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一怔,不交換藥品?那這個交易還有什麼意義?他匆忙道:“等等,你們再考慮一下,你們甚至沒有聽我開出的價格,相信我,絕對不會讓你們感到吃虧的。”
戴頭盔者的聲音沒有一點變化:“外來的商人,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們的藥品不做交易,任何需要的人,都可以拿走它。當然,如果你能給我們提供必要的物資,我們還是很感謝的。”
王路呆怔在當場,饒是他在末世裡見多識廣,倖存者、異能者、喪屍、智屍黑道白道生界死界混得如魚得水,可聽到戴頭盔者說出來的話,還是半張着嘴怔住了。
藥品白送?誰想要就給誰?那雙方人馬又何苦爲了趟開供應的藥品拼死拼活?吃飽了撐的?活膩味了?
最最見鬼的是,這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天使、白癡、傻瓜、不寫日記的活雷鋒,佔據着一個運轉正常的藥廠,卻向所有人無償提供藥品?這到底是生化末世還是英特納雄耐爾已經實現了?
王路結結巴巴道:“可、可是……剛纔,你們和另外一幫人,爲什麼要互相拼死拼活?你們、你們到底在爲什麼戰鬥?!”該死,老子又是爲了什麼在戰鬥?老子胳膊上被捅了個對穿啊!
戴頭盔者手一擡,指着身邊的一個保溫箱道:“我們是爲了它而在戰鬥。”
那是個小櫃子一樣的玻璃保溫箱,裡面一覽無餘,並不大的箱子裡並沒有別的東西,只在中間層放着一個玻璃皿,玻璃皿底部的培養基上。長着一層極細小絨毛一樣的黴菌。
王路盯着玻璃皿裡的黴菌,耳邊傳來戴頭盔者有點發悶的聲音:“這是青黴素生產菌株985號,雖然比989號產量低一點,可也算是國內穩定高產的菌株了。我們守在這製藥廠,並不是僅僅爲了製藥。而是爲了保護這青黴素生產菌株985號。”
王路有點想要抓狂的感覺:“等等,我是學文科的,但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青黴素在自然界中天然存在,常見的桔子皮上的黴斑就是一種青黴素,你們用得着爲了這玩意兒連命都不要嗎?”
戴頭盔者道:“你說得沒錯。青黴廣泛分佈在空氣、土壤和各種物上,全世界已發現的青黴有幾百種,其中產黃青黴、點青黴等菌株都能大量產生青黴素。然而,自然界中的青黴要生產出能用於治療的青黴素,卻還需要進一步的挑選培養菌株。事實上自從產黃青黴生產的青黴素問世以來,經過世界範圍半個世紀醫學界的努力,運用誘變育種已使青黴素發酵效價增長了數百倍。但是最具有生產價值和生產效率的,還是Lilly公司獲得的產黃青黴突變株E-15.1後,從此後繼續誘變再也未取得任何進展。我國雖然能自產青黴素,可是菌株卻遠遠落後外國,即使現有的投入生產的菌株,其母本也是從國外傳入的,其生產效率根本無法和國外比。”
“然而,即使這樣的菌株。在我們這些學醫的人眼裡看來,也是寶貝,是救命治人不可或缺的。這個保溫箱裡的菌株,如果被毀了,就算我們能夠從自然界中重新找到天然的產黃青黴,可是要將它培養成能工業化生產的菌株,又不知道需要多少年。而這期間,不知多少人會因爲小小的感冒或被一枚生鏽的小鐵釘劃破皮膚,而生生丟了一條命。”
“我們堅守在雙偉製藥,以生命保護的。就是這小小的青黴素菌株。”
王路直直地凝視着保溫箱裡的玻璃皿,青黴素,這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居然是用血水澆灌的,他喃喃地道:“你們就不能想個更好的辦法貯藏這玩意兒嗎?非要在這裡和別人死磕嗎?”
