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史文明期的動物行爲學者康拉德·洛倫茲指出,像狼或渡鴉這種擁有強力的殺傷能力且進行社會生活的動物,都會有相應的避免同種殘殺的與生俱來的能力。這就是所謂的攻擊抑制。另一方面,老鼠或是人類這樣並不擁有較強攻擊力的物種反而會因攻擊抑制的不健全,時常會發生同種之間過激的攻擊和殺戮行爲。因此持有PK能力的人類還想繼續保有集團化的社會生活的話,賦予強力的攻擊抑制是不可缺少的。”
“不過,應該怎樣賦予攻擊抑制呢?”瞬自言自語般的呢喃道。
“唯一有效的方法是改造人類的遺傳基因。科學家已經解讀了狼的DNA,解明瞭掌管攻擊抑制的遺傳序列。只是僅僅直接導入狼的基因還是不夠完備。攻擊抑制的強度必須和攻擊力相匹配。”
“也就是說,賦予人類的攻擊抑制要遠超狼,是強力到破錶的東西嗎?”
“因爲缺乏相應的資料,所以只能推測現實中遺傳子操作的情況。然而,預定編入人類基因組中的結構共有兩個。一個是和狼之類一樣的普通攻擊抑制。另一個則是被稱爲‘愧死機構’的東西。”
在他們的表情上看得出,幾個小鬼感受到了強烈的衝擊。從和貴園時代開始,幾個人就一直在翻來覆去地學習愧死這個詞,這個概念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他們的意識中。愧死是對所有人來說最不願接受的死法。
“當初,爲補完攻擊抑制而構想出的‘良心機構’,是在人想要使用PK進行對人攻擊的場合,會妨礙精神集中的腦內機構。然而,該機構效果不太穩定,最終未能實現。作爲代替,開發出的則是雖然非常簡單但卻有決定性效果的‘愧死機構’。‘愧死機構’的作用順序如下所示:最初,大腦認識到機體意欲攻擊同類時,會無意識的發動PK,停止腎臟和副甲狀腺的機能。由此而產生不安、悸動、發汗之類的警告訊號,另外,這些訊號還可以通過學習、外在激勵、暗示等手段增強。到了這個階段,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會停止攻擊行爲,如果出現執意繼續攻擊的情況,則會出現由低血鈣症導致痙攣發作,最終窒息死亡,或是因血鉀激增而導致心跳驟停。”
“這……怎麼會……”覺悲痛地**道。
“若事實如此,那我們到現在爲止信任的一切,又究竟是些什麼東西呢?我們一直被灌輸着人類是因爲擁有至高的德性才被授予神之力的說法。難道說,實際上人類沒有死亡的繮繩,就不能抑制互相殘殺的本性,是遠比狼和渡鴉都要劣等的動物嗎?”幾乎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在瘋狂的衝擊着,翻滾着。
“那都是騙人的!全部都是在瞎胡鬧!”真理亞咬牙切齒的說。
“但是,道理上是講的通的。”瞬低聲說道。
“你相信它的說法嗎?”早季雖然如此問道,但是瞬沒有理她,而是接着詢問擬蓑白。
“……惡鬼是在這之後纔出現的?”聽到瞬的問題,早季眉頭一皺。雖然她們的問題確實是從這個開始的,不過現在擬蓑白的話和惡鬼又有什麼關係?
