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劍不懂,也不清楚師父所說的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是什麼意思,死神會死嗎?這是一個問題,很大的問題,對於凡人來說是無解的問題,而對於他來說,也不僅僅是一個個難解的問題,還是一個無法接受的問題。
唯一親近的人就要離我而去,而且是提前預知,讓自己慢慢的等待失去的感覺。
這種感覺,當真是讓人難以爽快,只有心中的悲傷纔可以顯示這一點,但是誰又懂得呢?
即便懂得,又有多大的意義?
大勢潮流之下,不管你是九天之上的神明,還是蹣跚走在廣闊大地上的世人,都只是一枚枚不看重用,終究會下了棋盤的棋子而已。
藍劍眼神平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先天之主看到藍劍漸漸安靜下來之後,接着說道:“對於死神來說,生命太過痛苦。漫長悠久的生命代表能夠與你並駕齊驅的存在只有時間,而且在經歷過多次的生死別離,痛苦流轉之後,你將害怕重新融入世間生活。”
“我死亡的時候,也是你將要痛苦的伊始。你將看着你所愛的人一個個老去、死亡,然後再一個個的把他們送走,那時你會明白能死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先天之主的聲音很平靜,也不再冰冷,但是聽來更像是一段預言,藍劍不由得在心中升起一絲寒意。
“爲什麼是我?”藍劍聲音有些打顫道,師傅的話讓他感覺前方有着莫大的艱難在等着自己。
“我也不知道,你認爲這是命運也未嘗不可。”先天之主有些憐惜的說道。
藍劍沉默,但是腿和心一起在顫抖,所以聽到先天之主的話時都感覺到師父的聲音也在顫抖。
“當你爲了自己的命運開始認識命運的時候,你的命運就是你所鍾愛的命運,即使命運是殘酷的。”先天之主淡淡的說完這句似是引導、似是鼓勵的話後便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去了,沒有回虛無之谷。
藍劍怔怔的站在嚴生家的院子裡,院子很空曠,漫天星光月色下更是顯得蕭索孤單。
“爲什麼讓我知道的這麼早!”藍劍心中竟然是這樣的想法,他也想象書上所說的那樣“樂以忘憂”,不知困難將至那樣無憂無慮。
然而現在先天之主的話讓這個十六歲的少年提前成熟。或許在虛無之谷那麼久的孤單之後,那麼長的汲取知識之後,他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很小的契機便能成熟,而先天之主卻是已經給他的寶貝徒兒創造了這個看似殘酷但又十分無奈的契機。
藍劍想了許久,忽然發現自己的位置發生了變化,仔細端詳一下,原來是中黃宮的藏書閣裡。
看着漫山遍野的羣書,還有虛無縹緲繚繞的白色浮雲霧氣,藍劍的心有一點平靜下來,走到最近的一個書架,隨手抽出一本書讀了起來。
“自知者不怨人。”
“生有益於人,死不害於人。”
“居貧窮而志不倦,當自立、自重、自強,不可自暴、自棄、自屈。”
雖說藍劍讀的書和他自己關係不大,但是藍劍依舊繼續讀了下去,因爲他的腦袋裡思緒成飛,無事可做,只有讀書,而且先天之主讓他到這裡來必有一定的道理。
“可以有許多方法去飛躍,但最重要的是去飛躍。”
“人是否能夠義無返顧的生活?”
