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離玥的選擇

雖然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招惹過神兵城哪位大人物,因爲神兵城的掌權者一直都是神秘的,城主被人所知的都只有一個明顯是假的名字。但離玥覺得,即便他已經被貶成了禮部侍郎,也還是天冥國的官員,神兵城的人頂多也就是像上次一樣,找機會羞辱他,嘲諷他。

剛到神兵城的那個晚上,離玥被莫輕塵逼着下跪,這跟離玥當初預料的差不多,只是他明知自己應該做到能屈能伸,要學會低頭,但依舊很難接受罷了。

離玥本以爲就是這樣了,這次來神兵城是冥御風對他的考驗,他接下來低調一點,不要惹事,該低頭的時候低頭,忍一時之氣,事情結束就離開回國,讓冥御風看到他的改變,把他官復原職,然後再考慮報仇雪恨的事情。在離玥心裡,兩次羞辱他,這次還逼着他下跪的莫輕塵,已經是個死人了……

至於三皇子冥銘,離玥自始至終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也從來不覺得冥銘的存在會威脅到冥煦的地位,他不會動冥銘,因爲不想惹冥御風不快,但他也從沒想過,冥銘會對他動了殺心,因爲他堅信冥銘不敢那樣做。

事實上冥銘原本的確是有心無膽,不敢招惹離玥,更別說殺離玥了。但當蕭月笙對冥銘說了那麼多蠱惑人心的話,冥銘的膽子就壯了起來。

而離玥怎麼都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要殺他,而且不是月黑風高夜,是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

但動手的是天元大陸第一殺手頭子,陽鉉聲稱是百里晴指使的,離玥根本就不相信,而他這會兒沒有心思去思考到底是誰要用這種方式置他於死地,因爲死亡的危機已經籠罩了他。

離玥一直最得意,最大的倚仗就是他的武功。毫不誇張地說,在蕭星寒和穆妍來到天元大陸之前,離玥就是天元大陸所有人眼中年輕一輩的頂尖高手,甚至有人斷言他是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而這也是冥御風重用離玥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曾經落過難的冥御風,更加懂得一個有勇有謀的臣子是多麼難得,因爲文臣多體弱,武將易莽撞,所以離玥就成了冥御風一直不肯放棄的一個人才。

但是現在,離玥對上陽鉉,才知道他的武功還遠遠不到頂尖的程度。而作爲一個經驗豐富的殺手,陽鉉的招式路數絲毫都不拖泥帶水,處處透着殺機,幾乎不給離玥一絲喘息的機會!

就在神兵城北城大街上,衆目睽睽之下,離玥被陽鉉打得連連後退,但有一點很奇怪,陽鉉的斧子並沒有在離玥身上留下可以看到的外傷。

人羣之中出現了一個和尚,光着頭,穿着一身發舊但很乾淨的僧袍,如果是平時,肯定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因爲神兵城之前是沒有寺廟也沒有和尚的,現在有個寺廟即將建成,但不在神兵城主城,而在附屬的菩提島上面,依舊沒有和尚。

和尚很年輕,二十多歲的樣子,身材清瘦,面龐白皙,雙眸平靜,細看會發現他的五官很精緻。和尚背上揹着一個很小的包袱,顯然是剛到神兵城的。而他擡頭看了一眼陽鉉和離玥的打鬥,正好看到陽鉉一掌拍在了離玥的胸口,離玥一口血吐了出來。

和尚微微垂眸,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開口問旁邊的一個老者:“那兩位施主因何爭鬥?”

老者看到身邊突然出現一個光頭,愣了一下,然後回答了和尚的問題:“小師父是剛來的吧?那個戴面具的是殺手頭子,被人花錢僱來殺人的。”

和尚聞言,微微皺眉:“光天化日,如此猖獗,這神兵城之主,竟然都不管嗎?”

老頭是神兵城本地的百姓,一聽和尚說他們城主,當時就不樂意了,很嚴肅地對和尚說:“小師父你可別亂說話!我們城主說了,不允許他們傷到我們神兵城百姓分毫,至於這些外來人因爲私仇要打,我們神兵城哪管得了那麼多啊?”

