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聽了嚴夫人一句一嘆氣的說了請不回姚老夫人這件事,笑起來,“老夫人必定不肯回來,去請之前,大伯孃不就想到了?”
“想是想到了,也不能算想到,是沒想到,我說是那麼說,可你嫁的是秦王爺,我想着,她再怎麼不顧大局,不顧別人,總得替自己想一想……唉,你說的對,是我糊塗,她這會兒,離失心瘋也不差多少了,唉,現在怎麼辦?禮部那張單子上,該她出面的事兒不少。”
“讓王爺跟禮部說一聲,就說老夫人清修有成,不想受這樣的俗務打擾,以至於妨礙了她修爲精進,反正,本朝出家修神修仙,置一切於身外,不管不顧的,多的是,咱們家也有過,也不多她一個。”
李夏十分淡定,姚老夫人不會回府這件事,她早就想到了,這位老祖宗把自己搬到城外,完全一幅和永寧伯府,和李家斷絕一切的姿態,這幾年,京城早就是無人不知這件事了,這會兒擺出什麼理由都是笑話兒,倒不如大大方方認了這事,那位老祖宗,超凡脫俗的修仙去了。
“唉,也只好這樣了。”嚴夫人緊皺着眉頭,片刻,眉頭舒開又往上攢起,無奈中又想笑,攤着手連聲嘆氣,“唉,你說這叫什麼事兒!老太太這脾氣……唉,這人怎麼能這樣牛心左性?這叫什麼事兒!”
“我瞧二伯孃越來越有老夫人的模樣了。”李夏想着郭二太太,看着嚴夫人提醒了句。
嚴夫人剛剛想要舒開的眉頭又擰起來,片刻,煩惱無比的嘆了口氣,“她年青的時候就不算明白,你二伯糊塗混帳不成器,她日子過的不容易……唉,算了不說這個了,不是急事,急也沒用,以後再說吧。”
嚴夫人煩惱的擺着手。
“嗯,對了,四哥外放的事,昨天聽郭先生回來說,青州府有個小縣,好象有空缺,郭先生說,青州是柏氏族人聚居的地方,民風不錯,如今的青州府尹人品端正,聽起來好象還不錯。”
“跟你四哥說過沒有?”嚴夫人立刻從煩惱中脫了出來,這纔是大事。
“還沒有,這事得先和大伯孃說好了,再和四哥,還有五哥他們商量。”李夏笑道。
“你這孩子,聽你這麼說,我覺得好,郭先生跟柏小將軍好象交往的很好?郭先生請我幫他給柏小將軍備過四五回禮了。”
“就是因爲這個,郭先生纔看上了青州這個小縣,在青州,有柏家照應,至少沒有大事。”
“既然這樣,那就青州。”嚴夫人決斷下的乾脆爽利。
“大伯孃要不要寫封信給大伯,請大伯拿個主意?反正不急。”李夏帶着幾分猶豫,可還是問了句。
“不用。”嚴夫人一口拒絕,臉色微沉,“你大伯偏在秦鳳路,京城的事他知道的少,這幾年……”
李夏看着嚴夫人,垂下了眼皮。
大伯在秦鳳路納了個窮秀才家的女兒,據說是個才女,兩人唱和的詩詞,傳回來好幾首,恩愛透紙而出,濃郁撲面。
“這話也是,若論見識,大伯比大伯孃可差遠了。”李夏不動聲色的寬慰嚴夫人,“太外婆一提大伯孃就讚不絕口,說咱們這個家虧得有大伯孃,要不然,這間伯府,別說今天這樣的氣象,只怕連周全都難。
太外婆這麼說,王爺也這麼說過,說咱們家,真正的當家人主心骨,不是大伯,是大伯孃,能有大伯孃,是我們這些小輩的最大的福氣。”
“瞧你這嘴甜的。”嚴夫人心裡既酸又暖,“大伯孃就是看着你們,只要你們好,哪還有什麼不好的?”