“放棄幸福,或相反,以痛苦爲生。”
“時間使得時間生存。”
但是看書讓他更加苦惱,在不知不覺間,藍劍的氣息開始變得冷漠起來。
或許當人被未來這個問題纏繞住而不能解脫時,總是會拿沉默來對抗自己看來是敵對自己的冷嘲與熱諷,藍劍也絲毫不能例外。
不知過了多久,藍劍有一些疲倦,而且他的想法裡只有自己將是死神,自己不應該有感情。
先天之主其實一直在默默地注視着藍劍,看到他的這般摸樣,暗暗嘆息一聲,或許這也是他所想的最爲理智的做法了。那些說在有限生命裡多交些知己好友的人的話對他來說都是胡說八道,不知生命也會疲倦的人是不會知道永生其實也是一種折磨。
先天之主微微搖頭,藍劍回到房間之中,暗淡的燭光下映照的他十分憔悴與落寞。
“好好休息吧。”說完之後先天之主便回去了,留下藍劍一個人慢慢思索。
藍劍走到牀邊坐下,看着仍自像是在沉睡的天玄望去,然後躺在牀上沉沉的睡去。
漆黑烏鴉天玄此時眼睛裡似乎有紅光閃爍,但那也可能只是錯覺而已。
………………………………………………………
夢想依舊,忐忑依舊。我在害怕,害怕未來會怎麼變?我的不明志讓我從此在懷疑中度過。
早上醒來,藍劍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和往常一樣,但是那股快要沁入骨子裡的冷漠已經漸漸顯露在他的眼睛裡。
伸了一個懶腰,看了下天玄,淡
然一笑。
推開房門,享受着大好陽光照射在臉上的柔和感覺,藍劍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只要他不再去觸及那個更深層次的秘密。
藍劍走到旁邊的一個房間,那是先天之主的住處,他也準備在這裡過一下凡人的平常生活,或許這便是強者所認爲的人生的意義吧。平凡是美,平凡是福。
藍劍想推開房門,但是還沒有伸出手來門就已經被打開了,是先天之主親自動手打開的。
先天之主走出門來,臉上泛着溫和地笑容,似是很享受這樣的生活說道:“走吧,旁邊嚴生家今天將要來一個神醫!”說完充滿神秘的笑了一下。
藍劍似乎很不習慣師父此時的模樣,感覺師父此時太過輕鬆開心了。但他也像是被感染似的,也是輕鬆莫名的說道:“師父,你是說我們嗎?”
“嗯”,先天之主邊走出房門邊說道。
“難道昨晚還沒有讓她痊癒嗎?”藍劍有些好奇道,他以爲昨晚師傅是手到擒來,妙手回春的。
先天之主聳了聳肩,淡淡的說道:“我們現在只是一個平凡人而已,哪裡有那麼厲害的手段啊!?”說完又揚揚頭,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藍劍也被師父的姿勢逗樂了,語音輕鬆,有些鄭重的說道:“嗯!我們只是平凡人。”
不一會兒,兩人把出診的東西拿出來,來到嚴生家中。不可懷疑的,他們受到了特別的待遇,大約兩月有餘嚴生媳婦的病就好了。
這樣一來,先天之主師徒二人的生活便開始豐富多彩起來,鎮上的人都將自己的疑難雜症告訴這兩個一老一少遊方道士,都得到了驚爲天人的救治。
從而,許多慕名的人也過來求醫,似乎在繁忙之中他們都忘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時間匆匆,兩月而逝,藍劍在專心沉心修行之後也獲得了驚人般的飛躍。
夏夜裡,一道閃電,一個炸雷,天河決了口,傾盆大雨猛瀉下來,風吼,雨嘯,天地間一片喧鬧。
此時藍劍正坐在牀上打坐修煉,元海中也如窗外那樣有山崩地裂之勢。只見那個紅色骷髏頭狀火焰猛地爆炸開來放射出無數個小火星,就像升入高空中的煙花一樣瞬間爆炸開來。然後那些小火星又慢慢聚集起來,最後組成一朵碩大的幾乎將整個元海覆蓋的彩雲出來。