戴頭盔者道:“如果我手頭有足夠的設備的話。我可以用真空冷凍乾燥法,能將菌株保存5至10年,可惜的是,我任職的雙偉製藥只是個普通的小藥廠,所以我只能用種低溫保藏法,將菌株直接放入4~5℃冰箱中。這辦法最簡單,可缺陷也很明顯,那就是保藏時間一般不超過3個月,到時必須進行移接傳代,然後再放回冰箱。所以,我們在找到新的穩定的場所以前,無法隨便換地方。事實上,我們如今生產的青黴素,都是移接轉代的副產品。”
王路長長呼出了一口氣,他從保溫箱上收回視線,直直注視着戴頭盔者:“我有一點不明白。你們保存青黴菌株,無償提供藥品,當真是活菩薩一樣的善行,可是爲什麼還有人要殺你們,非要除之而後快?這、這根本沒有道理!”
阮傑在旁邊插話道:“攻擊我們的並不是人--我說的是,他們的幕後主使不是人,那是隻很強大的智屍。它派出手下的喪屍智屍抓來了很多人類倖存者,用他們的家人和自己的生命做威脅,逼迫他們來攻打雙偉製藥,企圖毀掉青黴菌株。因爲對智屍來說,能夠救護人類倖存者的青黴素不該存在,如果沒有青黴素醫治,我們這些倖存者會死得更快。”
王路一皺眉,喃喃道:“是智屍攻擊嗎?這倒是合情合理,智屍和人類不共戴天,它們見不得人類賴以生存的青黴素存在,倒也說得過去。不過……”他的話峰突然一轉:“讓我奇怪的是,那隱藏在幕後的智屍,爲什麼不發揮喪屍的數量優勢,將這個小小的製藥廠給淹了,反而費勁巴拉的驅使人類倖存者叛徒來攻打?我剛纔經歷了異常兇險的決死之戰,如果對方的人類隊伍裡有那麼幾十只喪屍,那我們絕對輸定了!”
“請問,你能告訴我,爲什麼對方的那隻智屍要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呢?”最後一句話,卻是王路直視着戴頭盔者問的。
戴頭盔者淡淡地道:“被你看穿了嗎?抱歉,我這樣子並不是針對你的。只是防止……”
“只是想防止對方智屍有可能的腦電波干擾是不是?”王路緊緊逼問道。
戴頭盔者擡起手,輕輕脫下了頭盔,暴露在王路面前,只是張大衆臉,要是放在以前。這樣的臉王路見過後,回頭三分鐘內就會忘記,但現在,這臉卻令任何人一見難忘,因爲有一個被牙齒活生生撕咬出來的巨大的傷疤,佔據了他左邊的臉。透過傷口,都能看到他的半邊牙牀骨,猙獰的傷口一直在流着黑色的屍液。任何一個人,如果臉上有這樣一個傷疤,早就因爲傷口感染而死,就算是不死。也會痛得死去活來。但王路面前的戴頭盔者,卻木無表情,似乎臉上正在流淌着黑色屍液的傷口,不比螞蟻咬了一口痛多少。
智屍,他是一隻智屍!
王路終於知道,自己見到戴頭盔者時,那怪怪的卻熟悉的感覺來自哪裡了。那是因爲戴頭盔者講話的語調和李詠、丁偉一樣,永遠刻板沒有升降調,如同發音軟件從電腦裡念出來的一樣。
智屍,保護着青黴菌株,保護着人類醫療火種的,居然是一隻智屍。而同時,攻擊他,欲致他和他保護的菌株死地的,也是隻智屍。偏偏爲了這不同的目標而接受兩方智屍命令奮勇拼殺的,卻是人類倖存者。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誕離奇的事嗎?!
