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多年的不斷咀嚼回味,終於明白我們都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時光,也回不去原來的自己。
初中的時候和很多同學十分要好,然而離開學校的幾年間,卻忘了十之八九,再後來在老家遇見,只有一種熟悉感。
那時候我們班的座位是三人一位,身高矮的和成績好的都坐在靠講臺最近的地方,我的位置在講臺下方,同桌的是陳夢珂,陳雯。
我坐在左邊,中間是陳夢珂,而陳雯,是當時班級裡成績好的孩子,而我與陳夢珂,成績中等偏上,沾了身高的光,才坐在講臺底下這種好學生專座。
一般人認爲的好學生是什麼模樣?成績優良,品格高尚,或者是聽話愛學習的榜樣,陳雯通通不是,她行事乖張,喜怒無常,既是班級常拿獎狀的優等生,又是同學裡的大姐大。
仗着這個名氣,她經常威逼利誘我們幫她寫作業,幫她跑腿買東西,甚至在課堂上幫她挑指甲裡的污垢,然而我們並不是迫於她的威嚴,反而是一種朋友間的情誼,她常常叫囂着要怎樣怎樣,但她從來沒有做過真正壞孩子做過的事情,一件也沒有。她只是身高馬大,得家人老師的寵愛,總說看不起這個人那個人,語氣驕傲,卻實實在在沒有做過令人反感的事情。
那時候學校出了事情,高年級的學生打架致殘,學校一時間風波不斷,老師被調走許多,其中包括了對我最偏愛的數學老師謝偉,他走的時候是沒有任何道別的,直到第二天上數學課換成了一個老頭,我才後知後覺,我心目中最好的老師走了,我心中失落,也憤慨,加上新的老師講課古板,就越發覺得謝老師的上課詼諧幽默,簡單易懂,以往被調走哪個老師我們從來都是拍手稱快,然而謝老師的離開更像是我們失去了一個讓我們開心的朋友。
從此成績一落千丈。
是在初二上學期,學校送走了初三的學生,也不再招收新生,剩下的僅有我們一個初二年級,兩個班,一百人不到,老師更是寥寥無幾,老師安排不過來的時候,兩個班擠在一個班裡上課,教室外在大興土木,建新的教學樓,等到明年就由秦灣中學改爲秦灣小學,原來的小學改爲幼兒園。
我們上課的時候,門外是連綿不斷的施工噪音,屋內的老師無心給我們上課,英語老師常常摔了書本讓我們自習,每天教教單詞,念念句子,數學老師一個人在講臺上列公式,講他老一套的言論,一個簡單的公式被他拆開又重組,套用又迴歸,生怕我們聽不懂,但我們確實聽不懂,也不願意聽他一大段冗長的解釋,語文老師是我的親大伯,是老一代的高中生,不會普通話,帶我們念古詩的時候永遠都是方言,別的老師更不用提,生物老師很盡心講解,讓我們做筆記,聽話的寥寥無幾,他每節課中間都要恨鐵不成鋼的扔掉粉筆頭罵一句愣頭青再繼續講他似乎沒有人聽的課,地理課相當於我們的戶外活動的時間,一半的學生都不願意聽她講課,統統跑出去玩,而她的課於我而言是一節無人管束的繪畫課,我會在書上,在本子上塗鴉,畫整整一節課,從開始的畏懼到不畏懼,她從生氣到不生氣,到最後誇我畫的很好。
我們當時是學校放任不管的一代學生,一開始我們也曾爲前途擔憂,但很快被多年來突獲的自由席捲,每個人都跳脫了學校恆古不變的森嚴秩序,放飛自我。
那時候仍然沒有意識到,那些嚴厲的老師一去不復返,而我們,也緊隨自由着走錯了一大步。