“走了走了!”老頭聽到周圍的聲音,連忙擡頭去看,就看到之前還在不遠處打鬥的陽鉉和離玥已經一邊打一邊遠去了,很多人還想追着去看,但是很快就看不到了。

“小師父……”老頭轉頭想再跟和尚說句話,結果身邊哪還有和尚的影子?他往四周看了看,也再看不到有光頭的人了。

茶樓裡面,拓跋嚴抱着小星兒,兄弟倆穿着一大一小兩套一模一樣的衣服,墨色的錦袍,上面繡着星月圖樣的紅色暗紋,是青葉專門給他們做的兄弟裝。拓跋嚴儼然是個偏偏少年郎了,小星兒越來越可愛了,被拓跋嚴扶着,在拓跋嚴腿上蹦蹦跳跳,玩個不停。

“娘,小弟很快就會走路了吧?”拓跋嚴笑着問穆妍。

“不着急。”穆妍不甚在意地說着,視線還看着外面樓下。

“娘在看什麼?”拓跋嚴問穆妍。他順着穆妍的視線往外看,只看到正在散去的人羣,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剛剛有個和尚,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穆妍說。她注意到了人羣裡面的那個和尚,當時還想着神兵城正缺和尚,到時候把人留下,結果就回頭看了小星兒一眼,再轉頭那個和尚就連影子都沒有了。

“娘,菩提寺就快建好了,不過和尚的事情,隨緣就好,看天意。”拓跋嚴嘿嘿一笑說,這是穆妍之前說過的話。

“嗯,隨緣吧。”穆妍回頭。

“大伯不帶我們玩兒,要不我們把小弟送回家,然後偷偷去?”拓跋嚴對着穆妍眨了眨眼睛,顯然還惦記着蕭月笙他們去玩兒的那個“遊戲”。

“你知道你大伯他們去哪兒了?”穆妍反問拓跋嚴。

“神兵城就這麼大,他們能去哪兒?應該是玄冥山旁邊的樹林裡面吧。”拓跋嚴說。神兵城在穆妍來之前是分了四塊,東西南北四城,但事實上是五塊區域,神兵城中部有一座不小的樹林,還有玄冥湖和玄冥山,這個區域原本因爲“鬧鬼”,沒有人住,穆妍把城主府設在了玄冥山上,那片樹林就在玄冥湖邊,穆妍沒有讓人動過。至於其他地方,都有百姓居住。

“應該是,不過我們還是不要去了,你大伯和你舅舅因爲我受傷,現在都要管着我,萬一惹他們生氣的話……”穆妍說。

“大伯和舅舅不會跟娘生氣的,不過他們有可能把娘這個城主給架空了,什麼都不讓娘幹。”拓跋嚴小臉認真地說。

“兒子,你不覺得我現在已經被架空了嗎?”穆妍幽幽地說,“我們還是回家去吧。”

拓跋嚴也沒有堅持,起身輕撫了一下小星兒的腦袋,小星兒就不撲騰了,乖乖地趴在他懷裡。然後拓跋嚴給小星兒戴上了一頂漂亮的小帽子,帽檐遮住了小星兒如紫水晶一般美麗的眼睛。

母子三人從茶樓後門離開,上了一輛馬車,往城主府的方向而去了。而神兵城的人都還在討論陽鉉是不是已經把離玥給殺了,有人說離玥今日在劫難逃,甚至有人說百里晴可能給陽鉉提了什麼變態的要求,讓陽鉉虐殺離玥,所以陽鉉把離玥逼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去……

總之,這件事很快就會從神兵城傳出,傳到天元大陸其他地方去,到時候百里晴和離玥的醜事會再次被人提起,至於身在青鸞國的百里晴得知之後會是何種心情,始作俑者蕭月笙表示,這都是報應啊!