這一夜的狂風暴雨、電閃雷鳴見證了藍劍跨入上陽境巔峰,等到他能夠吸收瀰漫在空氣中的寒水時就代表他跨入了靈玄境。
藍劍慢慢醒轉過來,看着狹小的屋子,靜靜出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更不會猜到他以後會做些什麼。
窗外,狂風驟雨,黑濛濛,陰慘慘,風攪雨,雨借風,愈演愈猛烈,電接雷,雷引電,浪山連天涌。
先天之主此時也沒有入眠,靜靜地聽着屋外大自然的神秘語言。
藍劍在房間裡有些睡不着覺,於是推開房門,狂風攜着驟雨猛向屋內捲來,打溼藍劍的衣衫頭髮。
感受着雨水從髮際慢慢流下的愜意,藍劍猛地躍向空中,然後直直的漂浮在黑色虛空上,準備享受着徹夜雨淋風打的快感。
先天之主眉頭微皺的看着窗外,窗外空中漂浮的黑色少年身影,然後雙手一彈,一滴藍印印的水滴化爲一道流光射向藍劍的身體。
在快要到達藍劍身體的時候,只見那滴水滴陡然間擴散開來,像是有無窮量的水從中噴薄出來,就如同是一道匹練刷的一下到達藍劍的身上。
藍劍瞬間進入入定,只見元海的四周八方有大量的寒水涌進來。
寒光默默,真氣綿綿。
那彩雲遇到這些突然間涌入的寒水並沒有潰散消失,相反形狀什麼的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顏色卻慢慢變淡,最後,在最後一滴寒水涌進之後,之前的彩雲變成了如同羊羔身上潔白的白色浮雲。
在元海內所有的變化完成後,藍劍突然間覺得有一種深深地來自精神上的疲倦襲上心頭,想要控制住自己漂浮的身體,但是腦袋一沉,眼前一黑,垂直的落在地上,咚的一聲濺起一地的污泥雨水。
先天之主依舊坐在屋子裡,但是門已經被打開,正對着門外的躺在雨水地上的藍劍。眉頭深皺的看着藍劍,先天之主緩緩站起身來,來到門口。
深深地看了一下狂風驟雨席捲的夜空,雷聲隆隆,電光閃閃,但就在先天之主低下頭來看藍劍的時候,立時風停雨止,雲淡風輕,點點星光,一彎明月,且有微風拂來。
星光下,先天之主蹲在藍劍身旁,沒有靠他。而是深深的嘆息一聲,其實他以爲告訴藍劍他是下任死神的事並不會有太大的妨礙。但是沒有想到藍劍竟然這麼固執,把自己長久以來的深深痛苦煎熬都能想象一下,並且猶如身臨其境一般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但是現在先天之主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看藍劍自己,如果他能走出來最好,如果不能,那麼未來就是他的
夢魘。
先天之主站起身來,走向藍劍的房間,身後是漂浮的是藍劍的身體,衣服上泥跡斑斑,且雨水滴滴的向下落去。
藍劍的屋子裡,天玄還是站在窗前的桌子上,不知是閉目養神還是根本就沒有睡過覺。自從那次從嘴中噴吐出那朵紅色的骷髏狀火焰後就一直待在這裡,從不離開。藍劍呼喊他不聽,而且想要抱它起來也像是重於千斤一般,後來索性就不再管它了。
先天之主微拂衣袖,藍劍身上頓時整潔如新,將他放在牀上後先天之主就坐在牀上。
黑夜過去,白天來臨,初生朝陽,一縷陽光,然後陽光慢慢轉移方向,天漸漸變得昏暗,涼爽的風襲來,天空又化爲了月星交織的夜空。而先天之主就保持冥想的姿勢一動不動,天玄依舊。
大約深夜十分,藍劍才從昏昏沉沉的苦睡中醒來。由於進階的時候耗費心力太多,看到牀邊的先天之主,張開快要乾裂的嘴脣說道:“師父,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不長。”先天之主接口說道。
藍劍點點頭,“我靈玄境了?”