我和陳雯陳夢珂,把桌子間的隔板打通,三個人在桌子底下打起撲克牌,有一段時間就算是放學了三個人仍然會去陳雯家裡打牌,誰輸了誰就喝涼水繞着她家的院子跑步。陳雯也開始不再做三好學生,開始整日廝混,後桌的三個男生與我勢同水火,因爲他們跟我打招呼的方式永遠是拽頭髮,他們上課從來不帶筆,每天都要搶我的,但也不怎麼用,在我背後貼紙條,我坐在板凳上的時候用腳勾倒我的板凳,用小氣球灌滿水砸在我身上,此類種種,經常逼得我拎着板凳滿校園的追着打,我的兩個同桌與我同仇敵愾,今天討回昨天的公道。
等到初三的時候,我們換了學校,我和陳夢珂仍然是同桌,陳雯被老師分配到了後邊的‘差生區’,一整年的放任自由的弊端在這一年顯現出來,我們完全跟不上初三的課程。
我開始翻過去的教科書整夜徹讀,試圖彌補些什麼,陳夢珂兩耳不聞窗外事,卻也從不讀聖賢書,陳雯從老師的得意門生掉到差生區域,這裡的老師常常當面批評她,她開始公然與老師做對,染頭髮化妝,上課玩手機,自習課上和別人扔書本打架,初三沒有唸完就退了學。
而我,在聽到家裡無力承擔兩個孩子的學費的時候,默默放下了書本,自暴自棄,追求班裡的帥哥,談起了懵懂真摯的戀愛。
短短几個月,初戀以學習爲由和我分手。
我開始哭鬧,喝從沒喝過的酒,躺在地上睡覺,用破碎的玻璃劃傷手背,終於折騰病了,失去的初戀也沒再回來。
臨近中考的時候,我開始特立獨行,穿衣越來大膽,學校明令禁止穿短褲,我仍然不以爲然,也開始撕試卷,和老師吵架,營造出自己不一樣的地方,老師沒有請過家長,所以我父母也不知道我爲什麼突然變了,我準備好的說辭也沒有機會說出口,心裡總是悶悶的,在家裡也開始叛逆,遺憾的是,直到我初中畢業,出了家門,我的父親母親,從來沒有發現我一顆惶惶不安的心。
那些艱辛創立的叛逆,毫無用途。
陳夢珂去讀了大專,五年制,當時覺得五年太漫長,如今卻覺得眨眼即過。
五年裡我們這些人裡發生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每個人都經歷了感動,委屈,憤怒。
今年陳夢珂大專畢業,過年的時候訂了婚,楊柳的美容工作室關閉,大概下個月會跟男友訂婚。陳雯去年結了婚,今年生了孩子,夢如去年結婚現在大着肚子,胡明雪年前也結了婚,每個人都彷彿落定了。
陳雯最近的一條朋友圈裡說她自己在歲月裡知道了什麼是擔當。
我看見後很感動,她再也不是隻爲了自己着想的女少年。
我也長大了,意識到時光之緊迫,日日無可奈何的焦躁着,一個人從北漂到南,不甘心落定,因爲直到今日仍然認爲落定代表着日後就沒有進步的可能,渴望自己可以有發展,篤定自己一個人可以,儘管在許多夜裡總無助的哭泣,也總推開別人對自己的好。
她們總勸我,不要讓自己那麼累,該放下的人要放下的,她們知道我仍然喜歡初戀,也仍然放不下17歲時遇見的那個少年。
我總是不置可否,因爲無法反駁,也沒有事情可以證明自己真正灑脫,
我們再聚會總是在每年的春節前後,一羣人在一起吃飯喝酒唱歌,大吼出聲,後來放縱也對孤獨寂寞失去了抗性,孤獨與寂寞真正的無敵了,如同附骨之蛆,那時候總以爲自己是一大羣人熱鬧中的寂寞,卻不知道每個人都是這樣的。
然後彼此安撫着對方,安撫着過往。
我們從未失散,從年少懵懂,到各有擔當,只是年少的我們都只能存在於記憶裡,任時光過濾,都清晰的存在彼此的記憶深處,不可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