至於冥銘,在陽鉉和離玥都消失之後,纔像是終於反應過來,當衆下令讓天冥國的士兵都去追,去救離玥,而他匆匆忙忙地離開了茶樓,大聲說了一句:“去城主府!本皇子要見阿九城主!”一副要爲了離玥前去求助神兵城掌權者的樣子,一番做作的表演,生怕別人看不出他很想救離玥……

拓跋嚴猜得沒錯,離玥被逼到了神兵城中部無人的樹林之中,而原本步步緊逼,追殺離玥的陽鉉突然不見了人影。

離玥腦子裡就一個念頭,跑!

離玥被陽鉉打得已經受了很重的內傷,他在密林之中跌跌撞撞地往一個方向跑,因爲無論任何方向,只要擺脫了陽鉉,他都能離開這座島嶼。至於陽鉉爲何消失,離玥想不明白,也沒有時間去思考,現在對他來說,保命要緊。

離玥身上還穿着天冥國禮部侍郎的官服,胸口有一大片血跡,是他吐出來的。往日最在意形象的離玥此時頗有幾分狼狽,臉色蒼白,衣衫凌亂,腳步虛浮,爲了逃命,眼睛都紅了。

這會兒剛過正午,天氣晴朗,萬里無雲,盛夏季節的樹林之中鬱鬱蔥蔥,茂密的枝葉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線,地上還密佈着雜草灌木,亂石叢生,所以路並不好走,離玥幾次差點被突然踩到的石頭給絆倒,他捂着胸口,運起輕功,離開地面繼續往前。

不知道過了多久,離玥感覺光線越來越強了,眼前越來越亮,他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心知已經到了樹林邊緣,只要出了這個樹林,繼續往前,就能離開神兵城了。而離玥甚至在想,到時候真有攔路的,不管是陽鉉還是別人,他都可以抓神兵城的百姓來當人質,陽鉉如果不想得罪神兵城城主,就不會濫殺無辜的,而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與他無關的百姓的性命!

離玥這麼想着,感覺希望就在眼前,再往前一步,他就能看到生機。而就在這個時候,一支利箭從離玥正前方破空而來,直直地朝着離玥的胸口射了過去!

離玥心中一驚,猛然落地,後退,側身避開,幾乎同時,又有三支箭,分別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朝着離玥身體的不同部位射了過來!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四支箭的箭頭上面抹着不同顏色的顏料。

離玥躲開了第一支,卻沒能一下子躲開三面夾擊的另外三支,其中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左臂,讓他額頭瞬間冷汗直冒,當下心中猛然一沉,也沒細想,轉頭朝着身後跑去!

蕭月笙從一棵大樹後面閃身而出,看着離玥逃跑的背影,冷笑了一聲,狩獵,現在正式開始了……

離玥還沒有失去理智,他不知道暗中放箭的是不是陽鉉的人,但是誰的人不重要了,他意識到陽鉉的消失並不是要放他一條生路,而是要給他另外一種死法,而現在追殺他的人,從一個,變成了至少有四個!從箭的力道和速度來說,四個人都是高手!

而離玥不想死的話,就只有一個選擇,跑!他嘴角一直在溢血,因爲內傷很嚴重,本不應該亂動,但他一直在劇烈地活動。又因爲受了內傷,逃命的時候,五感自然比不過平時,他提高警惕,防備着隨時可能從四面八方射過來的冷箭,可他哪裡防得住?因爲他在明,對方在暗。

四個獵手在每人射出一支箭之後,又像是消失了,並沒有追着離玥射箭。而離玥朝着相反的方向一直跑,吐着血還在跑,不知過了多久,再次看到光線亮起來的時候,視線之中出現了一個黑點,正在快速變大,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低頭,一支利箭擦着他的頭皮,連着射穿了他身後的兩棵大樹,落在了地上……

而下一刻,彷彿之前的情景重現,一支箭過後,另外三支箭,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同時朝着離玥身體的不同部位射了過去。離玥還沒倒下,但這次他中了兩箭,都在左臂,這是他明知躲不過去,所以故意拿受傷的左臂再去擋的,因爲他知道,如果他身體其他部位受傷,他的行動會更加受限!

