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日久,不知伊人模樣。
霧鬼老人在棺材內閉目安詳,但是神志清醒,他在回憶過去,在思考姑蘇晴兒是否在念着他?
他瘋狂修煉,孜孜以求境界提升,按理說執念過深者是很難晉升帝境的,但是霧鬼老人非同一般,在鐵令山脈中得到的傳承迥異於其他修行功法,講究一個情字,看重堅持不懈的心態,認爲執念過深是專注的一種表現,故而也能得享帝境果實。
“你說晴兒見到我現在的模樣,還會和五十年前那樣對我死心塌地嗎?”霧鬼老人突然從棺材裡做起來,對着黑毛驢輕聲問道。
黑毛驢盯着霧鬼老人,一雙短耳朵隨着驢頭瘋狂搖擺,然後低下頭開了幾個噴嚏,前蹄在地上亂劃,惹得霧鬼老人破口大罵道:“你個兔崽子就不會說些好話啊!當初若不是我,你恐怕已經在那沼澤地中成爲枯骨一攤了,更不要說像今日這樣能夠在王者境內無敵手。唉…不過你說的好像也沒錯啊!只是那功法就是這般可惡,要想修煉成功,還真不能保留完美面容。不過晴兒纔不會像你這樣以貌取人,要我說啊,你也應該找頭母驢生些兔崽子了,和我一樣孤苦伶仃的,倒也不是個事。”
黑毛驢轉過身,放了聲響屁,然後掉轉驢頭露出一張呲牙咧嘴得意洋洋的諂媚笑容,惹得霧鬼老人捏着鼻子猛地從棺材裡爬起來,氣得直呼要將黑毛驢打殘。
一人一驢在老朽失修的房屋裡你追我趕,玩得倒是不亦說乎。
“兔崽子,你說她要是不願見我怎麼辦啊?”霧鬼老人傷感道,拿着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酒壺,對準瓶嘴暢飲美酒,但心卻是酸的,還有點澀。
黑毛驢不滿的打了個噴嚏,以示對枕在自己背上的霧鬼老人的不滿。
“但是你說,假如她願意見我怎麼辦?”霧鬼老人放下酒壺,從懷中掏出那枚晶幣,藉着門外月光仔細看去。
“不知道我現在這樣,他姑蘇家是否還是不假以辭色?你說這姑蘇家怎麼了,一代代家主怎麼都喜歡文人墨客那些酸腐東西呢?反正我現在不喜歡舞文弄墨的,瀟瀟灑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是比什麼都好嗎?”霧鬼老人想到姑蘇家的歷史秘事,有些悵惘,也不甚明白,曾經的神恩一族也號稱鐵血戰族,講究的殺伐二字,文人墨客的那些東西在他們的
強橫武力下不知道毀掉多少,惹得多少書生破口大罵屠夫蠻人。而現在呢,不僅是一代家主,已經有好幾代家主都沉迷於書畫琴棋,風格大變,讓知道其歷史的老人都大呼詭異。
“對了,兔崽子,你記不記得我們當初在鐵令山脈中遇到的那條紫金神龍啊?有沒有感覺和那端木祁氣息相似?”霧鬼老人猛然站起,突然想到和聖龍立軒有關的一件事情。
黑毛驢本來趿拉下去的短耳朵迅速翹起,站起身來,抖擻一下身子,望着霧鬼老人,沒有打噴嚏,然後直點頭,嘴中發出刺耳的笑聲。
霧鬼老人突然搖頭,嘴中喃喃道:“不是不是,只是有點像,本質還是不同的。我曾用魂力探入端木祁的體內,卻發現如進迷宮一無所得,而且隱隱感覺其和那紫金神龍不可能有關,因爲裡面有和紫金神龍截然相反的力量。”
霧鬼老人坐到黑毛驢背上,用手託着下巴,然後放到頭頂撓幾下頭皮,疑惑道:“你說那紫金神龍是真的還是虛幻的啊?我到現在還不能分辨清楚!”