“不是。惡鬼,也就是拉曼·庫洛基烏斯症候羣,在先史文明崩壞以前就已有存在的記錄。另外,被稱爲業魔的橋本·阿培魯巴烏姆症候羣也推定爲在同一時期出現。然而在之後的混亂時代、暗黑時代、戰亂時代,這兩種疾病並沒有受到過多的關注。”
原天化在一旁也在沉思這原因,在暴力支配世界的時代,死亡和流血早已成爲日常,他們的存在就不那麼引人注目了。很大的可能這樣的解釋纔是真實的狀況。
這時,原天化那強勁的身體素質所帶來的敏銳聽覺,帶來了一個信息,有其他的人靠近了,恍然一笑,知是那個和尚來了,即將到來的所預示得情景不禁讓原天化感到了興奮。
“也就是說是在我們的社會誕生之後惡鬼和業魔纔開始變得引人注目的嗎?不過,現在我們的社會系統簡直就像是爲專門防備惡鬼和業魔而構築起來的一樣。”瞬用尖銳的聲音質問道。
“關於現行的社會體制,因沒有相應資料,無法進行回答。”
“不過,爲什麼惡鬼能把剛纔提到的愧死機構……”
“慢、慢着!”覺慌慌張張地說,“瞬他可能知道,不過我們可是有些跟不上話題了。惡鬼……那個庫洛基烏斯什麼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啊?然後那個業魔又和惡鬼有什麼區別?”
“拉曼·庫洛基烏斯症候羣,正如其別名所示……”
幾個小鬼雖然都在側耳傾聽,然而他們卻永遠地聽不到下文了。
擬蓑白和夾着它的捕虎蟹突然被白熱的炎之漩渦所包裹。
他們趕忙不假思索地躲開,看着事態的發展。連一等一頑固的捕虎蟹都放開了擬蓑白想要逃離火焰。雖然它亂晃着大鉗子向前突進,身體一直在蹭着地面,然而超自然的火焰卻絲毫沒有減弱。捕虎蟹發出了抓撓玻璃一樣的聲音,十隻腳縮成一團,身體整個翻過來,漸漸地不能動了。
擬蓑白則拼命扭動身體,分泌大量的發泡黏液想要撲滅火焰,然而在地獄之業火面前這些都只是徒勞。許多觸手被火焰炙烤萎縮,變黑炭化。包覆全身的橡膠般的皮膚在高熱下出現許多空洞,眼看着就燒盡了。
之後,在燃燒着的擬蓑白上方出現了奇妙的身影。
是抱着小小嬰兒的母親的身影。原來是立體影像。母親雙眼含着淚水,哀求般的看着這裡。包括原天化在內,幾人變得呼吸困難,接着身體僵直,完全不能動了。
不可思議的是,在母子映像出現之後,火焰就消失了。然而,擬蓑白的這張最後王牌可能出的還是太遲了。映像閃爍出奇妙的光線,徐徐變暗,最後完全消失了。
不久,擬蓑白和捕虎蟹一樣,都不能動了。它的表面焦黑,散發出帶有惡臭的白煙。
“誰……”覺環視了我們一眼,嘶啞着說。
“哪個誰?”啞然失色的真理亞反問道。
“大家都看到剛纔發生了什麼事吧。那種燃燒方式太脫離常理,只能是有人在用咒力引火。究竟是誰幹的!”
答案從背後傳來,所有人如假包換地嚇了一大跳。
“是我。”
回頭看去,背後端立着一個和尚樣的人物。他出奇的高,眼神像鷹一樣銳利。剃光的頭頂泛青,橢圓的額頭上泛着汗珠。
“那是妄言誑語蠱惑人心的魑魅魍魎,一旦發現,必須以火除之。你們在這裡到底是在幹什麼?”
“我們是……”雖然覺想要回答,但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是在進行夏季野營,溯流利根川的活動。”真理亞過來解圍。
“你們事先從學校獲得了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的許可嗎?”
和尚樣的人雙手抱在胸前,表情越發嚴峻。如果再撒謊的話,事情應該會變得不可收拾。
“……不好意思,沒有受到許可。我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不小心來到這裡的。”瞬謹慎地說。
“原來如此。是不小心到這裡的嗎?然後,在抓住螃蟹玩的時候,偶然捕獲了這隻妖怪,最後就不知不覺地聽了這麼這麼多惡魔的蠱惑嗎?”