兩波攻擊過後,離玥當然明白了,暗處的人就是把他當做獵物,在逗着他玩兒,還在消耗他的體力,每次都給他希望,然後在希望到達頂點,讓他以爲自己終於可以離開樹林的時候,攔住他的腳步。那些箭就是在告訴他,跑啊,不管你怎麼跑,都跑不出去……

離玥的左臂上面有三個血洞,他沒有再傻傻地繼續跑,而是站在那裡,厲聲說:“誰?有種滾出來跟我光明正大地打一場!”

下一刻,四支箭從四個不同的方向射向了離玥,離玥當時有個念頭,對方不會讓他這麼早死的,而他猛然握拳,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四支箭,從四個不同的方向,分別射在距離離玥的腳只有半寸的地方,釘在了土裡面,像是給離玥做了一個無可逃脫的籠子……

離玥低頭看着四支箭,聽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開口,冷冷地說:“跑,否則死!天黑之前,只要你還活着,便饒你一命!”

下一刻,一支箭直直地射向了離玥的後心,離玥神色變幻不定,身體比心理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捂着左臂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因爲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不管對方是不是在騙他,他都知道,如果不配合他們的遊戲規則,他只會死得更快!

這並不是離玥這輩子最絕望的時候,因爲他小時候經歷過更深更重的絕望,但這次,絕對是離玥這輩子離死亡最近的時候。他是個聰明的獵物,在避無可避的時候,會選擇一種方式,讓自己的傷害降到最小,可他的身體不是鐵打的,他在被追殺跑進這片樹林的時候,已經受了很重的內傷,否則以他正常的實力,他是有機會逃出去的。

這場狩獵遊戲,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結果。可離玥不想死,就只能適應這個規則,不停地跑。而他的體力在奔逃之中不斷的消耗,他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渾身都是血,整個人都已經麻木了,只有一個念頭支撐着他,活下去,他要活下去……

“啊!”離玥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樹林,而他知道,他已經快不行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知道有多少個,他還要隨時提防可能從任何方向射過來的箭,他已經快沒有力氣跑了,也快沒有力氣躲了,他臉上滿是淚水,他也不知道他爲何要流淚,他腦中一片空白,在離死亡最近的時候,卻沒有任何人出現在他腦海中……

蕭月笙再次舉起弓箭,突然神色微變,面前閃過一道灰影,有一個人腳步如鬼魅一般,衝進了樹林之中,並且一眨眼的功夫到了離玥身旁,伸手扶住了即將倒在地上的離玥,還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蕭月笙眼眸微眯,其他三個人很快到了他的身旁。

“哪兒來的和尚?”莫輕塵皺眉。

“那個和尚武功應該很高,我都沒察覺他什麼時候來的。”穆霖冷眼看着不遠處的離玥說。

“現在怎麼辦?”獨孤傲看着蕭月笙問。

蕭月笙擡手,示意他們安靜,然後就看着那個和尚擡頭,目光精準地看向了他們四人所在的地方,開口說:“四位施主,光天化日之下,以活人爲獵,手段如此殘忍,難道不怕遭到報應嗎?”

莫輕塵當時就怒了,小聲罵了一句“禿驢”,然後蕭月笙看了他一眼,他輕哼了一聲,閉嘴了,表示蕭月笙做主。

蕭月笙並沒有走出去,依舊站在一棵大樹後面,擋住了他的身子,而他開口,聲音平靜地說:“這位小師父,你是要救離玥嗎?”

和尚開口說:“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貧僧豈能見死不救?”