黑毛驢重新趴在地上,沒有絲毫表示,也是無聲的反抗。
既然搞不懂還是別想了,最好考慮一下如何應對那姑蘇晴兒吧。
霧鬼老人也還真就不想,找出掃帚,將這老屋好好打掃,觸景生情,又想起那死去的老祖母,黯然神傷。
當初心灰意冷之時,就如同時時刻刻見到死神,所以纔有建這棺材之事。
而那枚晶幣,是姑蘇晴兒與他素不相識時,見他餓倒在地上,讓丫鬟遞過去。霧鬼老人依舊不能忘記當時姑蘇晴兒的憐憫眼神,但又包含柔情,就是那種對任何人都懷有善良慈悲心腸的柔和溫暖,讓他甘願爲之付出一切。
只是在大陸上漂泊日久,見過的東西越來越多,心智也不像當初那樣單純,即便對姑蘇晴兒依舊愛戀,但是不再那麼固執,這次回來,一是爲了承諾,而是想看看姑蘇晴兒是否願意與之一起飄泊天涯,只怕那姑蘇家族不情願吶!
家財萬貫在霧鬼老人眼中就是虛幻雲煙,否則以他現在的實力,到任何一個勢力都能落個首席客卿噹噹,那時候錢財就是滾滾而來。但是他不願,他認爲這一切都是牽絆,唯有感覺是真實,他享受那種別人異樣的眼光,更喜歡自己對那些異樣眼光無視的態度
。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成了逍遙長者,彷彿時時刻刻都能踏風而去,作那天地之間無憂之人。
…………………
月光肆無忌憚的灑落,不管這世人心中愁緒深深,難以繾綣。
姑蘇晴兒坐在屋內,雙手按撫在琴絃上,整個人如靜穆的石像般一動不動。
五十年過去,姑蘇晴兒依舊年輕,歲月在她身上好像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但是那雙眼眸出賣了她,因爲年輕人的眼睛裡是不會有這麼多的悲傷和煩惱的,更不會有悽苦的絕望流動。
“相愛太艱難,兩處長相憶,唯有心香一瓣,記取前生。只是我們前生真有相見過嗎?爲什麼我感受到你已在這城中,只是爲何不來見我?”姑蘇晴兒手指顫動,琴音響起,如殺伐,像劍鳴!
往前五十年,姑蘇晴兒整日在這紫竹林閣樓上枯坐,時日飛轉,已是多年,耳聽得秋風秋雨消磨,心裡前塵往事如燈影飄搖,被自己情不自禁彈響的琴音驚醒。耳中聽聽,眼中所見都是悽迷情景,那月光如白棱,那蜿蜒小河像鬼城之下忘夫川,就是這屋內的點點滴滴都如同要將她逼到窒息一樣,如此一來,惆悵深到徹骨。內心似霧非霧,像站在秋風原野上,一片荒蕪迷惘;腦海似悟非悟,如同漂泊在無邊大海,巨浪洶涌,卻有時間將大海撫平,一切似乎都能在剎那間看透。
琴音轉到高昂處時,整座雲華城都清晰可聞,不知驚擾多少夢中人,不知嚇壞多少偷竊鬼。
霧鬼老人停下手中揮動的掃帚,身體像是老了幾十歲,顫顫巍巍的走到屋外,望着琴音傳來的方向。
轉過身來,看向正靜靜望着他的黑毛驢,聲音發顫道:“她還記得我啊!”
將掃帚扔在地上,霧鬼老人撫平重新如寧靜湖面的心懷,挺直心胸,走進屋內,只是臉面有些高仰,怕有滾熱濁淚流下。
黑毛驢待霧鬼老人走進屋內後,從平地而起,落在房屋脊樑上,面對姑蘇琴兒閣樓方向,扯着嗓子發出難聽刺耳的驢叫!
琴音斷,驢音長鳴。
姑蘇晴兒站起身來,將那“急雪乍翻、輕風吹到,心字已成灰。”硬生生留在嗓子眼,然後閉目盤坐,面有哀慼,亦有激動人心。
【作者題外話】:第六章不一定有,因爲待會就要上班了
(本章完)