“我叫魯企平,是這家雙偉製藥的一名中層幹部。生化危機暴發後時,我正在單位裡值班,因爲那天正好是休息日,所以車間裡的工人並不多。那幾天因爲生病請假的人特別多。生產已經趕不上進度了,但我給老闆打電話,卻又怎麼也打不通。然後……後來的事我們所有人都經歷過,喪屍、吃人、感染、變異……”
“我運氣比較好,仗着對廠內地形的熟悉,躲過了喪屍的第一波襲擊,因爲企業食堂裡有不少糧食貯藏着,吃喝一時也不成問題,花了一點時間,將盤踞在車間裡的喪屍幹掉後,我就在廠裡住了下來。我的家在外地,無論如何是回不去了,只能過一天是一天。”
“不過,這樣清淨的日子並不長。雙偉製藥做爲一家制藥企業,自然被倖存者們盯上了,在初步抗擊喪屍站穩腳跟後,就不斷有幸存者到雙偉製藥來找藥品。我只有一個人,打是打不過他們的,幸好他們幾夥人一起來,互相之間爲了爭搶藥品而衝突起來,我趁機向他們建議,雙偉製藥主要生產中藥沖劑,這玩意兒也就治治一般小感冒,真正的好東西卻是青黴素,我手頭保留了青黴菌株,只要能夠提供充足的電力、生產原料,就能源源不斷生產可以救命的青黴素。”
“誰都知道青黴素的重要性,而我是唯一知道怎麼利用青黴菌株生產的人,所以幾方倖存者答應了我的條件,自然也保住了我的命,順帶着解決了長期吃飯的問題。這些倖存者裡面,就有阮傑,他當時帶領的團隊是人員最多的,如果不是他認同這樣的分配方案,非要仗着實力強大硬拼的話,搞不好大夥之間又是一場廝殺,而雙偉製藥和青黴素,也會壟斷在他一人手裡。”
“青黴素的生產工藝並不複雜,甚至只要有玉米等糧食做培養基,土法都能上馬。雙偉製藥裡的生產器具比較新,在生化危機暴發時,又被我有意識地保護趕來,所以沒有損壞,一投產,就有大量的青黴素生產出來。阮傑決定以一個公道的價格,向全寧海縣城的倖存者們供應青黴素,也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
“原本一切都很太平,倖存者和喪屍之間的戰鬥不時暴發,喪屍無法攻克倖存者堅固的據點,而倖存者也沒辦法殺光所有的喪屍,我們生產的青黴素遍佈整個縣城,相應的,交換來的物資也讓我們衣食無憂。我原本以爲,這樣簡單的如同我以前在末世前的工作一般無二的日子將一直持續下去,卻沒想到,智屍出現了。”
“智屍的出現完全改變了喪屍沒頭蒼蠅一樣亂轉的局面,喪屍對我們倖存者的攻擊變得有條有理,不斷有小型定居點被有組織的喪屍攻破。更要命的是。前不久一,出現子一隻強大的智屍,完全明白青黴素在末世對人類倖存者的重要性,所以它組織了大量喪屍進攻雙偉製藥。”
“我至今還記得,鋪天蓋地的喪屍滾滾而來。阮傑他們拼死抵抗,可還是阻擋不住,眼見着喪屍突破了大門,衝進了院子,即將衝進車間。在這個時候,喪屍們突然又如同退潮的潮水一樣。譁一下退了回去。”
“我想,你應該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是的,我,魯企平,因爲在阻擋喪屍進攻後,臉上被咬了一口感染了生化病毒。變異成了一隻智屍。在我的命令下,進攻雙偉製藥的喪屍們,在最後一刻,退了回去。”
“後來的事就很簡單了,對方的智屍發現用喪屍無法攻克有我這隻智屍保護着的雙偉製藥,它轉而抓來了很多幸存者,威逼他們前來攻打雙偉製藥。甚至爲了防備我利用喪屍保護製藥廠,還將周邊幾公里範圍內的喪屍驅逐一空。而我們這一邊,阮傑和城市裡別的倖存者都明白青黴素的重要性,在我們無償提供青黴素後,不斷有志願者加入保護雙偉製藥的隊伍中來。”
“外來的朋友,後來的事你也都瞭解了,甚至親自參與了我們的戰爭,並且幫助我們奪取了勝利,雖然這勝利很短暫,對方很快會捲土重來。但我們還是要感謝你。”
王路看着魯企平,不知該說什麼好,他遲疑了一會兒:“我有點不明白,你是智屍,和我們倖存者不是天敵嗎?爲什麼要保護我們。保護青黴菌株?”