“這位小師父說我們以人爲獵,手段殘忍,可知道你所救之人,也做過同樣殘忍之事?”蕭月笙開口說。他不是離玥,他並不享受虐殺離玥的快感,他們的行爲,說白了,只是爲穆妍和拓跋嚴之前的遭遇報仇。因爲只是在海上相遇,離玥不分青紅皁白就要讓人射殺穆妍和拓跋嚴,穆妍和拓跋嚴沒有因此受傷,是他們幸運,並不代表離玥的行爲就不存在了,換個人,未必不會被離玥亂箭射死,所以,今天這場虐殺,是離玥活該。

離玥這會兒已經快支撐不住了,他聲音虛弱地說:“小師父,別聽他們胡說,我沒有……他們就是想要讓我不得好死……”

和尚看了一眼離玥的樣子,眼中滿是不忍,開口說道:“施主放心,貧僧會救你的。”

和尚話落,轉頭又看向了蕭月笙的方向:“施主,人生在世孰能無過,得饒人處且饒人,不管你們之間有何仇怨,你們已重傷離施主至此,該放下了。”

和尚話落,伸手扶住離玥,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蕭月笙眼眸一寒,搭弓上箭,瞄準了離玥的後心,利箭離弦,朝着離玥射了過去!

而那支箭在即將射入離玥身體的時候,和尚沒有轉身,扶着離玥,腳步詭異地瞬間到了另外一個地方,躲了過去。

下一刻,莫輕塵飛身而起要去追,卻突然感覺腦袋一疼,其他三人也同時感覺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見鬼了……”莫輕塵扔掉手中的弓箭,抱住了自己的頭,感覺腦袋裡面像是交織着很多種聲音,讓他一陣恍惚。

蕭月笙擰眉,伸手扶了一下額頭,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神色難看地說:“是那個和尚在念經,應該是類似於音攻的一種……”

“啊!”獨孤傲後退了兩步,一頭栽倒在了地上,緊緊地抱着頭,蜷縮在一起,雙眸緊閉,額頭滿是冷汗,像是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蕭月笙和穆霖的情況似乎輕微一些,蕭月笙扶着身旁的大樹,再擡頭的時候,已經看不到那個和尚和離玥的影子了。

四人並沒有離開,不多時,感覺攻擊減弱,突然沒了。

莫輕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頭纔看到獨孤傲還倒在地上,他皺眉說:“獨孤,你怎麼回事?”

蕭月笙嘆了一口氣,伸手把獨孤傲拉了起來,給獨孤傲把脈,發現獨孤傲內息紊亂

,再繼續下去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獨孤傲也不明白爲什麼他受到的影響最大,蕭月笙問獨孤傲:“你什麼感覺?”

“像是有人在我耳邊唸經,聽得很清楚。”獨孤傲臉色難看地說。

蕭月笙拍了拍獨孤傲的肩膀說:“小弟妹之前從藏寶庫裡面拿了一本關於音攻的書,我也看了,其中記載最高深的音攻是不需要藉助武器和樂器的,那個和尚用的應該就是,並且可能是佛家秘法,你受到的影響最大,很可能是因爲你之前當過殺手,造的殺孽太多了。”

“這麼神的嗎?”莫輕塵不可置信地說。

“書裡是這麼寫的,可惜沒有真正的音攻秘籍。”蕭月笙嘆了一口氣,“那個和尚看起來年紀輕輕,是個高人。”

“那離玥呢?還追不追了?”穆霖皺眉問。

“就這麼讓離玥給跑了嗎?”莫輕塵握拳砸了一下旁邊的樹。

蕭月笙搖頭:“之前不是都說直接殺了他太便宜他了嗎?本來也沒打算讓他死在這裡,他還欠小弟妹一筆賬沒有還。你們先回去,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穆霖說。

“我跟獨孤回去找主子。”莫輕塵說,“你們小心一點。”

很快,樹林之中再次變得空無一人,只有地上雜亂的腳印,染着血的箭,證明這裡之前發生過一場不同尋常的捕獵……

蕭月笙和穆霖先去了南城海岸邊,岸邊的人都說看到一個和尚帶着一個重傷的人已經乘船離開了。

“還追嗎?”穆霖問蕭月笙。海面來往的船隻依舊不少,不過不知道那個和尚帶着離玥去的是什麼方向,他們現在去追,未必追得上。況且那個和尚頗有幾分邪門,就算追上了,未必是好事。

蕭月笙搖頭:“不追了。那個和尚不是惡人,但被離玥蠱惑了,真以爲離玥是什麼好人,非要救離玥,希望那個和尚最後別被離玥反咬一口。”

