄉黨委政府就支持誰!”
這話說到了農民的心坎上,原小生的話一落地,馬上贏得大家的一片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