誰都沒有應答。在這種狀況下,沒有辯解的法子。
“我是擔任清淨寺西堂的離塵。關於你們的事情,我是十分清楚的。”
西堂是在寺內擔任教育的最高職位,我突然想到在清淨寺的成長儀式上,這個名爲離塵的僧侶坐在無瞋上人旁邊的情景。
“你們幾個跟我到寺裡走一趟。沒有無瞋上人的指令你們不能回去。”
“慢着,等一下。在這之前,請告訴我們一件事。”瞬指着擬蓑白的殘骸說道。
“那傢伙說的話全部都是謊言嗎?”
另外幾個人聽着都爲瞬捏一把汗,幹嘛非要問這種問題呢……果不其然,離塵師的眼中閃出異樣的光。
“你覺得是真的?”
“不知道。它說的和我們在學校學到的知識差得實在太遠。不過也有十足的整合性。”
瞬的話吐露出了我們真實的想法。然而,在這種場合下,誠實不一定就是美德。
“你們違反了規則來到了這裡,而且還犯禁聽取了惡魔的話語。僅此就已是重大的罪過,不過問題還不在這裡。”
離塵師的聲音冷徹我們的心頭。
“你們違背了倫理規定最根本的十重禁戒的第十條:不謗三寶戒。聽從惡魔的聲音,宣揚反對佛的教誨。因此我不得不凍結你們的咒力。”
離塵師從懷中掏出了像是一疊紙的東西,那些是用兩張半紙折出的人偶。他取出五個,放在了大家的面前。
看到人偶頭部和身體上書寫的梵文和其他奇怪的文字,讓人想起了在清淨寺的儀式。無瞋上人將自己的咒力封印的那個瞬間。
不要,幾個半大的孩子想。只有失去咒力這條絕對不要。從和貴園畢業之前那種萬事皆空的無力感和空虛感,不想第二次面對。然而,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
“從今開始,將你們的咒力封於此人偶中!”離塵師如此宣告。
“分別把自己的人偶立起來。”
早季將眼前的人偶立了起來,突然,一股眼淚流過了她的面頰。
“青沼瞬!秋月真理亞!朝比奈覺!伊東守!渡邊早季!”離塵師發出了氣吞山河般的聲音。
“你們的咒力於此凍結!”
離塵師的手邊放出了無數的針。針彷彿組成了一個赤雀蜂羣,準確地飛向五個人偶,穿透了頭、軀幹和四肢。
“燒盡一切……煩惱盡毀……灰往無邊荒土……”離塵師低聲朗誦着咒文,五個人偶燒了起來,一瞬就消失了。
“騙人的。這不過是單純的暗示而已。絕不可能就這麼無法使用咒力了。以前暗示生效,是因爲我還小,咒力不完全由自己掌控。現在咒力完全是我的東西了。怎麼會有人能奪走它呢!”
早季拼勁全力這樣想着以驅趕暗示。然而離塵師的凍結儀式還沒有結束。
“你們一定記得在清淨寺皈依神佛,放棄自己咒力的事情。無瞋上人授予你們大日如來慈悲之證的絕對正確的真言,招來全新的精靈,再度賜予你們咒力。”離塵師的聲音越發低沉,甚至帶上了直透心底的不吉嗓音。
“然而,精靈遠離了背離佛道的你們,咒力也從此消失。記好了,你們將不會再次回憶起真言。”
恐怕在成長儀式的時候,在所有人的潛意識中就早已埋下了暗示的機關。在接受新的暗示時,利用這個機關,就可以自由自在的操縱人心了吧。
對於那時的孩子們來說,它起到了和魔法一般的效果。直到剛纔還一直佔據着意識中心的真言消失的乾乾淨淨。
早季像是尋找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看看了一下大家,然而他們也陷入了同樣的狀況。覺表情扭曲着向她搖了搖頭,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好了,走吧。”離塵師用看家畜的眼神瞄了幾個人一眼。
“別慢吞吞的,日落之前必須趕到寺裡。”
而原天化繼續表演着僵硬的哭喪的表情,眼中帶着看着死人般的意味,看着離塵師,“真是可憐的人,真是可悲的人。”
以及對即將到來的戰鬥的興奮地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