“他只看到我們對離玥做的事,卻不知道是離玥先對小妹做了類似的事情。我們不是無緣無故傷害離玥,離玥卻是無緣無故就要傷害無辜的人。這樣的人,那個和尚卻非要救,他會後悔的。”穆霖冷聲說。

那個和尚顯然不是壞人,在那個當下,離玥是弱者,並且看起來就是個完美的受害者,很容易激起某些人心中所謂的善念,更何況是個慈悲爲懷的和尚。可惜,蕭月笙跟那個和尚說了離玥不是好人,那個和尚卻選擇了相信離玥,相信他所看到的。但有時候,人的眼睛看到的,並不是真相。

“回去吧。”蕭月笙轉身說,“雖然結果不如我所願,不過我們並沒有輸,也沒有損失。離玥就算要報仇,也不知道該找誰。”

客觀來說,結果與蕭月笙的計劃有所出入,因爲他本來不打算讓離玥活着離開神兵城。但這次他們已經報復了離玥,雖然之前的仇怨不能一筆勾銷,也算解氣。有計劃,自然會有變化,蕭月笙並不覺得懊惱。

神兵城城主府。

穆妍剛回到城主府,冥銘就到了。

冥銘求見穆妍,說要求穆妍出手救離玥。穆妍覺得很無聊,因爲冥銘顯然是在做戲,而她直接讓人把冥銘打發走了,想必接下來冥銘會宣揚出去,說神兵城城主府並不願意伸出援手去救離玥,他心有餘卻力不足。

等到莫輕塵和獨孤傲回來的時候,穆妍有些意外:“不是說要玩到天黑嗎?你們怎麼回來這麼早?我那倆哥呢?”

“氣死我了!不知道哪裡來的一個臭和尚,竟然把離玥救走了!”莫輕塵很是氣憤。

“和尚?是不是很年輕?長得還不錯?”穆妍有些驚訝,難道是她在北城看到的那個和尚?

“主子認識?”莫輕塵問。

“不認識,你們走了之後,我在北城看到了一個和尚,倒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去救離玥。”穆妍若有所思。離玥沒死就沒死吧,沒什麼可惜的,這次弄不死還有下次。穆妍覺得奇怪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和尚,竟然能夠從蕭月笙他們四個人手中把重傷的離玥帶走?那個和尚的武功得多高啊?

穆妍問出了她的疑問:“難道你們是被那個和尚感化了?”她覺得就算是上官憫或者陽鉉那樣等級的高手去救人,都沒可能從蕭月笙四個人手中把人帶走。

“差不多吧。”莫輕塵神色怪異地說,“蕭月兒說那個和尚會音攻,而且不是用樂器,只念經,就把我們四個都擋住了,簡直是見鬼了!”

“音攻?”穆妍眼睛一亮,“原來那本書裡面寫的是真的啊!我本來還覺得寫得有些誇張呢!”

“主子,那不是重點好不好?重點是那個臭和尚把離玥救走了!太丟人了,我們四個都沒攔住他!”莫輕塵說。

穆妍搖頭:“小天兒你別想那麼多,奇人異士很多,我們也就是有點本事的正常人而已。這次離玥命不該絕,走就走吧,不然豈不是沒有機會讓他看到我這個天冥國太子妃有多‘弱’嗎?下次再戰,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對那個和尚更感興趣,他應該是路見不平,跟離玥不是一路人,就是眼神不太好,離玥那種人,救了也不會感恩的。”

“娘,那個和尚自己來了神兵城,肯定是有事的,現在就算帶着離玥離開了,以後肯定還會再來的。”拓跋嚴想了想說。

穆妍點頭:“希望他再回來,我對音攻很感興趣。”

“他再回來我肯定要跟他打一架!”莫輕塵輕哼了一聲說,“主子可別攔着我!”