先天之主將藍劍扶起來倚在牆上,看着他說道:“今天我就將修行界的一些事情告訴你。但是!”先天之主停頓一下,鄭重說道:“我告訴你的不多,你需要自己去理解,去摸索,我只會告訴你一個輪廓。”
看到藍劍點點頭,先天之主這才緩緩地將他想告訴的認爲有必要的東西說出來。
人間定分東、西、南、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方向。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鬥,有爭鬥就會有勝者,勝者便是強者。所以同樣,這八個地方都有屬於自己的第一強者,或者說是第一門派。
分別是南天門、東紫宸、西聖林、北問月、東南鄉、西北望,這是六大門派。
其中東南鄉代指影宗,西北望代表善法堂。
天門、紫宸殿是正道,問月閣看似不問世事,但是也屬於正道的範疇,聖林亦正亦邪,影宗是刺客的天堂,強者的噩夢,善法堂是真正意義上的魔道。
還有寒山寒門、聽心齋、失措崖等等隱世強者所待得地方,有時候個人的力量並不一定比幫派弱,相反,在某些方面它還佔有顯而易見的優勢。
先天之主說完這些之後,沉默了一下接着說道:“等到你十八歲的時候,我會離開,你那時候就自己去闖蕩世界吧。”
藍劍沒有點頭,但是沒有反駁卻代表了他的默認。
“從明天開始,你應該修煉一下你的戰鬥技法了。我給你指定的計劃是,白天修煉,晚上修習《舞劍》和《仙傳秘旨》。”先天之主說完之後,憑空的在手上出現一柄六尺長劍。
劍身光亮直長,雙刃,劍尖鋒利,護手是黑色的,劍柄上紋有黑色龍鱗。而且藍劍發現這柄劍還有一個特別引人矚目的地方,那就是薄,薄若蟬翼,但內外兩刃卻似清晰可見一樣。
看着這柄有些怪異的長劍,先天之主語含莫名的問道:“你認爲死神的劍應該叫什麼?”
藍劍瞥了一眼長劍,思索了好久,毫無頭緒,於是說:“不清楚。”
先天之主將手中劍放到藍劍腿上,藍劍將長劍拿起,右手執劍柄,左手撫摸劍身。
薄而不軟,笨重卻又顯得輕靈,而且觸及劍身有一種徹骨的寒意,藍劍微微搖頭,似是不明白這麼一柄看起來有些詭秘的長劍竟然讓他有些愛不釋手。
先天之主看着藍劍嘴角的笑意,頓了一下,然後說道:“這柄劍叫‘蟬翼’,很奇怪的名字,但是和這柄劍相配。這柄劍是我爲你打造的,薄是它的特點,更是它的優點。”
藍劍嘴裡喃喃道:“蟬翼?”似是明白爲什麼剛纔師傅問他死神的劍應該叫什麼了。
蟬翼本是輕靈、生機,蟬也是生生不息之理。但是化作劍,無比堅硬,十分沉重。想象着將這柄劍插入人的頭顱,可能剛開始沒有感覺,但是慢慢地有一種癢癢的麻痛,最後直接是瞬間的痛徹心扉。
藍劍忍不住手一哆嗦,似是沒有想到自己突然間想了這麼多,似乎這柄劍能夠殺死任何人,並且能夠讓對方在痛苦中瘋狂。
將手放在劍插入的傷口,幾乎看不到的縫隙上有血慢慢露出,但是疼痛是深入骨髓的。藍劍這時候知道它爲什麼可以成爲死神的佩劍了。
生不如死但是必死,看着傷口且痛苦滲入心靈,這不就是人們一直認爲的死神的手段嗎?
藍劍擡起頭來看向師父,似是詢問:“有劍鞘嗎?”
先天之主伸手一指,在“蟬翼”身上出現一把通體黑色的劍鞘,正面刻有金色神龍咆哮的圖案,另一面刻有火色鳳凰遨遊浮雲的圖案。
先天之主做完這些便走出門去,藍劍看着被師傅漸漸闔上的房門,眼光莫名,再轉頭一看,發現天玄已經不見。
秉光夜燭,端視蟬翼,漫漫長夜,等待黎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