魯企平淡淡地道:“我並不認爲智屍和人類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是的,我的身體異化了,但在我的內心,我依然是個人。”
王路瞳孔突然一縮,他死死盯着魯企平道:“據我所知,智屍剛剛轉變時,它的智力和記憶並沒有完全恢復,雖然比喪屍聰明,但往往連話也不會說,你爲什麼保留這樣完好的記憶,甚至在變異之初,也懂得保護青黴素的重要性?”
他頓了頓:“你是不是,吃過人?!”
魯企平還沒開口,阮傑在旁邊搶着道:“魯企平沒有吃過人,你說得沒錯,智屍的確需要人的血肉才能進化,魯企平剛剛轉變時,他並沒有現在這樣聰明,同樣連話也不會說,但他當時就已經會幫助我們抵抗喪屍的進攻了。所以我們自願抽血給他餵食,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餵食血肉能讓他進化,只是想着,魯企平吃得越飽,就越有能力保護我們,所以大夥兒不顧性命的抽血餵養他,沒想到還真管用,魯企平變得越來越聰明。到了後來,連我在內都服從他的指揮,因爲只有他才能對抗外面的那隻智屍。”
魯企平直視着王路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實就是這樣,如果要問我爲什麼在變異之初就懂得保護阮傑、保護青黴菌株。我自己也不知道,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我在感染生化病毒後,爲了救自己的命,病急亂投醫,曾經自我注射了大劑量的青黴素。劑量之大甚至讓我懷疑我最後是死於青黴素過敏還是生化病毒,反正當我變異成智屍後,就一門心思想要保護青黴菌株。”
王路緩緩點了點頭:“對生化病毒的機理,我們現在依然一無所知,你在變成智屍後保留一定的記憶完全是有可能的。只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白。”他看了看阮傑,又看了看魯企平,一字一字清晰地道:“兩位,我與你們素昧平生,誤打誤撞才捲入這場有關青黴素的戰爭,爲什麼你們如此坦誠告訴我所有的前因後果,請不要告訴,那是因爲我看起來像個大好人。”
阮傑看向魯企平,魯企平直視着王路道:“因爲我感應到了你的腦電波,你那強大無匹的腦電波,我相信,如果我們要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非得到你的幫助不可。”
王路一怔,旋即想起來,自己和唐慧剛剛進入工業園區受襲時,自己的確召喚過喪屍相助,只是沒想到左近數平方公里的喪屍,都被智屍趕走了,以至於自己叫天不靈叫地不應,反而被阮傑等人所救,捲入了這場青黴素之戰。
魯企平指了指摘下的頭盔:“你的腦電波是如此強大,我還以爲是對方找來了幫手,所以趕緊將頭盔戴上,以免自己受到你的影響。可後來,阮傑向我報告,你和同伴受到對方的狙擊,我擔心這是個陷阱,於是就讓阮傑將你們救進雙偉製藥,其實是將你們控制起來。等對方發起攻擊後,我又讓阮傑逼着你前去作戰,就是想看你什麼時候露出馬腳。可沒想到,我輕視了對方,幸虧有你的拼死作戰,才護住了雙偉製藥,也保護了青黴菌株。我相信,你對我們的確是沒有敵意的,要不然,只要在牆洞被炸開時,你在我們內部亂起來,我現在就已經是具屍體了。所以,我希望得到你的幫助,得到有着如此強大腦電波的強者的幫助,這才實言相告,以向你表白我的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