“你隨意就好。”穆妍說。

蕭月笙和穆霖回來,並沒有帶回離玥,穆妍也不意外。離玥只要神志還清醒,不管受傷多重,都不敢在神兵城繼續停留,肯定會讓那個和尚帶他離開,因爲留下就是死。穆妍並不覺得離玥蠢,離玥只是單純地壞。

“穆妍,葉明華到了。”北堂靈素走了進來。她剛剛接到稟報,玄葉國太子葉明華的船已經到了。

穆妍看了獨孤傲一眼說:“獨孤,要不你去迎接?”

獨孤傲皺眉:“我怕我忍不住跟他打起來。”

“我去。”蕭月笙說,“小弟妹你就好好歇着吧,天冥國和玄葉國的事情,我去處理。”

“哥你一出手我什麼都不用幹了。”穆妍很淡定地說,“我幫你陪小玉吧!今晚我跟她一起睡好了。”

蕭月笙擡手敲了一下穆妍的腦門兒:“別鬧了,小胖丫頭我自己有時間陪,你趕緊把你的傷養好。”

“那好吧,你想辦法跟葉明華解釋他喜歡的姑娘爲什麼會在神兵城吧。”穆妍對蕭月笙說,“葉明華那個人還挺聰明的,他萬一猜到我們跟天冥國皇室有關的話,接下來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

“要不就讓秦箏他們躲躲,別讓葉明華知道算了。”莫輕塵開口說。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況且也沒有躲的必要。如果未來被葉明華髮現我們刻意騙他,他說不定更生氣,現在就告訴他,讓他死心是最好。”穆妍說。

蕭月笙點頭:“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至於蕭月笙設置的遊戲,也沒有贏家,因爲獵物離玥逃走了,他們沒有機會數傷口定輸贏。

莫輕塵和北堂靈素先去把葉明華請到了驛館,然後告訴葉明華和冥銘,明日城主府設宴,招待他們。

離開之前,莫輕塵問葉明華:“葉太子來的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特殊的人?”

葉明華上次來,就跟莫輕塵的關係處得很不錯,已經相當熟悉了,聞言微微搖頭說:“往神兵城來的人倒是不少,不過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一些江湖人。怎麼,發生什麼事了?”

葉明華知道莫輕塵現在名義上是天冥國的駙馬,但他根本不覺得這會對天冥國和神兵城的關係有什麼影響,說白了,冊封個公主,就是想表面上先拉上關係,至於涉及到具體利益的事情,根本不會考慮什麼公主駙馬的。

莫輕塵就把這天白天神兵城發生的大事告訴了葉明華,當然沒說幕後主使是蕭月笙,只說暗樓樓主陽鉉光天化日之下要殺離玥,但離玥最後被人給救走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本宮剛下船的時候聽到周圍不少人都在議論離玥。”葉明華微微點頭,“不過本宮來的路上並沒有看到離玥和你說的那個和尚,想來他們走的是別的方向。”

“葉太子先休息,明日再見。”莫輕塵拱手,很快就離開了。

葉明華坐在那裡,若有所思。離玥在神兵城出事,陽鉉聲稱是百里晴指使的,但葉明華覺得不是。神兵城的掌權者和離玥有仇,葉明華懷疑神兵城有參與其中,但又不確定,因爲假如真的是神兵城的人動手要除掉離玥,倒也沒有必要請陽鉉出手,並且離玥不可能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葉明華看了一眼冥銘所在的方向,脣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天冥國皇室在葉曌和葉明華看來,一直都挺有意思,皇室內部的關係很擰巴。葉曌說過,冥御風自己當年被兄弟所害,所以疑心病很重,現在冥御風沒有兄弟了,那些疑心病,和掌控欲,自然是要用在兒子身上了。葉明華覺得,冥御風扶持冥銘來壓制冥煦,這種行爲並不明智。但現在冥銘顯然已經不是個聽話的兒子了,不然不會這麼大膽,暗中要除掉冥御風的愛臣離玥……

葉明華的確是聰明的,也是旁觀者清。冥銘並不知道離玥逃走了,因爲他認爲陽鉉出手,離玥一定會死,而他還在竊喜,這次做了一個很好的選擇,接下來回到天冥國,他就可以放開手腳對付冥煦了。