李夏又和嚴夫人說了一會兒話,出了暖閣,往明萃院走了一半,湖穎迎面過來,看到李夏,忙緊幾步迎上來笑道:“姑娘,郭先生讓人遞話進來,說要見姑娘。”
李夏眉頭微蹙,示意湖穎回去,帶着端硯,轉身往二門過去。
李夏進了離二門最近的亭子裡,端硯出去,請了郭勝進來。
端硯站在亭子外不遠不近守着,郭勝見了禮,低低道:“姑娘,剛剛紹興那邊有信兒遞過來,說是有人到紹興打聽富貴,畫了像,我讓長貴看了,說象是蘇燁身邊一個姓洪的管事,倒是好打聽,這個姓洪的,在富貴走後沒幾天,就離開京城,昨天傍晚剛回來。”
“富貴身後綴的有尾巴嗎?”李夏眼睛微眯,立刻又舒開。
“應該沒有,富貴和銀貴都是謹慎性子,我又讓磐石緊盯着,要是有人綴上,能把富貴和磐石都瞞過去,不大可能。”郭勝答的謹慎,世上的能人太多。
“就算沒盯上,等事情出來,猜也能猜出來,都是聰明人。”李夏語調平和,郭勝皺起的眉又舒開了。
“江陰那邊怎麼樣了?”
郭勝垂下了頭,“還沒有動靜,要不……”後面我走一趟這話,郭勝沒說出來就趕緊嚥下了,他走一趟這動靜得多大,唉,他如今可不是從前那個無人多看一眼的螞蟻一般的衆生之一了。
“這是看機會的事,要能耐得住性子,最不能急。”李夏看着明顯一臉愧疚急躁的郭勝,皺眉道。
“是,我是想着,年底謝餘城這一任就到期了……是我錯了。”郭勝話沒說完,迎着李夏斜過來的目光,忙欠身認錯,他是太急躁了。
“謝餘城調離,新的憲司,只怕還是蘇相挑中的人,此和彼,有什麼分別?”李夏不客氣道。
“是我沒想周全。”郭勝垂着頭。
“別說這樣此就是彼的事,就是千載難逢,稍縱即逝的機會,也一樣急不得,耐下性子,最多這個機會沒有了,要是急躁中犯了錯,可就不是機會沒有了,而是大禍要來了。機會沒有了,還有下一個,命要是沒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李夏聲音輕緩,聽到郭勝耳朵裡,卻是字字嚴厲。
“是我浮躁了。”郭勝垂頭低眼。
“嗯,你替我去一趟王府,跟王爺說,老夫人清修有成,不願因俗事妨礙了修爲精進,讓他和禮部說一聲,再讓五哥走一趟,把那些章程重新議一議。”
李夏轉了話題,郭勝忙欠身答應,垂手退了出去。
李夏看着郭勝出了二門,慢慢下了臺階,一邊往回走,一邊想着郭勝剛纔說的事。
她對蘇燁瞭解,甚至不如對江延世,她從古六那裡聽到過江延世許多瑣事,古六幾乎沒怎麼說過蘇燁。
從前二皇子三皇子這一對雙胞胎死後,蘇燁就告病在家,幾乎足不出府,柏悅死後,他就出了家,再之後,她就沒留心過了。
蘇燁竟然細心到讓人去紹興查看富貴,可他又蠢的很有意思,一個外鄉人,四下打聽富貴這個在紹興地面上橫行多年的地頭蛇,這件事肯定瞞不住富貴,他沒想到麼?
大約真沒想到,自出生那天就站在最上層的人,是不會知道,更想象不到低到泥淖中的那些人,頭往上看時,有時候,是能看的更清楚明白的。
這樣一個聰明人,江陰事發時,必定能猜到些什麼,然後呢?他會怎麼做?
李夏一件一件細想着蘇燁做過的事,他是一個穩步推進的蠶食者,這樣可以從太子一系咬下一大塊的機會,他應該舍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