天快亮了,晨霧籠罩之中的神兵城正在緩緩甦醒過來。而之前重傷,離開神兵城之後就昏迷過去的離玥,也緩緩地醒了過來。

離玥感覺全身疼得厲害,因爲傷口太多了,有不少傷口都直接貫穿了他的身體。他擡起沉重的眼皮,看到太陽從海平面緩緩地升了起來,而他所在的地方,顯然不是神兵城。

離玥傷口的血已經被止住了,但他想要完全恢復,至少得幾個月的時間,並且還得用上最好的藥物,否則有些傷恢復不了。

離玥全身動彈不得,躺在沙灘上面。聽到腳步聲,微微轉頭,就看到之前救他的和尚走了過來,手中拿着一片捲起來的葉子,蹲下,喂水給他喝。

離玥喝了水之後,聲音虛弱地問:“恩人,這裡是什麼地方?”

“貧僧在另外一邊發現了一塊石頭,上面寫着星月島。”和尚把樹葉放在一邊,看着離玥說,“施主受傷很重,好在這島上雖然毒物遍地,卻也有一些可用的藥材。不過貧僧並不懂醫術,只能給施主止血,施主左臂受傷太重,還中了毒,怕是保不住了。”

離玥的神色難看至極:“保不住是什麼意思?”

“當時貧僧想帶施主留在神兵城求醫,施主執意要離開。施主的左臂筋脈已斷,骨頭碎裂,並且中了毒,最好儘快砍去,否則於性命有礙。”和尚看着離玥說。

“恩人再想想辦法!我不想變成一個殘廢!”離玥神色難看地說。

“施主,貧僧能力有限,請施主看開一點,便是失去左臂,還有命在,就能好好地活下去。”和尚看着離玥說。

和尚和離玥都在星月島北岸,和尚話落,不遠處的洞窟之中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變成殘廢,和死人有什麼區別?”

下一刻,一個灰衣老者從洞窟之中飛身而出,灰白的眸子在看到離玥的臉的時候,閃過一道暗光,正是之前在星月島抓了拓跋嚴的那個人。

“這位老施主是這星月島的主人嗎?叨擾了。”和尚雙手合十,對着灰衣老者微微點頭說。

“客氣了。”灰衣老者聲音低沉地說,“我可以救你。”後面這句話是看着離玥說的。

“求前輩救我!”離玥神色一喜。他不想死,也不想變成殘廢。

“救你可以,但老夫這輩子最恨和尚,你現在做個選擇,如果你希望老夫把這和尚給殺了,老夫心情好,便救你。如果你不忍心殺這和尚,老夫便不救你,也不殺你們,你不過是斷一條手臂而已。你意下如何?”灰衣老者看着離玥問。

“你我無冤無仇,施主怎可如此……”和尚看着灰衣老者皺眉說。

結果和尚話還沒說完,離玥就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前輩殺了他,救我!”

和尚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地上躺着的離玥,顯然沒想到離玥竟然爲了他自己的一條手臂,要讓和尚用命去換,和尚還是離玥的救命恩人!

然後,離玥開口,又說了一句冷血到了極點的話:“前輩小心,這和尚會音攻,最好把耳朵堵住。”

“哈哈哈哈!”灰衣老者似乎一點兒都不意外離玥的選擇,狂笑了起來,堵住自己的耳朵,朝着和尚打了過來。

沒過多久,灰衣老者一掌把和尚打入了海中,那顆光頭很快沉了下去……

“前輩的大恩,來日我定當重謝!”離玥看着走到他身邊的灰衣老者說。

灰衣老者卻聲音低沉地笑了起來,俯身,蒼老的手在離玥的臉上輕撫了一下,灰白的眸子之中閃爍着詭異的光芒:“小離兒,你當真是忘了老夫了。還記得多年前老夫遊歷到天照城,一個姓離的小子衝撞了老夫,老夫本來要殺了他,他求饒的時候說,他家裡有個八歲的弟弟,生得極爲貌美動人,可以送給老夫玩玩兒,老夫便見到了你。這些年,老夫一直沒有忘記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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